她，武則天「女秘書」，因偷看宰相，被罰刺面，卻讓紋身風靡天下

紋身這件事很早就有，最初只是人類為了在大自然中保護自己不得已而為之，後來升級為一種刑罰。而將它變成時尚的人，是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兒。上官婉兒是唐初名相上官儀的孫女，因為才情橫溢，被武則天任命掌管宮中詔命。時人稱之為「 巾幗宰相」。她曾犯過一個錯：武則天和唐高宗召見朝臣時，常令上官婉兒於案下記載所奏之事。有一天上官婉兒因為偷看宰相，被人發現。武后為了懲罰婉兒，拿來甲刀，扎於其面。刀拔之後，婉兒的臉上留下了傷痕。她攬鏡自憐，在傷痕之上描下花紅，繪了一朵小小的梅花。第二天，宮人見了婉兒，爭相效仿這種「梅花妝」。很快，「梅花妝」便風靡天下。後來，紋身就成為一種時尚，風靡當世，乃至後世。

古人常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是不能輕易糟蹋的。所以紋身在今天都是很潮的行為， 在我國古代，就更不用說了。但是，總有些人，總要為了點兒什麼，把身體這個革命的本錢自虐一下，弄上些靠譜或者奇怪的圖案，讓自己成為歷史上的紋身潮人們。紋身這件事，倒是很早就有。《史記·越王勾踐世家》中就記有「越王勾踐……其先禹之苗裔……文身斷髮」。但勾踐他們這樣做，似乎還是源於原始部落的人為了謀生給自己的身體弄上一層保護色， 其行為壓根兒上升不到時尚的高度。先秦、漢代， 在犯人的臉上刺字， 再以墨塗之， 成了一種刑罰。著名將領英布就被人稱為「黥布」。這個酷刑直到漢文帝時才被廢掉。

這種刑罰雖然被官方廢黜了，但有意思的是， 紋身這件事卻並沒有被民間拋棄，反而愈演愈烈，最終因為一件偶然的事情，成為風靡一時的時尚。

這個事件的女主角，是唐朝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是唐初名相上官儀的孫女，倒霉的上官儀因為替軟弱的唐高宗起草廢除武則天的詔書，被武后遷怒而殺掉。剛剛出生的上官婉兒與母親鄭氏被配沒掖廷。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大家閨秀鄭氏沒有哭天搶地，而是將希望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女兒。兩個人雖在掖廷為奴，鄭氏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婉兒的悉心教導。終於，十四年後，才情被宮人們「廣而告之」 的上官婉兒，被武則天召見，當場讓寫命題作文。小姑娘沉吟片刻，文不加點，須臾而成佳章。武則天看後大悅，當即下令免其奴婢身份，掌管宮中詔命。從此，婉兒平步青雲，權勢日盛，時人稱之為「巾幗宰相」。到唐中宗時，婉兒又被封為昭容，掌管內廷與外朝的政令文告，並在此期間代朝廷品評天下詩文。一時詞臣多集於其門，人譽之「兩朝專美」。《舊唐書》職官志記載：「武德、貞觀時，有溫大雅、魏徵、李百葯、岑文本、許敬宗、褚遂良。永徽後，有許敬宗、上官儀，皆召入禁中驅使，未有名目。乾封中，劉懿之、劉禕之、周思茂、元萬頃、范履冰，皆以文詞召入待詔，常於北門候進止，時號北門學士。天后時，蘇味道、韋承慶，皆待詔禁中。中宗時，上官昭容獨當書詔之任。」 以上諸人，均為朝廷重臣， 一代文宗。上官婉兒以一人之力，與眾人相提並論，其政治才幹和文學修養可見一斑。

唐代張說在《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序》云：「沛國夫人之方娠也，夢巨人俾之大秤，曰： 『以是秤量天下。』及昭容既生彌月，夫人弄之曰：『秤量天下，豈在子手？』孩遂啞啞應之曰： 『是。』」鄭氏懷著婉兒時，曾夢到巨人給她一桿秤，以之稱量天下。後來，上官婉兒果然以其極高的藝術才華稱量天下才子。在大唐盛世，能以一介女流之身評議、判定天下男子，上官婉兒本身就是一個潮人。

這樣一位長袖善舞的潮女子，也曾犯過一個差錯。而她的聰慧靈秀，最終讓這個差錯變成了佳話。她不但重得聖眷，還讓紋身成為一種潮流，經久不衰，綿延至今。

唐代段成式在《酉陽雜俎》里有這樣一段記載：「今婦人面飾用花子，起自上官昭容，所制以掩黥跡。」段成式之子段公路在《北戶錄》里詳細地記載了這個故事：武則天和唐高宗每每召見朝臣，都令上官婉兒記載所奏之事。有一天，又逢宰相前來，一般都安安靜靜地記錄事件的婉兒，這一日卻偏偏不知好歹地偷偷看宰相。也不知這個宰相是何人，竟然惹得婉兒如此心動！ 後來宰相也發現了她，四目交接之下，宰相不免在言辭上有些磕絆。高宗察覺到了婉兒的小動作，非常不高興。退朝之後，武后為了懲罰上官婉兒，拿來甲刀，扎於其面，並且不許她拔掉。上官婉兒只得寫下《乞拔刀子》一詩，懇請武則天饒恕。武則天終於憐惜其才，消了氣，也允許她拔了刀。可臉上留下的傷痕，該怎麼辦？上官婉兒攬鏡自憐許久，在傷痕之上描下花紅，繪成一朵小小的梅花。沒想到一顰一笑之間，婉兒竟然有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能將傷痕變成梅花，也只有婉兒這樣的潮人，才有這樣的行為。

第二天，宮人見了婉兒，爭相效仿這種「梅花妝」，紛紛「對鏡貼花黃」。很快，「梅花妝」 便風靡天下。

這種自毀身體以求美感的時尚還蔓延到了男子身上，成為「紋身」 這種潮流， 並且漸漸地有了約定俗成的規矩：神龍滿背，權威尊貴；青龍過肩，財路無邊；吉祥錦鯉，大吉大利；鯉魚躍起，福祿無比；身紋大虎，必有後福；背有雄獅，王者雄姿；神龜金蟾，納材千年；青龍盤腿，財如洪水；關公在前，人身安全；牡丹花開，富貴自來；竹報平安，財富節攀；玫瑰紋後，浪漫風流；身有佛陀，事業執著……

追隨著潮女上官婉兒的歷代粉絲們， 紛紛在自己的身上紋下這樣那樣的標記， 以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

有人是為了追星。段成式在《酉陽雜俎》中記載： 當時有一個叫葛清的人， 因為喜歡白居易， 自脖子以下， 遍刺白居易之詩。他不但能解釋胸前的詩， 連後背刻的是什麼詩也能記住。而且他的身上不但紋詩， 有些地方還配有插圖。比如， 在「不是此花偏愛菊」一句旁邊， 就畫有一個人持杯臨菊的情景。在「黃夾纈林寒有葉」旁邊也有配圖。就這樣紋了三十餘首詩， 他把自己紋得是體無完膚。段成式的朋友陳至將其稱為「白舍人行詩圖」。當時還有一個叫王力奴的人， 花了五千錢， 在自己的胸前紋下了山、亭院、池榭、草木、鳥獸等等景物， 這些紋身均細緻入微、形態各異。

有人是為了成為非主流。《宋稗類鈔》卷一《符命》中記載：五代後周太祖郭威少年微賤之時， 和馮暉在同一里巷居住， 兩個人都是賴小子， 又都當了兵， 關係十分親密。有一天， 兩個人碰到一個以紋身為業的道士， 他們就讓道士給自己也紋一下身。道士在郭威的脖子右邊刺上麻雀， 左邊刺上穀粒； 在馮暉的肚臍周圍刺了幾隻雁。然後鄭重其事地告訴他們： 「你們兩個人， 一定要愛護這兩個紋身。等到脖子上的麻雀銜到穀粒， 肚臍周圍的雁移到肚臍外面， 你們轉運的時候就到了。」 果然， 後來這些說法都應驗了。現在想想， 這個道士太會裝神弄鬼了。人一發達， 自然會吃得好。吃得好， 自然會發福。等到脖子也粗了， 肚子也大了， 雀兒可不就含到穀粒， 雁兒可不就移到外面了？ 不過， 郭威和馮暉當時紋身只是為了彰顯一下自己的非主流， 其他的事情， 他們估計也想不了那麼多。後來， 宋代東京城裡也有許多這樣的不良少年， 他們在腿上紋各種東西， 在東京大街上「飆馬」， 似乎不這樣做， 就不足以向呼嘯而過的青春致敬， 市民們乾脆就把他們叫做「花腿馬」。

想想現在的非主流行為也和上述人物的表現差不多。某些人好像一定要弄個爆炸頭， 並且將之染成金黃色， 再穿上粉紅上衣碧綠褲子， 面無表情地叼著煙站在街頭， 才能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看來， 古今的年輕人都一樣， 要和社會勢力相抗衡， 一定首先拿自己開刀。當然， 這種事情， 我們老同志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有人說， 人的一生一定要瘋狂一次， 無論是為一個人， 一段情， 一段旅途， 還是一個夢想。不趁年輕時瘋狂， 難道要等到老了再瘋狂嗎？ 有些事情， 放在青春就是時尚， 過了青春就顯得傻。再說， 那些漂亮的紋身或者金黃色的頭髮搭配在皺巴巴的皮膚上， 也不好看啊。

所以， 還有一種人， 紋身就是為了漂亮， 為了彰顯力量之美。宋元時期， 官方懲戒犯人時盛行刺配之法， 也就是根據罪狀之不同， 分別在犯者的面部﹑額部﹑項部﹑臂部或身上刺字， 用以標明犯罪事由及發遣地點。慢慢的， 這種紋身竟然成了符合江湖英雄主義暴力美學的符號。尤其是在宋朝， 其更成為英雄好漢標誌性的裝飾， 類似於現在的保鏢或者打手總要穿上黑西裝剃個大光頭再戴上墨鏡， 最好再掛個大金鏈子， 才是標準打扮。

在宋代， 江湖英雄出沒最多的地方自然是在梁山泊， 梁山英雄中便有很多人紋身。林教頭落魄於風雪山神廟時， 臉上還是被迫刺的字； 而劊子手楊雄出場時， 便「露出青靛般一身花綉」； 史進的綽號是「九紋龍」； 還有「花和尚」 魯智深、「花項虎」 龔旺、胸前刺著「青鬱郁一個豹子」 的阮小五、「兩隻腿上刺著飛天夜叉」的解寶……他們都是紋身潮人。

這些人之中最漂亮的， 是本就生得「唇若塗朱， 睛如點漆， 面似堆瓊， 儀錶天然磊落」 的浪子燕青。他在白白的皮膚上紋了一身花綉， 詩里誇讚他： 「中有一人名燕青， 花綉遍身光閃爍。鳳凰踏碎玉玲瓏， 孔雀斜穿花錯落。一團俊俏真堪誇， 萬種風流誰可學。錦體社內奪頭籌， 東嶽廟中相賽博……」 這位滿身花紋的漂亮男子， 連皇帝的情人李師師也喜歡。《水滸傳》中寫道： 燕青因宋江招安的事， 去行院中打通李師師的關節。李師師對他的紋身十分著迷， 輕啟朱唇， 問燕青： 「聞知哥哥好身文綉， 願求一觀如何？」 燕青笑道： 「小人賤體雖有些花樣， 怎敢在娘子跟前揎衣裸體！」 李師師說道： 「錦體社家子弟， 哪裡去問揎衣裸體？」 後來她「三回五次， 定要討看」， 燕青只好脫下衣服。李師師看了， 十分喜歡。尖尖玉手便摸在他身上。連見多識廣的李師師也對燕青心動神搖， 可見這紋身有多麼時髦和漂亮。

本文選自 朱伊文的《我是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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