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

文史 06-18

【波蘭的寶藏獵人】

下西里西亞曾經屬於普魯士，二戰結束後併入波蘭。這片土地上到處是像箭一樣直指天空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讓人心驚膽寒。如今，西里西亞成為了波蘭「寶藏獵人」的樂園，而獵人們的故事，也便來自於這片有著悲慘歷史的土地。

1945年3月納粹德國放棄普魯士開始撤退，跟著德軍一起向西逃亡的還有上百萬居住在此地的德國平民。戰敗國的命運總是悲慘的，一路高歌猛進的蘇聯紅軍屠殺了許多沒有來得及逃走的德國人，幾乎所有的倖存者不久以後都被趕往西方。直到1947年末，這片曾經居住著200萬德國人的土地已經變成了無人區。

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

西里西亞被蘇軍屠殺的德國婦女兒童

紐約客專欄作家Jake Halpern德國老師的祖上就來自這片土地，他對那段經歷的回憶滿是痛苦。一天清晨，蘇軍砸開了他奶奶家的門，給他們5分鐘時間收拾東西馬上滾蛋。於是5分鐘以後他5歲的爸爸拉著玩具小馬，跟抱著一罐子糖的奶奶在寒冷的冬天，開始了漫長的死亡行軍。他們只知道向西走，不要掉隊，其他一無所知。

西里西亞是一片富庶的土地，這裡有煤礦，有鐵礦，很多西里西亞人滾回德國以後去魯爾區繼續當礦工，這是他們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手藝。同樣被戰爭折磨的筋疲力盡的波蘭，為了填充這塊富庶的無人區遷來了大批波蘭人，新移民們走進那些空無一人的城鎮和街道，挑選喜歡的房子，睡在陌生人的床上。很多房間里傢具齊全，可是德國人那些讓人喜愛的生活用品都跑哪兒去了？那些精美的瓷盤子、綢裙子、皮大衣、黃金、珠寶、縫紉機都在哪兒呢？那些絕望的人怎麼可能帶著一切跑路呢？

波蘭人很快就找到了德國人費盡心機藏起來的寶藏，他們從地下挖出了罈子、箱子、甚至棺材，裡面儘是好東西。很顯然，他們的主人們是計劃回來的，但是殘酷的歷史告訴我們這是不可能的。

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

波蘭寶藏獵人在地下城一般的納粹隧道

在西里西亞霧氣騰騰的清晨中，像鼴鼠一樣到處亂挖的波蘭人們創造出了一個新的「職業」——「寶藏獵人」。

每個人一夜之間都成了礦工：在院子里，在公園裡，在路邊，在一切可能埋著東西的地方亂挖。歷史學家Sebastian Siebel-Achenbach 在《從納粹德國到波蘭---1942-1949下西里西亞的歷史》一書中寫道：

受傳說中「德國寶藏」的吸引，大量波蘭人湧入下西里西亞。由於戰後生活物資的匱乏，很多人只能以買賣從德國人家中盜取的贓物謀生。

據Sebastian Siebel-Achenbach統計，戰後生活在弗羅茨瓦夫地區的人中有60%的人靠「盜寶」為生。

一個地下時代便由此開端，並把各種秘聞傳說，輸送到今天。

【納粹的黃金列車】

當然，總會有人不滿足於今天挖個盤子，明天刨件衣服。這種不要錢的「逛街」方法雖然快樂，可總不能讓你一夜暴富。

下西里西亞的波蘭人中流傳著一個傳說：納粹德國在當地曾經展開一個名為「巨人」的秘密計劃，在貓頭鷹山底下錯綜複雜的礦井隧道中，停著三列從未發車的納粹軍列。這些列車整整激勵了兩代尋寶人，有傳聞說這些火車上載著300噸黃金、珠寶和藝術品。

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

瓦烏布日赫（波蘭地名）的位置

一個叫Herbert Klose的德國軍官是這個傳說的源頭，他曾是弗羅茨瓦夫地區的納粹政府高層。戰後Herbert Klose被逮捕並受到波蘭秘密警察的審訊。Joanna Lamparska在《黃金獵車：一部瘋狂簡史》一書中寫道：

Herbert Klose的審訊記錄編號為1491，目前由弗羅茨瓦夫國家歷史研究所保存。

他在供詞中說，1944年11月中旬，納粹政府首腦命令其幫助當地居民保護他們的私人財產。隨著蘇聯紅軍步步逼近，連銀行也不再安全。

在Klose的監督下，當地警察從居民手裡收集黃金、珠寶和藝術品集中保存。

Klose回憶：黃金被保存在警察局總部箱子是鐵質的，縫隙全部由橡膠密封。為了保密，箱子上沒有做任何記號，這樣封裝以後沒有人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

原本Klose計劃將這些箱子藏在城外，可是就在運輸時他意外墜馬受傷。負責此事的軍官們並沒有按照計劃行事，而是將這些箱子分散秘密埋在各處，並銷毀掩埋痕迹。

和Klose相似的人和故事還有很多。在二戰後期，即便在斯大林格勒遭受了決定性的慘敗後，德軍依然認為下西里西亞是安全的。所以，很多工廠和珍貴的藝術品被轉移到此處。

但是，當敗局變得越來越明朗時，德軍只能在撤退前夕將所有的黃金、珠寶、藝術品，甚至未來武器，都埋藏在這裡。

於是多年以來，西里西亞的尋寶者們一直苦苦地尋找傳說中藏在秘密隧道中的納粹黃金獵車，但，什麼都沒有被發現。

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

波蘭科學家回應黃金獵車

事情的轉機是去年8月，Andreas Richter和Piotr Koper宣稱他們找到了納粹的黃金獵車。

儘管媒體視他們為業餘尋寶發燒友，其發現也不足為信，可是波蘭文化部部長宣稱在親眼看到後他「百分之九十九肯定」這些火車是真的。

此消息一傳開來馬上引起巨大的反響，很多人猜測列車上裝的就是Klose所說的黃金。世界各地的報紙紛紛轉載這個爆炸性新聞，遊客們也一擁而上，都想看看納粹到底留下些啥。

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

波蘭軍方也出動了人手，參與到這個巨大的探寶行動當中，但是，三個月後，波蘭礦業學院無情地終結了這則流言。

納粹的寶藏再一次變成了官方口徑之外的秘聞。

【無盡的隧道】

事實上，在納粹留下的檔案資料中完全沒有提到有火車藏在礦井中，流言的存在主要基於以下幾個原因：

在冷戰時期，私人尋寶是被嚴格禁止的。一些礦山的隧道由於軍事用途被列為禁區，直到1990年才重新開放。

搜尋者組織的線索大多來自於一位名為Tadeusz Slowikowski的礦工，他現在已經80歲高齡了。他手中最可靠的證據，是戰後他對一名德國鐵路工程師的訪談。工程師回憶說，在戰時他曾經在隧道65公里處看到一個隔離區，根據他的推斷，此區域應該就是停放黃金獵車的秘密地點。

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

寶藏獵人在隧道里擺設納粹假人，營造一種歷史氛圍

下西里西亞搜尋小隊隊長Tomasz Jurek說：

「這只是一處寶藏可能存在的地點。山裡的隧道實在是太多了，誰知道裡面究竟有些什麼」。Jurek堅信Slowikowski所說的隔離區只是一個通往更大迷宮的入口，裡面有更多的納粹寶藏。他沉默了一下，理清思路，然後補充：「這只是整個地下城的冰山一角。」

早在1943年德國人在貓頭鷹山周圍就開始修建地下工事，這項代號「巨人」的龐大的的工程即便在納粹德國也絕對算得上野心勃勃，可是有趣的是沒有人知道納粹德國在究竟為何在此大興土木。

這些無窮無盡的地道在尋寶者眼裡有著無窮無盡的可能。每一條通道，無論是空的還是死胡同，都是新的探索的開始。每個尋寶者都有自己的願望清單。大多數人希望找到黃金、珠寶、藝術品；一些狂熱分子希望找到地下火車站，超級計算機藍圖，甚至回旋加速器。在這裡，納粹的寶藏成了這些尋寶信徒的聖杯。無窮無盡的隧道就像無窮無盡的彩票，每一條通道好像都能實現那些瘋狂的夢想，但無一例外都通向失敗，在戰爭結束的70年以後，大獎依然沒有開出。

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

尋寶者們也不總是一無所獲，他們偶爾也找到一些破爛

紐約客記者Jake Halpern在貓頭鷹山採訪了Andrzej Boczek，一位當地的尋寶者。跟其他的狂熱分子不同，他對所謂65公里處的秘密火車站嗤之以鼻。

「這個傳說完全就是為了吸引媒體注意胡編亂造的。」他認為這根本就是尋寶者為了把蜂擁而來的跟風者從真正的寶藏引開的鬼把戲。可是如果不是納粹軍官口中的黃金，「真正的寶藏」又是什麼呢？

Andrzej Boczek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在記者面前晃了一下，儘管只是短暫的一瞥，可記者還是辨識出上面毫無疑問畫著一隻飛碟。

Boczek宣稱這幅畫來自一名隧道挖掘工。「飛碟根本不是美國人的原創。飛碟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它的飛行原理是納粹設計的一種反重力裝置。而這些玩意就是這裡盛產的。這才是下西里西亞真正的寶藏！」

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

電影《鋼鐵蒼穹》中納粹飛碟

Boczek的話代表了另一群尋寶者的意圖，他們堅信的是在很多陰謀論資料中流傳的東西，比如納粹的秘密飛碟計劃，雅利安人跟喜馬拉雅山的神秘關聯，甚至外星人相關的種種。

如果這些是真的，那《Iron Sky》在現實生活中的翻版出現的話，我們可真的要時刻警惕納粹從月球「反攻復國」。

【尾聲】

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

沿著通往貓頭鷹山彎曲的山路前進，你會路過一個叫格魯斯卡的小鎮，鎮公墓里埋葬著2000多名納粹時期在此工作的集中營囚犯。

他們大多數是猶太人，活著的時候集體在這裡挖坑，死了就集體埋在這些坑裡。公墓里幾乎沒有墓碑，僅有的一個碑上寫著：「施虐者是人民，受虐者也是人民」。

另外一些話：不論是殿堂級的科幻小說，經典的武俠小說，還是流行的網路紅文。在時間軸上的「過去」，都會被設定存在著一種足以改變現在，新建未來的東西。它可以是金銀珠寶，也可以是武功秘籍。這種設定，就是人與未知事物的一種關係的討論與實踐。尋寶就是一種身心雙重探底的過程，而與此相關的，值得被引出的，除了探險本身的引人入勝的故事外，就是探寶者內心的掙扎。

於是，這裡又要提到波蘭科幻小說《索拉里斯星》和俄羅斯科幻電影《潛行者》，這兩本簡直就是尋寶者的心靈聖經。被形而上之後的探寶、挖掘，變成了一種巨大的內在榮耀感、與現實所迫的使命感結合，不顧一切要去完成的浪漫遠征，和對自身慾望無底洞的填埋。

所以，在最後，即便沒有寶藏的存在，即便一切只是一場空。也不斷的會有新的傳聞出現，也不斷會有新的人上路。周而復始的執著和失落的堅信，到頭來，要麼發財，要麼一場夢。

參考原文：New Yorker ; The Guardian

翻譯：瘋狂的伊萬

編輯：gongong + 吳韃靼

圖片：網路

隱藏在波蘭的納粹地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