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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畸形雕塑過家家的藝術家

法爾杜·路易斯·昆寧(Fardou Louise Keuning)和我坐在新穆德哈爾美術館(La Neomudejar)里的一個餐桌上。這是一家位於西班牙馬德里的實驗藝術美術館,屋裡黑燈瞎火,像是低成本恐怖片里的通靈會一樣。


繞桌而座的六位客人也死氣沉沉,事實上,他們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 他們以鐵絲網為骨,以漿糊紙為膚。桌上的吃的也真不到哪去,都是些泡沫塑料蛋糕、生麵條和玩具雞腿。


昆寧是一名來自荷蘭的藝術家,今年31歲。她管自己的雕塑叫她創造的 「生命體」 (creatures)。這些雕塑有些四肢畸形,另一些則面目全非。面部表情也是五花八門,從佛祖般的淡定,到顯而易見的恐懼。她把這些雕塑稱作 「生命體」 —— 近乎於人,但還不是人 —— 不是因為他們非同尋常的審美,而是因為對她來講,這些雕塑是近乎於有生命的。

與畸形雕塑過家家的藝術家



法爾杜·路易斯·昆寧和她的 「生命體」 之一 在凹造型。


早在新穆德哈爾美術館舉辦晚餐派對前,昆寧在藝術圈已有一番成就。她就讀於阿姆斯特丹藝術大學(Amsterdam University of the Arts)的雕塑與裝置專業。2008年畢業後,她還參與了非洲和巴西的藝術家駐紮項目。

「非洲的泛靈論給了我很大的啟發,萬物皆有靈,」 她侃侃而談道,「在巫毒世界裡,雕像會復生,你得給他們吃,給他們喝,還得陪他們樂呵。」


對於昆寧來說,雕塑的創造過程並不僅僅關乎於製作一個完美對稱的面部,或是足以亂真的皮膚 —— 這只是第一步。「當雕像自己說,『嘿,總算齊活啦,現在我也是個人物了』 —— 這才是我們開始見面的時候。」


她管創造這些生命體的過程叫 「玩」,有點成人版小孩過家家的意思。「我就像小女孩一樣和他們一起玩。擺些塑料茶杯和模型食物出來,就好像在和一群朋友開派對一樣。」


新穆德哈爾美術館的展覽於四月末結束後,昆寧和朋友們的 「茶話會」 沒有就此打住。實際上,這些生命體被原樣安放在她父親位於西班牙翁蒂涅恩特(Ontinyent)的鄉村別墅里,繼續享受他們的生活 —— 起碼到下次被展出為止。「它們絕不會被裝到破塑料袋裡去」,昆寧強調。

與畸形雕塑過家家的藝術家


智高,一個以昆寧丈夫為模板的硅膠雕像。


人們很難理解昆寧和她的 「生命體」 之間的微妙關係,直到你見識了智高(Gigo)。不像其他生命體們,智高既沒有殘肢,也沒被毀容。他有著豐滿的下巴和纖薄的雙唇,總是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你甚至會覺得他挺帥的 —— 話雖這麼說,當昆寧管他叫 「男朋友」 時,我還是著實嚇了一跳。


智高的面部和雙手是用硅膠塑模後注入氨酯泡沫塑料做成的,其靈感繆斯是昆寧的丈夫。昆寧的藝術家朋友瑪姬·格萊茨(Mareke Geraedts)在郵件中解釋說,比起一個真實的愛人,智高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個男友的化身,「她在創造智高時賦予他一種更加普世的概念 —— 有愛、顧家和信賴他人」。


但當你看到昆寧和雕塑們相處的樣子時,這個說法顯然站不住腳。智高在誕生不久後就被昆寧帶到了西班牙一處藝術家駐地。「我和他朝夕相處,並且下了很大苦心,就是為了讓他變得更真實點,而不僅僅是一團漿糊紙。」 昆寧說,「我當時想要一個定製男友,和他做一切你會和伴侶做的事。」

昆寧在社交媒體上記錄著她倆的超高速戀情。開始這些照片還挺正常的 —— 儘管她看上去有點像戀屍癖。在她的臉書上,有倆人在暖暖日光下鴛鴦對飲的照片;在她的youtube 上,有他們在沙發上相互依偎的視頻。在其中一個標籤為 「聊天而已」(just chatting)的視頻里,昆寧就這麼坐在智高身旁,抽著煙,自言自語了足足五分鐘。


「他們永遠不可能向我們一樣真實,」 昆寧告訴我。庫寧的存在真有說服力,畢竟這個女人是個藝術家,這就是她的生活。


當然了,這次度假看上去不僅僅是為了作秀;她對智高太上心了 —— 如果說只是為了在網上演幾場戲,那她絕對已經入戲太深。她帶著他去餐館和沙灘,用燭光晚餐和蛋糕為他慶祝生日。出去玩時也不忘照顧他吃喝。格萊茨還爆料說,她甚至帶過他去游泳。


如果你見過他們外出約會,你不光會納悶這女孩為什麼帶著個充氣娃娃到處瞎晃,你還可能尋摸著:這姑娘以為自己在和一個活生生的大老爺們約會呢吧。庫寧回憶說,有天晚上,她和智高在一家餐廳的角落裡吃飯,一位老婦人默默地坐到他們身邊,摸著昆寧的手說,「堅強起來年輕人,希望的曙光在前方。」

昆寧聽了這席話著實一驚,而智高則不出意料的呆坐在那一聲不吭。「 那老婦人對我說,『我猜想你的丈夫一定是被一場可怕的災難帶走了,火災之類的『 ;她一定是以為我在尋求一種慰藉。」 昆寧解釋道。


和這兩口子坐在一起時,你不禁會認同這位陌生老婦人所說的話。莫非這個藝術家真的想通過這些 「生命體」 來獲得某種安慰?


「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跟我說,『哇靠,我打小和你一塊長大,以前還覺得你的童年挺幸福的。』」 昆寧承認道,「這些生命體,有時在我看來,也像是出自一個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之手。」


但是,庫寧說,事實根本不是這樣。她從沒受過任何打擊,並且堅稱自己的生活再普通不過了。或許她只是比較敏感,比其他人更容易被周遭的悲傷所感染。或者,她還說,這些雕像的靈感源於她小時候對人的觀察:她會研究每個人的特點,想去觀察每一個個體,無論他是殘疾還是正常。

與畸形雕塑過家家的藝術家



在新穆德哈爾美術館美術館裡展出的雕塑,西班牙馬德里。


我在新穆德哈爾美術館見到的第一個生命體,是一個張著大嘴、露出一嘴小牙的矮個女士,她的胳膊看上去像是骨折後沒接對地方似得。據昆寧說,這個生命體的靈感源自現實中她在中國遇見的一個女人。「她的身體形態和這個雕塑如出一轍」 昆寧說,「當我遇見她的時候,她正忙著向我兜售一張遊客卡。」


昆寧記得當時邊和這個小個子女人說話,邊還不停注視著她那熨的稜角分明的褲子。「我當時想,『哇,假如你身體如此不便,為什麼還要這麼費勁去打理這褲子呢?』」 說這話時,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愧。「然後我意識到,『天啊,這想法太操蛋了,簡直讓我無地自容。』」


之後她決定為這個女人塑像,作為一種贖罪。「她將成為我家庭組成的一部分,」 她說,「這個不幸的女人將會成為我的家人。」


每個雕塑的背後都一個類似有故事。在桌尾,一個灰發的老婦人被稱為 「外婆」,她祥和的神情讓我也感到一絲安寧。在地板上,一具動物死屍橫躺在那兒,那源自昆寧在印度見到的一隻被當街壓爛的狗。


然後我看向智高,昆寧正用手含情默默地捋著他的頭髮,就像你常常對自己愛人做的那樣。


我們都會對客觀事物傾注自己的主觀想法:逝去親人的老照片,或者前任留下的你始終捨不得扔的破爛 —— 也許昆寧只是對這個療傷過程比一般人更加坦誠而已。


就在離別那個昏暗的展覽時,我一不小心踩在其中一個生命體的腳上。一句 「對不起」 險些脫口而出,我住嘴的唯一原因是:我不知道被我道歉的這位姓誰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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