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爺說：事業無望就去找一方凈土

西安曾經有一座呂祖廟，現在知道的人已經很少了。這座位於青年路的廟宇，當年在許多人的心目中名氣不亞於八仙庵。如今的西安市四十四中學，原址就是呂祖廟。我曾經與呂祖廟有過一段十二年的緣分。

每年大年初二去呂祖廟

我出生於上世紀四十年代，我家幾代單傳，所以母親生下我這個男孩時，全家人的喜悅是無以言表的，家人都希望我能平安、健康成長。奶奶信奉佛教、道教，在我滿月後，由她做主把我帶到呂祖廟，並拜了一位姓郭的道長作我的啟蒙老師，以蔭庇我能夠平安成長。

每年春節的初二，父母便帶我去呂祖廟上香。道教的所在多以「觀」命名，佛教的場所多以「廟」、「寺」相稱，呂祖廟以「廟」命名並不多見。在我的記憶中，廟宇坐北向南，規模很大，東西寬約70米，南北長約120米，佔地12畝多。大門兩邊的牆呈八字形，和馬路的直線都有一個將近三十度的夾角，上面畫了直徑一米多的圓形太極圖，很有氣勢，一眼望去就知道這裡是一處道觀的所在，使行人在非常遠的地方即可看到。由於呂祖廟香火極盛，前來拜謁的信徒非常之多，山門的兩旁及人行道上便出現了很多出售香、蠟、黃表紙的攤點和賣水果、供品及小吃的商販，催生了一個小型市場的出現。離此不遠還開了幾家小飯館，遂使這一帶猶如農村過會一般非常熱鬧。進了大門，兩邊成排的參天紅松枝葉茂密，給人一種安謐清幽的感覺。一米多高的冬青構成的綠色矮牆沿著小路延伸北去，過了兩進的前殿，再步行三四十米就是比地面高出兩三米的雄偉建築，拾級而上便進到了供有呂祖爺的正殿，這三進的庭院中有整齊排列的殿堂和很多枝葉茂盛的樹木。

正殿中央供奉著純陽真人呂洞賓身著道袍的高大塑像，氣宇軒昂，服飾鮮亮，使整個殿內有一種威嚴靜穆的氛圍。呂祖爺的兩邊站立著綰著髮髻、面目清秀的道童，一個豎抱著一柄長長的龍泉寶劍，英氣十足，另一個雙手捧著厚厚的一摞典籍，神情嚴肅。塑像前方有一張六七米長的大條案，整齊地擺放著很多供品，東邊盡頭放置了一個直徑一尺多的大磬，值班的道長負責敲擊。條案的正前方是一張很大的方桌，鋪著彩色的布幔，上面擺著銅製的大香爐、錫鐵的高高蠟台及其他祭祀用具。離此不遠在東邊的紅漆圓柱旁有一個很大的柜子，上面貼著用天乾和數字編排好的順序。這個很像圖書館中的卡片盒或中藥鋪的葯櫥的柜子，內裝許多黃表紙的簽文，上面用標準的大號宋體字木刻雕版印刷了內容各異的七言絕句或七言律詩。

轉過大條桌，在呂祖爺塑像身後那堵牆的背面畫著巨幅的彩色壁畫，表現了呂洞賓、鐵拐李、漢鍾離、張果老、何仙姑、藍采和、韓湘子、曹國舅八位仙人各顯其能、漂洋過海前往蓬萊仙境的壯麗場景，圖的下方也設有供桌。這裡一年四季前來光顧的人絡繹不絕，香火很旺。每次，父親母親帶著我敬上蠟，供上香，再放入數量不菲的功德錢，行完了三叩九拜之禮，便隨著郭爺爺一起到他的住處小坐。

廟裡的一大片田地種有各種蔬菜

步出大殿東西兩側的小門，就是一圈環繞大殿的迴廊，由迴廊的幾個樓梯下去，可以看到有很多間大小不同的房子。這個位於大殿正下方的所在便是道長、道士和道童們的宿舍。大殿高出地面那兩三米的部分正好被用來居住，設計極為巧妙，既可使大殿顯得巍峨壯觀，又能夠合理地利用空間。隔著窗戶向四周遠望，作為廟產的一大片田地上種著各種蔬菜，讓這裡的道士們可以隨吃隨摘，他們長年吃素身體卻非常地好，所食蔬菜新鮮是一個重要原因。郭爺爺的住所就在出大殿東側小門第一個樓梯下去的北邊，那間不大的小屋窗明几淨，床鋪整潔，桌上有序放置的文房四寶和書架上規矩排列的道家經典則可以看出主人學識的淵博。進入老人的房間，無形之中會有一種寧靜超脫之感。記得有一年的大年初二下著鵝毛大雪，我們和郭爺爺一起坐在暖和的房間里，聊天之餘欣賞著窗外漫天飄舞的雪花，恬淡、溫馨之感油然而生。

郭爺爺那時已年過花甲，但身體極好，鶴髮童顏。由於他對道學研究頗有造詣，所以說起話來斯文有禮，講起經來頭頭是道，談吐之間把老莊道學深奧的理論簡化為不同文化層次的人都可以接受的家常話。每當這時郭爺就把我摟在懷裡，由桌上鋥光發亮的八角食盒中抓起松子、花生、柿餅、大棗之類的零食塞到我的口袋裡，一邊撫摸著我的手，一邊同我父母親談話。此刻我感覺到他的身上有著一股力量，多年之後我才體會到那是做人的哲理，處世的原則。他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事業有成必須好好地干，事業無望就去找一方凈土」，不僅是我一生工作的動力之一，也促使我退休之後獨居斗室、遠離鬧市，堅持十五年去編著一部上百萬字的物理學辭彙詞典。年復一年，十二個年頭過去了。由於長年與道觀的接觸，我對這種神秘、幽靜的環境有著一種特殊的眷戀之情，日後長大成人，去外地工作或出差，凡有道觀廟宇的所在必去無疑，一方面欣賞其建築風格之美，一方面也尋回幼時那段特殊生活的感受。每當此時，慈祥的郭道長就會縈繞於腦際，而父親親切的笑臉亦相伴於心。

到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去呂祖廟的人越來越少，這裡後被改建為西安市四十四中學。

前幾天，我專門來到四十四中，想尋找一些當年呂祖廟的遺迹。但經過半個多世紀的變遷，這裡已完全是現代化的校園景象，已徹底沒有了呂祖廟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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