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是生活的顏色

文史 06-22

大海是生活的顏色

文/丁平

很多好書那麼輕易地就被錯過了，這一次差點也是。

春雨其實並不像許多詩人描繪的那樣，有時，真的很煩人。記不清多久沒有曬過太陽了。陰冷的午後，拿起這本書――《畫家、城市和大海》。當初隨著一批兒童書來的，一套四本，薄薄的，估計幾分鐘就能看完，可放在柜子里多時，一直不想翻開它。也不能怪我，既然是繪本，閱讀的對象應該是孩子，卻又冠以「大師經典哲學」的名目，出版者的定位令我腹誹不已。

大海是生活的顏色

然而在這陽光為陰霾阻擋多時的春日裡，這本書封面上那大片藍色卻誘惑著我，尤其是畫家嘴裡叼著的煙斗，紅得發亮，逗得你的目光停留在畫家的眼睛上好久。捧在手裡細細看了一回，這才覺出畫家的功力濃厚。她讓一位專心致志作畫的老人飄浮在城市上空，真是煞費苦心。天邊若隱若現的朵朵雲彩，襯托得天空更加純凈，令人不由得想起題目中的大海。

故事不複雜，簡單到像孩子寫的一個故事，結尾似乎跨進了幻想小說的行列：一位畫家畫了一輩子城市，終於抑制不住埋藏在心頭多年的嚮往，節衣縮食，變賣所有物品，換來一張去海邊的火車票。看大海，畫大海，之後回來，帶回來的畫卻不肯賣。生活在城市，卻無比嚮往大海，最終，他在他最意的作品中找到一扇門，走進去，再也沒有回來……

在故事中，直到畫家走進圖畫之前，作家一直保持著嚴格的現實主義風格。你看他寫畫家畫城市：

他畫了大街、街角、胡同、房屋和後院，畫了小商店和小商店窗前被太陽曬得發白的遮陽篷，以及櫥窗前的水果和蔬菜攤。

他還畫了撐著太陽傘的街邊咖啡店和花格子桌布，畫了汽車、公交車、有軌電車、火車站和火車，畫了煙囪里冒出來的煙、栗子樹、城市公園裡的花壇、蓋滿了鳥糞的戰爭紀念碑和動物園。

畫家畫了廣告牆和電影院、歌劇院和監獄，畫了人行道上的流浪音樂家、遊樂場上的孩子和銀行里的都市富豪，畫了趴在人腿上的小狗、大街上的流浪狗、玻璃窗後面慵懶的貓、垃圾桶旁的流浪貓和廣場及屋頂上咕嚕咕嚕的鴿子。

再看畫家畫大海：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畫家背著畫夾在附近走來走去。他畫著所看到的一切――無論是陰雨綿綿，還是陽光燦爛，面對那等待他的一個又一個景色，那映入眼帘的一幅又一幅畫面，他的畫筆幾乎應接不暇。他畫著大海的瞬息萬變：它那美麗的灰色、藍色和綠色；它時而寧靜溫柔，海面上像撒滿了銀色碎片；時而狂野不羈、咆哮怒吼；裡面海面又重新平坦光滑，就像鋪在家裡桌子上的桌布。

大海是生活的顏色

他畫著落潮和漲潮，畫著堤壩，畫著蓋滿綠色苔蘚、有些傾斜的小屋，畫著爬滿圍牆的玫瑰，畫著貝殼，畫著在漲潮的泡沫中漂浮的水草，畫著沙丘，畫著蘆葦和沙灘上那白色的丁香花。

他畫了港口裡的漁船、在海面上行駛和拋錨的輪船，畫了田野上的手拉機和盤旋在剛剛耕過的田野上空那些飢餓的、成群結隊的海鷗，那正在織網的漁夫，在籬笆旁聊天的老人和淺灘上神秘的蹤跡。他還畫了綠草地上的奶牛、堤壩上的羊群和地上倒映著破碎天空的廢水坑，畫了糧倉、馬廄和草地上巨大的草垛，畫了正在田裡工作的農夫、院子前的糞堆和那些孜孜不倦刨著土的母雞們。他總是一大清早，甚至在天還沒亮之前就起床作畫，一直畫到最後一縷光消失。

大海是生活的顏色

第一遍讀的時候，我對城市那一大段一大段的描寫感到生厭。那些病厭厭的景物有什麼值得畫的？再讀到大海這一大段一大段的景物描寫時，彷彿置身於遼闊的海邊，臉龐掠過充滿腥味的海風。我一下子明白了：作家真是太了不起了！就在這些瑣碎的敘述中，畫家的生活展示了出來，畫家被城市困住的感覺被傳達得太到位了！兩相對比，誰不願意呆在海邊，畫大海！大海就是生活最好的顏色。

大海是生活的顏色

如此細緻的景物大大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感。為了增強這種感覺，作家還讓「我」――畫家的朋友出現了好幾次，甚至最後還讓「我」到畫中與畫家見面。這種匠心在書中隨處可見。

我驚奇地發現，作家對畫家在城市的日常生活幾乎沒有涉及，似乎他除了畫畫，什麼也不幹。而到了小島上，他一下子活潑了起來：

他和小島上的居民成了朋友，那是一段美妙的日子，他們一起喝茶，有時也喝酒，隨手拿起筆來就把大家畫下來，人們會長時間打量那些作品，思索，然後贊同地點點頭……

敏感的讀者一定會發現，城市的生活讓畫家多麼孤獨！我不知這個故事是不是講高更，但我依稀看到了他的影子。

畫家的錢用完了，還得回到城裡，他帶上了一大摞畫、石子、貝殼，沙子，還有腦子裡無數幅圖畫。他完成了這一生感覺最棒的作品，可是沒有人像小島上的居民一樣來打量、思索、點點頭。有人想買，他不賣，我從畫中看到的是畫家錯愕的表情，意味深長。畫家還是想念大海，可他沒有錢，也太老了，只能天天坐在自己最喜歡的畫前，端詳，卧室里掛著的唯一的畫。就在這時，奇蹟誕生了，畫上小房子的門打開了，他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後來決定不再回來了……

大海是生活的顏色

我不願把這想成每個人都會有的結局，寧願相信作者的話：畫家就生活在畫里，在花園裡喝茶，在沙灘上散步。作家甚至還告訴我們，她也去畫里做客。

故事其實是很真實的，生活中像畫家這樣的人太多了，只要你也曾經有過夢想，你就會在書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有不少人擔心這樣的書給孩子讀是否太深奧，其實產生如此想法的根本原因在於對兒童的陌生。首先，我們應該把它當成一個故事，故事中的哲理可以用一生來慢慢領悟的。作為一個天天與孩子打交道的小學教師，我深信我們能在書中領會到的，孩子一定能領會到，只是需要時間罷了。也許我們沒有領會到的，孩子反而會注意到，我在班級中介紹這本書時，就有孩子注意到畫面中的小狗，注意到封底中畫家的表情，注意到畫家走進油畫的那一頁中灰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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