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金庸道古龍—那些年少的熱血英雄夢

曾幾何時，一個華麗麗的武俠時代，就此沒落。輕輕地打開布滿塵埃的《邊城刀聲》，一個熟悉的時代的氣息聲悠悠飄來。

也許，每一個人都曾有過屬於自己的武俠夢，那是充滿色彩的童真歲月。一杯一快意的恩仇，一劍一天涯的江湖，勾起了多少人沉埋心底的俠客情結。

至今記憶猶深的還是《白眉大俠》里的徐良，這大概也是我心中武俠情緣的發端。日月羞光的金絲大環刀，鋤奸懲惡的俠者風範，也至此劃開了一個輝煌的武俠電視劇時代。大俠徐良，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武俠迷，電視劇的片頭曲也傳遍了大街小巷，那聲音至今縈繞在耳邊：

劍是什麼樣的劍？日月羞光劍；招是什麼樣的招？天地陰陽招......琴是什麼樣的琴？美女愛英雄......

我讀的第一本武俠，當是《武林花主》。說來也巧，這部冒名金庸的作品，卻奠定了金庸在我心中武林至尊的地位。這部書的作者是金庸新，我當時懵懂的認為是金庸的最新力作，實際上，那時也不知道金庸這個人。直到後來了解了金庸三大後繼者，金庸名、金庸新和金庸巨，才反應過來，是這麼一回事兒。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無可置疑，金庸都是名副其實的武林至尊，也是公認的武林盟主。眾所周知，新派武俠的開山鼻祖是梁羽生，我卻不這麼認為。先說說武俠小說的起源，作為通俗小說，武俠小說的歷史還要追溯到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神異、志怪體小說，西漢司馬遷的《史記》中的遊俠、刺客列傳，為武俠小說的發展奠定了堅厚的基礎。唐傳奇在文學上的獨領風騷，則真正開啟了武俠的萌芽。

沒有火藥的冷兵器時代，刀槍劍戟這些冷兵器向來被統治者所重視。《漢書*文藝志》更有「劍道三十八篇」的詳細論述。武俠分為「傳統武俠」與「新派武俠」，籠統的說，民國以前的皆稱為「舊體武俠小說」，直到梁羽生1954年連載《龍虎鬥京華》後，新派武俠開始盛行。

明清的一些公案小說，諸如《施公案》、《彭宇案》、《三俠五義》、《蕩寇志》等等，則是傳統武俠的先驅。傳統武俠在民國時期更是風行一時，影響最廣的當是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更出現了南北派一時並立的鼎盛局面，還珠樓主、白羽、王度盧、鄭正因等，都是名噪一時。

其實，舊體武俠採用的都是章回體說書形式，寫法過於老套，難以調動讀者的積極性。章回體本不可蔽言，談武俠，就離不開章回體。1954年，梁羽生的一部《龍虎鬥京華》，引起了讀者們的追捧，主要是這部小說以香港本地的一次比武大會為背景，加以想像，內容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雖然梁羽生自詡這部小說是新派武俠的開山之作，但我卻難以認同。這部小說整體上還是沿襲了舊體武俠說書的形式，開場華麗，很多地方卻難以自圓其說。其後的《七劍下天山》、《冰河洗劍錄》、《白髮魔女傳》、《武林天驕》等等，皆是內容有創新，整體卻難以跳脫舊體武俠套路的作品。其實梁羽生之後十年的台灣人的一部著作，當可稱為新派武俠的開山。若說梁羽生武俠新派的開源，當是《女帝奇英傳》。這部小說，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加以現實的結合，形成了梁羽生後期作品的主要風格，諸如《萍蹤俠影錄》、《雲海玉弓緣》等。

若說武俠與歷史結合的最完美的，無可置疑，必是金庸了。作為新派武俠小說的集大成者，金庸將傳統歷史、民族正義、奇門遁甲、書畫琴棋、天文地理、兒女情仇巧妙地融為一爐，開闢了武俠小說的新境界。金庸的第一部武俠說是1955年創作的《書劍恩仇錄》，咋一出現，便引起了轟動，這與金庸深厚的文學功底是必然的。我看金庸的第一部，也是他最著名的《射鵰英雄傳》。這部巔峰之作，奠定了金庸新派武俠宗師的地位，也是這部作品，讓文學界對武俠小說開始重視。這部小說也繼而提名了「茅盾文學獎」，其作品地位，至今難以撼動。

《書劍恩仇錄》里陳家洛的英雄情長，《碧血劍》中袁承志的正義凜然。而到了《射鵰英雄傳》，「為國為民，乃俠之大者」這一新派俠者形象，被刻畫的淋漓盡致。金庸的武俠細膩生動，尤其是變化多端的打鬥場面，與古龍精簡的言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劍宗的《冷劍禪心》第一部，熬了一夜，而金庸這部洋洋洒洒七十多萬字的《射鵰》，也用了不到兩天的時間。精彩的構思和打鬥場面，讓人一發不可收拾，不到結局不酣暢。在郭靖的身上，一個大俠的形象躍然紙上，郭靖的傻氣和黃蓉的精怪，冥冥中自是一對絕配，廣闊的歷史背景做舞台，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高手群起的武林模式，影響了幾乎後來所有的武俠創作者。讓高手們比武，切磋武藝，這是新派和舊體的很大的一個不同處。舊體如平江不肖生《江湖奇俠傳》兩大派一直對立，然而兩位道法最強的祖師卻一直未能碰面，這不得不說是小說的一個缺陷。金庸提供了這麼一個舞台，乃是一大創新。

《白馬嘯西風》里的李雲秀，一直都是我最喜歡的女英雄角色。「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深深的愛上了別人怎麼辦」？為情所困的李雲秀，終是難逃那一場無涯的命運。怎麼辦？就算是包羅萬象的《可蘭經》上，也沒有這個答案。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包括他的師父。「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卻偏偏不喜歡」，最深愛的人，卻愛上了別人，還有什麼是値得惦記的呢？這麼一個女子，這麼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子，讓人不禁憐憫，繼而欽佩。

《神鵰俠侶》是我看的時間最長的一部，史詩般的巨著，一部愛情寶典。不被世俗所牽絆，只要兩情相悅，管它什麼世俗禮儀，三綱五常的。師徒又如何，誰又規定師徒就不能相愛了，師徒就不能在一起了？最欽佩，五十年前，金庸便有了如此開放的思想，也難怪金大俠會長盛不衰。楊過與小龍女，這段曲折艱澀的愛情傳奇，已然成了武俠版的梁山伯與祝英台。神鵰俠侶醉清風，羨煞多少有情人。

《連城訣》大概已成了描寫世俗醜陋最經典的一部。凌退思那千夫所指的毒辣心腸，親生女兒都忍下毒手。為了錢財，師兄弟互相猜忌，互相殘殺，江湖的爾虞我詐，人性的醜惡，一切都是那麼的令人絕望。絕望中成長的狄雲，受盡百般折磨，終是難以改變昏暗的世道，世道已如此，誰又能力挽狂瀾？人性早已腐化，被利益沖昏頭腦的行屍走肉，早已是財迷心竅，假面私心。

《飛狐外傳》是我唯一沒有看完的一部，不是看不下去，而是不想看下去。《飛狐外傳》看完了，那麼金庸的武俠時代，就真正的結束了。《雪山飛狐》里的田歸農，心機之深，堪稱一絕，萎靡世道，幸而還有鐵花會、胡斐，苗人鳳這樣的英雄人物。田歸農的惡毒，當與《倚天屠龍記》中的成昆有的一拼，同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田歸農為了權力，不惜使盡一切陰險手段，加害義兄苗人鳳；而同樣是為了利益，成昆亦是不擇手段的加害自己的徒兒「金毛獅王」謝遜。大概也只有張無忌這樣老實的男子，才會被趙敏看中吧。令狐沖這樣聰明的「頑頭」，自有「魔女」任盈盈來收拾。

《天龍八部》可謂是金庸的又一巔峰之作，主人公蕭峰一直忍受奇冤，但其高貴的人格，卻從來沒有改變。天下第一陽剛的「降龍十八掌」，在蕭峰身上，是何等的威力無窮！段譽與虛竹這兩個似痴未痴的真性之人，焉能不佩服的五體投地。美麗脫俗的王語嫣，恰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也只有段譽和楊過這樣的痴情人，才能抱得美人歸。最離奇莫過於《俠客行》的石破天，無緣無故，總為曾未謀面，也不知是否真的是胞兄的石中玉頂罪。俠者終究是俠者，俠客島的蓋世奇功，「臘八粥」的重重迷霧，終於揭開了所有的一切，卻留下了一個永遠也猜不透的迷局。

《越女劍》是金庸名氣最不足的一部作品，大抵是沒有包含在「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這副對聯中。青女的劍法，新奇突兀，那段愛情，亦是可歌可泣。原定的「三十三劍客圖」，金庸也只完成了這一部，也著實很令人遺憾。像《鴛鴦刀》這樣的短篇，也只此兩部。《鴛鴦刀》是金庸的一次大膽嘗試，首開詼諧幽默的武俠風格。「太岳四俠」的有名無實，鴛鴦刀的離奇爭奪，整部作品都沉浸在一種輕鬆幽默的氛圍中。金庸首次嘗試這種寫法，便取得了如此的成功，而後便有了金大俠的封筆之作——《鹿鼎記》。

《鹿鼎記》可以說是一部反武俠，與以往武俠功夫爭鬥不同的是，在《鹿鼎記》中，一切都靠智力取勝，武功高低反倒沒有了太大的意義。韋小寶的傳奇經歷，無外乎一個「巧」字，種種的巧遇，成就了韋小寶傳奇的一生。能在種種大災大難中因禍得福，也與他的「滑舌」難以分開。艷遇身側，官運享通，天下怕只有韋小寶一人而已。本是一部反武俠，卻無端的讓金庸的武俠作品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鹿鼎記》的結束，也標誌著金庸武俠時代的完結，厚厚的六本《鹿鼎記》，我看了整整一周的時間。輕輕地合上書本，萬千的思緒和感慨，在腦海中迴旋，一個風起雲湧的武俠世界，在我的心中完美的結束了。

台灣武俠的宗師級人物，古龍是當之無愧。我最初看的最多的倒不是古龍的作品，那時對古龍的認識並不是多深。司馬紫煙、卧龍生、諸葛青雲、柳殘陽、獨孤殘紅、陳青雲、司馬中原、蕭瑟等等，倒是看的非常多。陳青雲的《風雨江湖路》，司馬中原的《狂風沙》，卧龍生的《岳小釵》都是記憶比較深刻的。此外，龍人的《蓋世雄風》，倪匡（香港）的《六指琴魔》等，都是很好的作品。

古龍六十年代開始武俠創作，接觸最早的，還是他的《蝙蝠傳奇》，這是《鐵血傳奇之楚留香》的一個插曲。而後是《大地飛鷹》。真正認識古龍，並愛上他的是從《蕭十一郎》開始，這個先有劇本，後有小說的作品。古龍這種簡約而又如詩般美麗的字句，徹底征服了我。

《風月第一刀》是古龍「小李飛刀」《多情劍客無情劍》的一部，這無疑是古龍的巔峰之作。李尋歡冷漠的性格，還有永遠也離不開的酒罈，就成了古龍武俠作品再也不可缺少的的兩部分。以至於後來《大旗英雄傳》的鐵中棠，《流星蝴蝶劍》的孟星魂，《天涯明月刀》中，傅紅雪雖不飲酒，冷漠的性格卻是異常強烈。《三少爺的劍》中的謝曉風，無疑也是古龍作品經典的代表。

古龍一生共創作七十二部武俠作品，由於古龍很少過問版權之事，冒充古龍作品的人尤其多。其中也不乏經典之作，比如說《圓月彎刀》，這部作品太像古龍風格了，以至於被改編成了電視劇，丁鵬也被眾多古龍迷所接受。

古龍的作品，幾乎都被搬上熒屏，和金庸形成鼎足之勢。《陸小鳳傳奇》、《歡樂英雄傳》、《白玉老虎》、《絕代雙驕》、《飄香劍雨》、《七種武器》、《邊城浪子》、《浣花洗劍錄》、《淚痕劍》、《飛刀又見飛刀》等等，無不是膾炙人口的武俠經典。

只可惜，古龍英年早逝，無疑是埋沒了很多作品。古龍一生都致力於武俠的創新，偵探推理式的寫法，也成了古龍的一貫寫法。《天涯明月刀》便是古龍的一種大膽嘗試，藉助於西方華麗的風格，整部作品的章節都書寫的很是華麗，在當時卻並未得到重視。

「小李飛刀成絕響，人間不見楚留香」。古龍一生放縱不羈，酗酒如命，終於難逃英年早逝的悲局。秋官版的楚留香，是我最喜歡的武俠人物之一。那一把蔑視天下的摺扇，曾是多少童年少兒的英雄夢。蕭十一郎的瀟洒輕快，陸小鳳的幽默趣味，一幕幕鮮活的畫面，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金庸封筆古龍逝，一個武俠時代，就此結束。之後雖有溫瑞安、黃易之流，卻再也沒有金古梁時代的輝煌時刻了，曾幾何時，武俠已然逐漸走向滅亡了。懷念那個時代的武俠，懷念那個時代的英雄情長。如今的武俠雖有後起之輩，能扛大樑者並不多。我個人最推崇的是時未寒和彭建生，從《破浪錐》到《劍氣俠虹》，從《碎空刀》到《山河》，看完《山河》第二十四章，時未寒的武俠，已然被我看完唯有期待《山河》的完結了。

毋庸置疑，金庸古龍，已成了武俠的兩座泰山，半個世紀，地位仍是難以撼動。經典已然銘刻心中，傳奇已然定於記憶。

輕輕地合上手中的書本，一個瑰麗的武俠時代，就此宣布終結。那些藏於心底的年少英雄夢，都成了永恆的回憶。武俠的時代已過了，武俠的情結卻永遠留於心中。慢慢品味，這流淌於血脈之間的豪氣沸騰，熱血凝僵，金戈鐵馬，劍氣珠光，俠骨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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