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蟬與十三太保：他們都有一個乾爹

貂蟬與十三太保：他們都有一個乾爹

關山遠

這年頭有很多稱謂給毀了,比如「小姐」「農民」「同志」,現在輪到「乾爹」二字了。很少有一個詞,像今天的「乾爹」二字,那般曖昧,在窺探、憤怒、猜測、艷羨等各種複雜的情感中橫空出世,熱力四射,奠定了其濃縮著社會病態的特殊身份。

在中國這個人情社會,認「乾爹」由來已久。早在《詩經·小雅·小苑》中就寫道「螟蛉有子,蜾蠃負之」。古人以為蜾蠃有雄無雌,無法進行交配生產,沒有後代,於是捕捉螟蛉來當做義子餵養。「螟蛉之子」就是指義子、義女,用通俗的話說,就是乾兒子、乾女兒。

「乾爹」們收養與自己沒有血親的後嗣,其目的很多,有親情的驅使,也有功利的目的。

現在赫赫有名的「乾女兒」很多,以前最有名的「乾女兒」,應該是貂蟬了——這是個民間傳說中的人物,歷史上是否有其人,至今爭議不休,但她為了報答義父王允的養育之恩而甘願獻身完成連環計的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由此也為三十六計中的「美人計」和「連環計」提供了鮮活的案例。在歷史上,王允的評價很高。不過從今人的角度來看,貂蟬的乾爹王允無疑是一個極具心計的傢伙,乾女兒在他眼裡只是一個挑撥離間的工具。

在古代,乾爹們樂意收的還是乾兒子,尤其是那些軍閥們,在以血脈親情維繫的舊式軍隊中,兒子自然越多越好。歷史上有很多「十三太保」,最著名的是後唐太祖李克用的十三個義子,稱為十三太保。

太保是官名但無實職,李克用的十三太保中李存孝最厲害,百戰百勝,當時有句話說:「王不過霸王,武不過存孝」。《新五代史·義兒傳》中記載了他的英雄事迹:「存孝,代州飛狐人也。本姓安,名敬思。太祖掠地代北得之,給事帳中,賜姓名,以為子,常從為騎將……存孝猨臂善射,身被重鎧,櫜弓坐槊,手舞鐵楇,出入陣中,以兩騎自從,戰酣易騎,上下如飛。」正因為他太能幹了,結果被其他太保算計了,背叛乾爹,下場很慘,隨後被乾爹抓到,受到車裂的極刑。

無論是十三太保還是貂蟬、孔有貞,這些乾兒子、乾女兒在乾爹乾媽的眼中,更多是利用的對象。這是親情背後的殘酷真實,就如同所謂「螟蛉之子」的真相:南北朝時醫學家陶弘景,不相信蜾蠃無子,決心親自觀察以辨真偽。他找到一窩蜾蠃,發現雌雄俱全。這些蜾蠃把螟蛉銜回窩中,用自己尾上的毒針把螟蛉刺個半死,然後在其身上產卵。原來螟蛉不是義子,而是用作蜾蠃後代的食物,蜾蠃是寄生蜂,它常捉螟蛉存放在窩裡,產卵在它們身體里,卵孵化後就拿螟蛉作食物。

乾爹認乾兒子、乾女兒,固然出於功利之心,而認乾爹乾媽者,亦難逃「功利」二字。

明朝有個奸臣叫趙文華,認大奸臣嚴嵩為乾爹,飛黃騰達。高陽有篇小說寫過趙文華,當時他為了孝敬乾爹,送了個金夜壺,托嚴世蕃轉交,不過他忘記同時討好嚴世蕃了,這嚴世蕃是嚴嵩的親兒子,一見趙文華這麼不上路,便在金夜壺上打了幾個洞。半夜嚴嵩幸福地使用乾兒子的孝敬品,結果可想而知。

不過趙文華在送禮方面,還真有些缺心眼。他剛成為嚴嵩乾兒子時,被任命為通政使,這個職務雖然品位不高,卻十分重要,凡各地上奏皇帝的奏章都要通過他,可謂信息中心。這樣嚴嵩通過趙文華掌握了朝廷中各派勢力的動向從而決定對策,趙文華則在這個位置上有了接近皇帝的機會。於是他找一個機會,向嘉靖皇帝進獻百花酒,為了加強效果,還加了句廣告詞:「臣師嵩服之而壽」。其實百花酒非常難得,他根本就沒有送過乾爹,只是隨口這麼來了一句。結果嘉靖皇帝喝了之後,覺得真不錯,於是責備嚴嵩:有這麼好的東西,你居然獨吞!接到手諭的嚴嵩又氣又急,怒罵乾兒子,這乾兒子也有一套,史載趙文華「跪泣不起,又厚賂嵩妻,從中斡旋,復得寵信。」

後人說,趙文華此人很聰明,但過於聰明了,攀上了嚴嵩這棵高枝,還想去抱皇帝的大腿,莫非他想當皇帝的乾兒子——其實,在明朝皇帝也是認乾兒子的。明武宗在位短短的十幾年間,曾收有100餘個義子,甚至在正德七年一次就將127人改賜朱姓,真是曠古未聞。在這些義子中,最為得寵者為錢寧、江彬二人。

趙文華下場較慘,嘉靖三十六年,時為工部尚書的趙文華奉旨主持營建皇宮,這傢伙膽大包天,居然把建皇宮的材料偷回去給自己蓋豪宅,皇宮工程自然進程很慢了,皇帝很不高興,有一天他登上高樓遠眺四方,忽見平日里空寂無屋的地方突起一片樓閣亭台,壯觀非常,一問,居然是趙文華的家,皇帝這下明白了,大怒,雖然嚴嵩為趙文華百般開脫,但皇帝還是把趙文華給開了。趙文華回家,一天揉肚子把自己給揉死了。《明史》上這麼記載:「文華故病蠱,及遭譴卧舟中,意邑邑不自聊,一夕手捫其腹,腹裂,臟腑出。遂死。」

綜上所述,乾爹與乾兒子、乾女兒們,基本上屬於以親情為紐帶的互相利用,但今天「乾爹」二字大熱,卻又超出了以往的沒有血嗣的親情關係。事實上,古人古籍很少稱「乾爹」,多為「義父」。如今「義父」二字已湮沒無存,「乾爹」大行其道。從「義父」到「乾爹」,這個變化,寓意深刻,無疑是這個關係粗鄙化的折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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