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特勃：光影背後的孤獨繪雲人
偉人巨匠之間總是有一些宿敵關係的存在，比如劉備和曹操，安迪生和特斯拉，福爾摩斯和莫里亞帝教授。
天才似乎總是成雙而生，在彼此的有生之年內，不會出現漫畫小說中的和解大結局，卻給後世的看客留下了無比寶貴的財富。
大家都知道「光之畫家」特納，19 世紀最著名的浪漫主義畫家之一，用震撼人心的光影描繪史詩般的風景。
15 歲時進入皇家藝術研究院學習，1796 年他的油畫作品《海上漁夫》在研究院畫展上展出，此後的一生中幾乎每年都有作品展出，堪稱天之驕子的存在。
1802 年的皇家美術學院展，特納遇到了此生的宿敵。
同樣作為 19 世紀風雲英國的浪漫主義畫家，二人困鬥了 30 余年，直到一方逝世。
站在能把光線畫出靈魂的特納對立面的，是此生鍾情於家鄉的天空，賦予雲彩濃厚細節的繪雲人：約翰·康斯特勃。
耀眼的光背後若沒有層疊的雲彩相映，又如何能構成動人的風景呢？
The sky is the "source of light" in nature, and governs every thing.
天空是自然的光源，掌管一切。
康斯特勃畫的烏雲，有一種無聲的肅殺。
畫面昏暗，低空的雲層帶來凝重壓抑的感覺，雲的變化像是在狂嘯。
似乎下一秒，就要有暴風雨傾盆而下。
人們想到英國，就會想到那裡陰雨連連的天氣。
溫帶海洋性氣候讓它全年溫和濕潤，西風帶把海上的水汽源源不斷的送往英國，凝結成雲雨。常年烏雲密布的天空和潮濕的街道，讓人們心情陰鬱。
寧靜和諧的景色里醞釀著說不出口的困頓，如鯁在喉。
那個時代的人，並沒有那麼了解雲，只覺得那是天作的藝術。
十九世紀初，人類還無法飛上天空，甚至還沒有發現氣壓與溫度之間的關係，不知道雲的產生是水汽的凝結。
執著的約翰·康斯特勃用他英國人那股認真鑽研，敏銳觀察的勁兒，精妙地畫下了雲的形態，還在畫作背後記錄當時的天氣、風向、風力狀況。
他畫了各式各樣的雲，在長年累月的沉默中，編纂出了一套屬於雲的百科全書
康斯特勃與特納最著名的一次正面交鋒，發生在兩人均將 60 歲之際。
1832 年，英國倫敦皇家美術學院第 64 屆年度展覽，康斯特勃選擇展出自己的傑作《滑鐵盧橋的揭幕典禮》，他在這幅畫上耗費了十幾年心血。
畫中的船隻正在入港，風起雲湧，人群聚集在倫敦的城樓上，細節繁冗，船上紅色的旗幟熠熠生輝。
放在它旁邊共同參展的畫，恰恰也是一幅海景。
特納在正式展出前走進英國皇家藝術研究院，發現自己以寫意的畫筆描繪船隻正航向遠方的海景作品《赫勒富茨勞斯》旁，是這樣一幅氣勢磅礴的油畫，瞬間慌了。
急中生智，他決定也為自己的畫作臨時再添補幾筆：洶湧波濤上漂浮的一隻紅色浮標。
鮮艷的紅與灰藍的海洋形成鮮明對比，瀟洒輕盈的畫面上驟然多了出彩的焦點，可謂「神來之筆」，緊緊抓住了觀眾的注意力。
這一次交鋒康斯特勃花了大力氣，卻輸的徹底。
特納搶走所有光彩，這場展覽對康斯特勃是一場災難，他的畢生傑作被人們忽略，並被認為是未經雕琢的作品。
此時，距離他因心臟病發逝世，還有五年。
康斯特勃與特納有許多相似的地方。
分別在 1775 年和 1776 年出生，在同一時期享有繪畫大師的盛名，均在 1829 年失去了自己的至親至愛，自此一蹶不振。
1829 年康斯特勃的妻子瑪莉亞患結核病去世，這對他是致命的打擊，生活日趨消沉，再也沒有興趣去尋找新的風景，經常重繪年輕時代畫過的景色。
回到家鄉，憂鬱與悲痛一直籠罩著他，但他從沒有停止工作，直到去世。
特納則是失去了共同生活 30 年的父親，為繪畫痴狂的他，身邊一直有老父親作為畫室助手，照顧起居。
特納年邁後變得偏執，很少與人交往，1829 年父親的去世使他患上間歇性的抑鬱症。雖然育有兩女，但一直沒有結婚，最終在情婦的家中逝世。
Painting is but another word for feeling.
繪畫只不過是感受的代稱。
康斯特勃事業的巔峰是在 1824 年的法國，他最著名的作品《乾草車》在巴黎展出，給異國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畫面描繪了一輛運乾草的馬車涉淺溪，往林木深處的田野走去。沾滿露珠的樹葉，岸邊的小狗，木柵圍著的農舍，滿含親切樸素。這一切是如此自然、真實，沒有一點矯揉造作。
正是他這種對大自然的深刻感受和滿懷激情，樸素清新、具有獨創精神的表現技法，以及嫻熟而完美的油畫技巧，使法國畫家為之傾倒。
法國著名文學家、小說《紅與黑》的作者司湯達曾專門著文介紹康斯太勃和他的風景畫。米勒、庫爾貝以及印象主義的啟蒙者馬奈等人，都從康斯特勃的技巧中學習了觀察自然界色彩的方法。
因此，評論家不無諷刺意味地說： 「是法國人發現了一位英國繪畫大師。」
比起年少成名，光芒四射的特納，康斯特勃算不上天才，他的畫無法一下震懾人心，繪畫技藝也是緩慢臻於成熟。
野心是天才專屬的標記，康斯特勃沒有野心，他不企圖把情緒和哲理塞進畫中，只是謙卑地描繪著，耐心地摸索著，在那個沒有攝影機的時代，在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中竭盡所能把大自然最優美的風姿凝固於畫布之上。
但誰又能說，他淡漠的固執不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天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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