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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抑鬱症患者間的愛情

這就是抑鬱症患者間的愛情


文:方悄悄


1

我男朋友有抑鬱症。


我也有。


事實上,我們就是在安定醫院看診的時候認識的。安定醫院,是國內一家能治療抑鬱症的正規醫院,但是那看病的過程,卻往往能加深你的抑鬱。根據醫囑,我兩周要去醫院一次,不知為什麼,每一次去都能碰見一個精神病大媽,大概是迫害妄想那一款,只要稍微蹭到她一點褲腿,馬上就會嚷嚷起來,問我是不是想害她。


這個時候只能咬緊牙關沉默不語,直到醫生把我叫進診室。

男朋友應該也是這個感覺,我沒有問他。作為抑鬱症患者,很多時候都能心靈相通。


其實,在確認罹患抑鬱症以後,我曾經嚴肅思考過,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再談戀愛了,否則會對別人造成傷害。但是遇到他以後,「反正對方也是抑鬱症啊」,這樣一想,道德上的負疚感就無影無蹤。


男朋友是不是也是這樣想?我沒有去問,因為真實的答案也許是很傷人的。


我男朋友長得很帥。如果不帥,我大概也不會跟他談戀愛。抑鬱症,究其本質,並不是痛苦,而是對世界上的一切缺乏興趣,到最後,它讓人連起床的動力都失去,只能躺在原地,慢慢死去。


人為什麼得上抑鬱症?是否有一個觸發的點?很多人都覺得我是因為上一次失戀才抑鬱起來的,只有我自己知道,並不是這樣。

回顧自己的人生,我覺得算不上特別幸運,但也並沒有不幸。出生在一個既不富裕也不貧窮的家庭,腦子不笨也不算特別聰明,在考上大學以前,也沒有什麼青春叛逆期。大學時期,跟既不寒磣也不是富二代的男生談過一場戀愛。兩人上床是在大四那年,上完床之後不久就分手了——意料之中的事。


在我的人生中也曾經有過綺夢。但是,隨著生活,更準確地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五彩斑斕的幻想都漸漸褪去了顏色。大學畢業以後我又談過幾次戀愛,每一次戀愛結束,都滿懷信心地覺得自己下一次能找到更好的,但是這種信心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上一次戀愛是在結婚前夕被劈腿分手,人人都覺得我深受打擊,其實根本沒有,那個男人雖然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但卻是個無法挽救的光頭,跟他分手以後,我簡直如釋重負。


如果拋開抑鬱症的因素,現在的男朋友,應該是我交過的男朋友里最好的。


最最好的。


單是他的那一張臉,就足以讓我心醉神迷。

比吳彥祖帥,比金城武帥,那種帥可能難以用語言形容。談了戀愛以後,我們有一次窩在家裡看片,看《佐羅》,我對著電視喊了出來:「原來你長得像阿蘭德龍!」


「是嗎?」他緩緩地轉過頭,好像在對我的無聊表示憤怒。


他的病情可能比我嚴重,我沒有去問醫生(問了也不會告訴我),但我能感覺得到。


我是單向抑鬱,而他的癥狀更像是雙向情感障礙,因為他會有一些莫名其妙容光煥發的時刻,那種時刻,他就像一個明星般熠熠生輝。

我們一起去參加朋友聚會,他會在上面打鼓,唱歌,英文說得跟母語一樣棒。在那次聚會之後,有好幾個女性對我男朋友產生了愛慕之情,其中還有一個是長得真正漂亮的,但是,當我們沉默地穿過彎曲的胡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能感覺到他的情緒,不,是他整個人,都在微微地發著抖,對我的每一句問話,都冷冷地回一句:「隨便你。」


這時候我就知道,他還是我的男朋友,既不用擔心別人愛上他,也不用擔心他愛上別人,或許他並不愛我,但這也不是他的錯。


在去正式就醫之前,我自己查過很多關於抑鬱症的資料。據說,導致抑鬱的原因,是因為缺乏三種神經遞質:多巴胺、血清素、內啡肽。


這三種神經遞質,需要的時候就分泌,不需要的時候就不分泌。戀愛的時候,大腦會刺激分泌大量的多巴胺。多曬太陽使人分泌血清素。慢跑促進分泌內啡肽。


是什麼時候,我的身體提示,我不再需要這三種物質了呢?它們是在某一天,突然決定默默地從我血液里消失了嗎?我辭掉工作,拉起了窗帘,在房間里躺了有半個月,這半個月里我唯一的生命活動就是打電話叫外賣,而且連外賣餐盒都不出去扔。每一天早晨起來的時候我都想,今天一定要上網挂號了,但是,號也掛了兩次,都白白錯過了。我看手機新聞說,北京市已經推行個人信用體系,預約挂號爽約兩次,就取消全年的預約權。於是我幾乎懷著惡作劇的心理掛了第三次。


沒想到,這一次還是成功了。


莫非計算機系統出了問題?還是我之前以為自己挂號,但其實只是做夢?第二天天氣很差,刮著大風,我用一塊很厚的圍巾把頭層層包住,終於出了門。


醫生對我說:「沒關係,每一個抑鬱症患者,都會經過很多次的反覆和爽約,才會最終來就醫的。」


我問他:「所有人都最後會來嗎?」


他說:「出現在我面前,就是你自我治療的第一步。」


測試的結果,我的抑鬱是中到重度。醫生說,像我這樣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只要堅持吃藥,堅持複診,堅持一定量的運動和規律的作息,好轉的可能性很大。


「只能好轉,不能痊癒,是嗎?」我問。


醫生思索了幾秒。最後他這樣說:


「俗話說,人生識字憂患始。抑鬱情緒,是我們終其一生都要與之作伴的。但是,健康的人,只要生活中有了有益的變化,或者自己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來調節,就會能暫時性地擺脫這種情緒的控制。這就是我對抑鬱症的理解。」


醫生給我開了足量的葯。「早晨吃一次,晚上吃一次。吃完之後,情緒可能會短暫地過度興奮。這種情況很正常,千萬不要因為恐慌就停葯。兩個星期之後請來複診,我會根據情況調整你的藥量。」


走出診室,我凝神看了四周。周圍的人並不全是抑鬱症。狂躁的、精神分裂的、看上去像痴呆的人,讓我既覺得恐怖,又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幸運之感。


這時候有人問我:「一起去吃飯嗎?」


這個人就是我的男朋友。


他對我說,他就是我醫生的上一個病人,也就是說,他出診室的時候我就跟他打了照面,但是,我卻對這件事毫無印象。


「我剛才看到你,就決定坐在這等你出來。」他這樣對我說,然後,對我展露了一個我今生都難以忘懷的笑容。


他長得很帥,是我見過最帥的人,這一點不假。然而,那個笑容超越了他的帥。那個笑容甚至能讓人完全忘了他的長相,只記得那個笑容本身。春風真暖,天空真藍,湖水真清澈,那個笑容就是類似於這樣絕對的東西。電流通過脊椎,骨頭噼啪作響。


在那之前我查過的資料里,有的說,抑鬱症患者所缺乏的三種神經遞質,也正是激發愛情和情慾的材料。


換句話說,也就是一個嚴重的抑鬱症患者根本無法感受到愛情,也不想跟人發生肉體關係。


但是,在看到男朋友笑容的那一瞬,愛情、性慾,就像灰堆底下的火星,在我腦子裡撲的一閃。


雖然是如許微弱的,但依然是決定性的閃光。


2


認識的第一天我們去吃了牛排。夾著血絲的肉一塊塊從喉嚨滑落到胃袋裡,我們一邊打嗝,一邊灌下有著強烈單寧味道的紅酒。


認識的第二天,在他的房間醒來。


認識的第三天,他搬來了我家。


認識的第四天,我們一起出門慢跑。


第五天,吵架。


第六天,一起去買烤箱。


認識的第二周,因為他不願意去醫院複診,我跟他說了分手。但是,當我打了計程車趕到醫院的時候,卻發現他也跟著來了。看完病,又一起去吃了希臘菜。抑鬱症這個病最好的一點,就是不用禁忌飲食。我們從拌了大蒜的酸奶里撈出小黃瓜,咬得咯吱作響。


心情高漲的時候也是有的,那時候我們就在牆上掛滿了即時貼,提醒彼此要做的事。


要做的事情包括:早睡早起。吃早飯(自己做或買)。天氣好的時候出去慢跑。每天洗澡。找新工作。給朋友打電話。按時吃藥。開發新菜品(包括甜點)。學習一門新的課程。去歡樂谷玩過山車。


不能做的事包括:晚睡(即便沒有洗澡也要按時睡覺)。不吃藥。連續上網超過2小時。不吃飯。暴飲暴食。發脾氣。躺著不動。


認識三個月,要做的事幾乎沒有一件完成,所有不能做的事都被我們做了一個遍。


首當其衝的就是找工作。這倒也罷了,因為複雜的人際關係對抑鬱症可能很不利。我原先的工作是一家日報的美編,每天下午兩點上班,晚上十點多還不能下班,過著幾乎晝夜顛倒的生活。辭職以後,靠著做做設計,收入也還過得去。但男朋友從來不說他是做什麼工作的。「也是設計師。」他這麼說,但我從來沒信過。我總疑心他其實以前是個演員,但不停地刷娛樂版,也看不到他的照片。


吃早飯,堅持了一個星期,那一個星期我們也會把牛奶倒進麥片里,用微波爐加熱,用吐司機加工超市裡買的麵包片,抹上黃油,把水果切成一塊一塊放進小碗里。但是,這種努力很快就煙消雲散。這也無可厚非,因為有時候晚上為了趕稿會熬夜到三四點,胃口當然會變得很糟糕,別說早飯,一日三餐都打亂了。


不吃藥的原因是我們都對葯有莫名其妙的抵觸情緒,總覺得吃這種葯會傷害大腦。


最大的危機則總是出現在要去複診之前,兩人之間會爆發慣例性的激烈爭吵。


雖然第一次嚷嚷著不去看病的是他,但是,最後真正不去看的人卻是我。


不去看病的理由就是趕稿。我答應了出版社下午四點前給封面,而如果我在下午兩點去看病,肯定做不到。


「為什麼不能跟人家說明情況啊!晚交一會兒會死嗎!」


「我不能拖稿。」


「你傻逼吧。哪有設計師不拖稿的?」


「我不拖。」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他恍然大悟,「你故意跟人家說今天交稿,其實就是不想去複診。」


走的時候他用力地摔了門。幾乎在門關的那一剎,我就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移動著手裡的滑鼠。


我不能拖稿。我不能拖稿。這一點,我心裡比誰都清楚。交稿線,就好像是一條連接著我跟外部世界的脆弱的絲線,如果這根線斷了,那就——


砰。一切都完了。


但是,我還是沒在四點之前做好稿子。出版社的編輯很友善,在那頭一直等。他還不知道(但也可能已經知道)我有抑鬱症的事。


最後他問我:「你是不是太累了?好像沒什麼感覺。」


我說,不累,而且我覺得這一版已經非常好了,我不知道你要的感覺是什麼。


「要不,你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們繼續?」


我還沒來得及反對,他的頭像一下就黑掉了。我呆了一秒,開始瘋狂地往對話框里敲字。這輩子我可能也沒有罵過那麼多粗話,但是當時我覺得罵的這一切還不夠。如果罵人話跟颱風一樣分級別,那些話絕對超出十四級,已經掀起數十米的海嘯,所到之處無人生還。


對方毫無反應。


我張大嘴看著屏幕,突然一下悲傷透頂。想把那些話收回來也已經遲了。在對話框里敲下「對不起剛才我心情不好」,又默默刪掉,因為這樣看起來會更像一個神經病。


我完了,我真的已經完了。心裡的那根線,我原本小心守護著的那根線,不是斷了,而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哭也哭不出來,我走上了陽台。我們住的是一座很老的居民樓,房東沒有封陽台。站在那塊小小的、突出的空間上,我能聞到一種奇異的氣味,好像什麼東西燒焦的氣味。


我把半個身子探出陽台,想要尋找這種氣味的來源。這時候,電話響了。


是男朋友打來的電話。


「你看到了嗎,晚霞。」電話那邊,他心平氣和地說。


是在他說過之後,我才看到晚霞的。雖然我其實早已站在了晚霞里。剛才聞到的那種燒焦的氣味,就好像被太陽曬過了頭的棉布衣服,緩緩地包圍著我。這是晚霞的氣味,是我一生中從沒看到過的最盛大的晚霞。跟之前二十多年那些虛頭巴腦的晚霞全然不同,這一片晚霞就像是從地底升起來的火焰,從地與天的交界之處一直燃燒到最遠的天邊,在這霞光的照耀之下,整個世界都好像搖搖欲墜了一般。


現在,我就站在這樣的晚霞里,拿著手機,扯著喉嚨問男朋友:「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回家的路上。」他說,「就在小區南邊第一個,不,第二個十字路口。」


他的聲音很平靜,好像他從出生就一直呆在那裡,而且今後也還會一直留在那裡一樣。「請你在那裡等著我。請你一定要等著我。」我啜泣起來。沒有等他回答我就衝下了樓梯。一路上我跑得非常快,一刻也不敢停。當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悠悠閑閑地站在紅綠燈下。


「你跑這麼快乾什麼?我就在這裡等你呀。」他對我說,並且微笑了起來。


3


出版社的編輯約我見面。說是因為最後定稿的封面很好,要跟我道謝。


要推脫的話可以有一千個理由。但是,因為之前跟他說了那麼過分的話,所以掙扎了很久還是赴約了。


我比約定的時間足足晚了一個小時,他也沒相信我「出門之前發現水管爆了」的鬼話,而是直截了當地問我:「你是不是病了?」


我呆住了。


「是抑鬱症嗎?有去看醫生嗎?」


在得到了我肯定的答覆之後,他問了我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你今年多大來著?」


「二十九。」


「都難免啊。」他說,「人到了年紀,總有這樣一個點,我也有過。」


「你也得過抑鬱症?」


「那倒沒有,不過也可以說差一點。」他撓了一下頭,「三十歲那年,有大半年時間,整個人都非常陰鬱的。那年做的書都賣得一塌糊塗,每天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選錯了行,媽的進了一個夕陽產業,這輩子是不是已經完了。」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顯得非常輕鬆。因為眾所周知,他已經度過了那段歲月,接連策划了兩本銷量超過一百萬的書,在業界簡直紅得發紫。


所以,我沒說話。他接著說:「不過我可沒想到你會得抑鬱症。」


「為什麼?」


「因為差不多你是我見過的最陽光的人吧。」


「怎麼可能。要不就是我裝得太像了。」


「不,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裝呢,我又不是毛頭小夥子。這麼說吧,你那種陽光不是性格活潑,而是你很在意別人的想法……」


「所以才得病的呀!」


「不是不是,我想想應該怎麼說呢……是這樣,你給我的感覺,就是你總是發自內心地想要去溫暖別人,發自內心地去理解別人,而不是出於什麼目的。像你這樣的人是很少的。」


我不知道,他把我叫出來是不是就是為了對我說這些話。在我看來這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甚至還有點曖昧。果然,分手之前,他像忽然想起似的,問我現在的感情狀況。


「現在有男朋友。」


「哦?」他做出一副稍有點過分的好奇姿態,「是什麼樣的人啊?帥嗎?」


「帥。」我說。想了一下又加上:「他也有抑鬱症,好像比我還嚴重。」


來不及欣賞對方瞠目結舌的表情,我就攔到了一輛計程車。懷著點報復性的惡意,我在計程車上笑得不可開交。


4


其實,我多多少少算撒了謊。


因為,在看完晚霞的那一天,我和男朋友就約好分手了。


那一天,我們在灑滿著晚霞的街道上並肩走了很久。手牽著手一起去了菜市場。


傍晚時的菜市場擠滿了下班回來的人們,就像童年的清晨一樣熱鬧。菜市場里的東西一點也沒減少。紅色的西紅柿,紫色和白色的茄子,綠色的芥蘭,紅色和黃色的辣椒。圓的、扁的南瓜,長的豆角,豆芽水淋淋地堆在筐子里。各種肉,肥厚的排骨,鉤子上掛著一條羊腿。雞蛋在盆里擠得像要湧出來,活魚有五六種,還有一些我都叫不上名字來的貝殼什麼的,路過的時候,居然擠出水柱來噴了我一臉。


我們買了很多的菜,兩個人齊心合力地做好了。番茄魚湯里撒上切碎的迷迭香,排骨炸得脆酥酥的,豆腐煎到一面變成金黃色,跟小蔥肉末做了半湯,泡米飯最好吃。雞蛋炒韭菜,有一點點炒過頭的時候最棒,小土豆,在烤箱里整個烤熟了,蘸煉乳吃。我們吃到再也吃不動了,就往床上一躺。在微熱的晚風中,兩個人身上都是汗的氣味,食物的氣味,抱緊的時候,聞到的是活著的氣味。


活著真好。


「你自殺過嗎?」他忽然這麼問我。


「沒有……」我一邊回答,一邊想著下午走上陽台的時刻。這時候為了趕走這種想法,又更大聲地說了一次:「沒有。」


「我自殺過三次。」


這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地談起病情。但是,我沒有問他「為什麼」,因為這一切是沒有為什麼的。為什麼我會得病,為什麼我這麼倒霉?為什麼我的生活會變成現在這樣?這個問題,似乎就跟「你為什麼愛我」一樣,其實永遠沒有答案可言。


但是,我還是問了:「那天……為什麼要在診室外面等我?為什麼是我?」


他想了想。


「那天我看病的情況很不好,已經治療很久了還沒有效果。走出來的時候,我又想死了,這時候我知道,非要找一個人拖住我不可。我當時根本沒有力氣走出去,旁邊的人又都那麼不正常。」


我點點頭。這是實話,他沒有對我撒謊。


「但是……」


「別說了。」


「但是」之後,無非就是那樣的話。跟你在一起之後,發現你是一個好人,然後慢慢地開始喜歡你。這樣的話,雖然非常善良,但是又有什麼意義呢。


「分手吧。」我說,「都去找一個正常人,或者獨身,不要再繼續沉溺下去了。」


他說:「好。」


幾乎在他話音剛落時,我馬上就睡著了。


我是被他的哭聲吵醒的。醒來時,他一隻手繞著我的肩膀,一隻手放在我的肚子上,頭埋在我的頸窩,細聲地哭著。但那並不是悲傷的哭泣,而是像達成了某種諒解……這一點我知道,因為抑鬱症患者總是能這樣心靈相通。他哭了很長時間,就像下了一場綿長的雨。在他的哭聲里,我卻感到自己一點一點變得堅強起來。


第二天早晨,他走了。發現他消失之時,我幾乎從床上一躍而起。昨晚吃過的碗盤已經刷乾淨,廚房被清理得閃閃發光。打開冰箱,還有昨天買的青菜和雞蛋,我做了一碗麵條,吃完以後打開了電腦。


打開設計軟體的時候,蹦出來一個新的文件。一開始我嚇了一跳,還以為保存出錯了。但是圖案慢慢浮現的時候,才發現這並不是我做的……而是一個全新的封面。原來他真的是設計師啊,而且看上去比我厲害得多。坐在電腦前,我慢慢地、無聲地笑了起來。


5


現在,我已經痊癒了。


即使理論上不可能痊癒,但是,醫生告訴我,不用去複診,也不需要再吃藥了。


「你覺得自己有了什麼改變嗎?」醫生問我。他其實很少跟我說這樣不著邊際的話。大概是因為,我們就要分別了吧。


「我……變得不那麼討厭抑鬱症了。」


這是真心話。


如果沒有得抑鬱症,我可能永遠不會認識男朋友,僅僅這一點,就讓我滿懷感激。


現在,如果讓我回憶他的樣子,首先浮現在眼前的並不是他的臉,而是那直欲將人燃燒的漫天晚霞。在那片晚霞中,在十字路口,他對我說:「我就在這裡等你啊。」


然後,我們就在那個路口分開,道別。


如果當時跟他一起走下去會怎樣呢?也許還會吵架,也許會不歡而散,也許會變成誓死不再往來的冤家,當然,也有可能兩個人一起痊癒,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我很感謝,感謝我們有一次完美的道別,一次將所有的悲傷、歡樂、喜歡、哀愁和希望都囊括其中的道別。我們沒有握著手說「要好好活下去」,但心裡卻都已明白,為了追回那最重要的東西,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堅強。


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是那寶貴的三種神經遞質嗎?那三種神秘的物質,除了讓我們擁有感知世界的能力、欣賞美食的能力、歡笑的能力種種之外,是否在我們的血液里,埋下了關於某樣東西永恆的憧憬?


我已經預備好要向醫生告別了。我深吸一口氣,要獨身奔赴可能艱險莫測的生活。這時候我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當我拉開門,會有人對我說:「一起去吃飯嗎?」


你有什麼經歷能證明: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做一枚接地氣的文藝女青年
你終將離開,就像你終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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