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楊冪：得不到的就不重要

文/柏邦妮 

劉愷威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楊冪時的樣子。

「那時候是在橫店，另外一個劇組的朋友，組了一個飯局。她剛洗完頭就來了，頭髮沒吹乾，還有點濕濕的，完全素顏。當時還是吃了一驚，一般女孩子出來吃飯，怎麼也都會稍微收拾一下，她是完全沒有。對這個女孩子就有了印象。」

楊冪正在被化妝師捯飭頭髮，在嗡嗡的吹風機聲中，轉頭過來，笑著說：「一開始就沒裝！」

楊冪確實不裝，小女生的小矯情，拿自己當公主的小自矜，一點都沒有。她說，「從小，我們家就沒有寵著你這回事。」在劇組，在平時，除了三餐必須按時，沒有別的挑剔。劇組的盒飯，平價的快餐，全都吃得開開心心。衣食住行，全不講究，對環境有強悍的適應力。自己住的房間，也完全不設計。「什麼必須粉紅色啊，擺滿自己的小收藏啊，全都沒有。我們家是叔叔（劉愷威）設計，我沒意見，只要住進去就好。」

她說，這大概源於十六歲就出道拍戲，輾轉劇組，三兩個月就要轉場，常年養成的習慣。這種流動的生活，和背包族有異曲同工之處，所有小零碎小物件小習慣，都得拋棄，必須輕裝上陣。

一起拋棄的，還有小情緒。在之前一個訪談中，她說，她是一個對自己挺狠的人。而「被狠掉」的第一條，是情緒。她說得輕描淡寫：「我把情緒戒掉了。」事實上，這是旁人難以想像的艱難。「就是和自己死磕，對自己下命令，那段時間很變態的要求自己。有一次，有件事讓我很生氣，我對自己說，給你二十四小時的時間，你必須把這件事壓下去。這一天，什麼都不做，讓自己過去。」

當然，情緒管理是一個過程。劉愷威見識過這個過程中的楊冪。「就是公開戀情之前的那幾天，特別焦慮。就像你坐過山車，跳樓機，最怕的就是還沒跳的時候。我們想像群眾，想像別人的反應，焦慮，擔憂。那段時間我們分別在不同地方拍戲，只能通電話。她會不停的給我打電話，那麼焦慮的樣子，我只見過這麼一次。後來，就沒再見過她這樣。」

楊冪坦言，佛學對她的幫助很大。比如《正見》，比如索達吉堪布。佛學教會了她兩件事，一個是無常。「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無論發生了特別好或者特別不好的事情，都不會持續太久，所以，你沒必要讓自己特別開心，或者特別不開心。」一個是因果。「所有發生的事都不是偶然的，都是因緣際會。如果一個人常常想為什麼，憑什麼，都發生在我身上了？那是太執著，是我執。人生沒有為什麼，只有事情來了，路在面前了，你要順著走。」

無常，她體會最深。最近看的電影，是劉愷威推薦的《諾丁山》，兩人一起看的。感觸最大的不是所謂的浪漫愛情懸殊的身份愛到一起，而是，「比如你今天成了很大的一個新聞，對於別人來說，就是報紙的一角。很快又會有新的新聞，你這張報紙會被扔掉。挺好的一個點。」

內心有佛學支撐，掃清各種障礙，保持情緒平穩；外部生活，則有漫畫照亮。楊冪說，「我不是一般的喜歡漫畫！經典的全都看了，最近在追《惡魔的奶爸》《美食的俘虜》！」從小到大，她不愛少女漫畫，格鬥類熱血類探險類才是她的愛。談情說愛的韓劇日劇，同樣不愛，各種驚悚懸疑恐怖高智商電影才是。《禁閉島》《穆赫蘭道》《恐怖游輪》都是，採訪中，她最興奮的點是提起《記憶碎片》，「剪得特別好！開始，結尾，開始，結尾，兩條線剪在一起，不看到最後，絕對不知道結局！」

傷春悲秋，情感糾結，轟轟烈烈，愛恨情仇，她沒有興趣。改造世界，無敵探險，危險人性，殘酷情境，比較是她的點。

對應的，楊冪沒有把精力放在內心掙扎和自我爭鬥上。對事業，她很努力，但是不較勁。你會聽到很多她絕對守時絕對敬業的故事，以及在拍打戲的時候，ng十條，她感到由衷抱歉，會挨個給工作人員鞠躬，不停說「對不起」。但是很少聽她說如何鑽研演技，研究角色，挖掘內心，或者有多麼大的表演野心和企圖。雖然，她最喜歡的演員是周迅。「她的每部戲我都愛，每部都看了不知多少遍，很多段落會反覆重看。」以及，非凡的演技派，法國的驕傲，瑪麗蓉 歌麗昂。

她不會以她們為標榜，來闡述自己。相反，她把心態放得很低，很平。「一年拍十部愛情片，我也不會煩，一直演灰姑娘，我也不會煩。」問她有什麼銀幕角色是她衷心嚮往的？她說沒有。轉頭把這個問題拋給劉愷威，後者回答她《教父》。她一臉不可思議：「你想演《教父》喔？怎麼可能嘛？」劉愷威嘿嘿笑著，說：「有戲演就好！」她再補一句，「一直拍就好。」兩人一起嘿嘿笑著，說，「這是真心話！」

很多人以為，特別拼的人，驅動力來源於特別大的野心，特別大的慾望。身邊的人不這麼看。楊冪不太愛奢侈品，對自己沒有過多的獎勵，網購收藏夾里多數也都是生活用品。對於名和利，其實她都不太有數。「不是我的，我不會去要。但是放在眼前的事，就必須要做好。有一種處女座那種偏執，就是遊戲要打通關，要打滿分的要求。你問我為什麼？我也答不上來。」

之前看一個訪問，郭敬明說自己的人生觀，有一句：「得不到的就不重要。」然後，他還說，楊冪和他一樣，也有同樣的強大。這是新生代的強大。得不到的就不重要，是看清自己，勇於得到，同時，也拒絕內耗，勇於放下。他們身上有一種明確和直接，聰明和世故，有直奔主題的勁頭，不磨嘰，不矯情，有分寸，懂取捨。同時，還有一種承擔得起的底氣，娛樂得起的心態。

楊冪是著名的愛自黑。她說，這種自黑的本事，是北京人老早就有的，叫「自個兒鑔自個兒！」簡稱鑔自己。她是北京南城的姑娘。北京人說話，越熟越能打鑔，關心和愛護不會直說，都是橫著來的。楊冪一家人一 起吃飯，爸爸下樓，久久不回。問媽「我爸怎麼還不回？」她媽媽說：「你爸那麼胖，興許卡在樓梯間了吧！」和化妝師也能鑔，化妝師說時間不夠，快點畫了吧。她就能悠悠的來一句：「別呀，我都長成這樣了，再不好好畫，怎麼能見人啊？」

前段時間，有一款插座，把楊冪的臉印了上去，插孔正好是她的鼻孔。楊冪坐飛機，下了飛機，興高采烈。跟工作人員說：「剛才我身邊有一對兒男女。女的說：楊冪！男的說：誰呀？女的說：演內什麼什麼的！男的：不認識！女的說：就是那個插座臉！男的恍然大悟，就是她呀！嘿，那成了我的標誌了！」她覺得特別逗。

也是這種自黑精神，讓很多黑她的人拜服，黑到深處自然粉。有人說：「楊冪，你演一部戲我罵一部戲，你一直演我一直罵。」她回了一句：「我要是你啊，我就堅持一輩子。」她還說，「我覺得吧，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你大概還是愛我。」

楊冪也愛黑劉愷威。除了一個綽號「叔叔」之外，拍攝當天，髮型師給劉愷威弄了一個捲髮，她特喜歡，驚呼：「這飄過來的就是一朵菜花啊！」當時就多了一個綽號：菜花。我們誇獎劉愷威笑起來眉眼一帶像梁朝偉，她卡著眉間說：「別自滿啊，就這麼點兒像！頂多一公分！」劉愷威笑意融融的，好脾氣先生。

兩個人不是一見鍾情，天雷地火的愛情，最初的來電，居然是「笑點一樣」。楊冪說，當時在一起拍戲，她的笑點和人家不一樣，有時覺得好笑，回頭一看，劉愷威也在笑。如此幾次，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就這樣，慢慢走到了一起。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日常相處，舒服，和諧，互相照顧，互相愛護，這就夠了。

楊冪不是那種難以討好的女孩。第一次一起過的情人節，兩人都在拍戲。事後碰到，說好了，禮物就是巧克力。她在泰國機場買了一盒巧克力，見面交換，劉愷威送給她的那一盒巧克力里，居然還有一條項鏈。「當時我就哭了。感動是一點吧，主要是覺得囧。明明不是說好就巧克力的嘛！怎麼這樣……」

求婚呢？女人一生一次的珍貴記憶，對他們來說，也顯得特日常。劉愷威早早托朋友在南非買好了裸鑽，請設計師設計好。帶去劇組探班，在一沒人的地兒，拿過她的手，套上去，說：「戴上了就戴上了，不許拿下來了。」她說：「好！」沒有玫瑰香檳，也沒有跪地求婚。兩心相許，原本自然如此，水到渠成，沒有那麼多花樣。她說：「又不是在拍戲！」

外人看來，如今的楊冪，如日中天，結婚過早，顯得冒險。也有人覺得，女人要嫁給一個超越自己的男人，方顯氣象。我有朋友說，其實，只有內心缺愛的女人，才會對所謂的浪漫愛情那麼渴望。成長在充滿愛環境中的女人，自我滿足，安全感充足，對愛情的需求沒有那麼高。健康的想法是，建立一段營養彼此，長期穩定的感情關係。另外，需要一個男人來彪顯自己的價值，其實這種想法，本身就不夠氣象。

劉愷威是那種很舒服的男人。相貌俊朗，好體格，好笑容，好脾氣。和你促膝說話，看進眼睛裡去的，有一句說一句。他的父親劉丹，是香港著名的甘草演員，一輩子好人緣兒。他遺傳了父親，老一輩香港男人那種好風度。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從來沒有吵過架。有時我也會發脾氣，他知道，兩個小時之後我自己就會好，但是還是會哄我。」楊冪說。她以前是急性子，不能等，工作必須當時完成，凡事不隔夜。劉愷威性子和緩，在一起久了，她也漸漸緩和下來，慢慢來，是來得及的。

在一起的家，是劉愷威設計。「他設計的家，就不是人住的嘛！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插座都是隱蔽的，垃圾桶都沒有，都在柜子里！」楊冪嬌嗔，自稱是「攤開」型的人。收納型遇見攤開型，怎麼辦？劉愷威說，「沒關係啊，雖然我自己是強迫症，但是不會強迫她。她願意攤開就攤開啊，給她一個空間去攤開，沒關係的。不會一直念，也不會想要她改變。」

接納對方原來的樣子，很重要，同時，再親密也要保持那個界線。一起拍《盛夏晚晴天》的時候，劉愷威是製片人。她看見他在較勁，在糾結。「但那是他的工作，他是製片人。就算是錯了，也要給他犯錯的機會，讓他去撞南牆好了，沒什麼大不了。我呢，就在一邊端個茶送個水什麼的，給的也只是生活上的照顧。工作上我們從不干涉對方。問起來，會回答，看到累，也會安慰，但是不會主動問太多。其實，這也是一種信任。」

看似大條是她，心細如髮也是她。真正在一起的人，不用問對方想要什麼。拍攝中吃午飯，點的是烤鴨，她記得：「叔叔最近是吃素的！有素菜嘛？」平時劉愷威糾結著想買一款相機，她記住型號，偷偷的買給他。去香港總想著約劉愷威的父母，一起看個電影吃個飯，給老人添個這買個那，劉愷威承認，「做得比我好太多了。」

兩個人感情好，旁邊人都能感覺到。問劉愷威，楊冪會不會做家務？第一個答案是：「她很會，但是不喜歡！」楊冪一個眼神橫過去，他改口說：「不對，是她很喜歡，但是不太會！」楊冪又是一個眼神兒。他笑呵呵的說：「兩個都不對啦！是她很喜歡，也很會，就是沒時間！」所有人哈哈大笑。相愛的人是一道光，暖洋洋的。身邊的人說，去楊冪家接她，就見她穿著運動服，頭頂扎一朵小花，不聲不響的衝出來，一把抱住劉愷威，樹袋熊似的掛他身上，一句話不講，但是好幸福。「我就跟她說，你這個樣子最美。」

幸福是什麼？對楊冪來說，不是什麼虛幻的水詞兒。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指標。「有在工作，有工作，兩人也都在一起工作。有共同的目標，工作人員挺好的，我們倆感情還挺好的，就挺好的！」

眼前的楊冪，穿著大襯衫，和劉愷威拍攝幸福婚姻場景，滿面藏也藏不住的笑容。這個姑娘，早早結束了叛逆期，早早結束了多愁善感的小散文時代，在很年輕的時候，就開啟了自己的大史詩時代。她選擇了自己的道路，也選擇了自己的婚姻。她會幸福的，沒有道理不幸福。不是所有人都真心想讓自己幸福，多少人嚮往不幸嚮往疼痛嚮往激情，而楊冪絕不。她踏踏實實的對自己好，認認真真的對別人好，她是那種沒有奢望和僥倖的姑娘。當她決定幸福的時候，全宇宙都會相助。現在，所有的香檳都準備好了，天使們也都已經出發，在前面等著她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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