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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克曼》:沾有毒液的私慾 就是我們給彼此的「愛」

《博克曼》:沾有毒液的私慾 就是我們給彼此的「愛」



水泥凝築的房間,層層堆砌的巨大台階,舞台空間在視野里向上延伸而逐步收縮,頂層壓抑的小閣樓,只剩下一張床的位置。客廳里寥落的傢具靠邊放著,我們很難將之與《博克曼》原著里雖破舊但裝飾講究的房子聯繫在一起,它更像是一座墳墓和監牢,埋葬著主人公博克曼昔日的光輝,關押著他揮之不去的妄念。

演出開始,一對姐妹追逐玩耍,她們怪異地尖笑著,回聲如幽靈,從過去的日子一直回蕩在今天這個名存實亡的家。肥胖的博克曼從床上起來,從他的墳冢里起來,蒼白的追光給他鍍上一層模糊的亮殼,是他八年來唯一賴以生存的、幻想的塵。

《博克曼》:沾有毒液的私慾 就是我們給彼此的「愛」



漢堡德意志戲劇院對於《約翰·蓋勃呂爾·博克曼》的舞台設計十分令人驚訝,它成功地將一個客廳劇的場景層次化、韻律化,深邃幽暗的空間不停扭曲著現實,把觀眾推入一個戰慄的布滿謊言的世界。在這裡,經濟危機對人的沉重打擊,親人間在情感上互相剝削導致的崩潰,以及自由意志與現實生活的脫節,這些內容的展現讓這部戲具有濃郁的現代色彩。如果說古希臘悲劇猶如爆發的火山,展現著英雄與命運的不息抗爭,以易卜生後期作品為代表的現代悲劇,則如同在死寂中結起的細密的冰,一點點窒息著人們前行的腳步。這樣一種新的悲劇完成了雷蒙·威廉斯筆下「從英雄到受害者」的轉變。

努力是徒勞的,毀滅總在主人公試圖走出那扇封閉的門時驟然而降。在博克曼這個人物的刻畫上,當他和某個來看他的人說話時,舞台上不時會出現幾個穿白衣的「鬼影」,散落在台階各處,導演用這樣一種幻視直觀化的方式,賦予觀眾一雙搖擺在現實與幻覺邊界的博克曼的眼睛。


因挪用銀行巨款又投資失敗的博克曼,度過數年的牢獄生活後一蹶不振,把自己隔絕於閣樓之上八年。在演出中他兩次穿上職業場合的西裝,第一次是聽到敲門聲,他妄想那是有人要來請他重新上任,八年來博克曼一直等待有朝一日東山再起;第二次是他終於想要離開這個陰森冷漠的家,卻因突發的疾病以及他妻子耿希爾德、妻子的孿生姐妹艾勒的不作為,死在了床上。這件西服在舞台中不僅是一個道具,它是博克曼耽於幻想的象徵物。死去的博克曼躺在他的床上,像一隻受傷的怪獸,而那件衣服就成了最強烈刺目的反諷。

《博克曼》:沾有毒液的私慾 就是我們給彼此的「愛」



耿希爾德和艾勒姐妹在劇里戲份比重很大,從童年在遊戲里打鬧爭執,長大後為了愛情明爭暗鬥,到後來出於各自的利益又像佔有物品一樣想留住博克曼的兒子遏哈特,無休止的嫉妒和自私在這對姐妹的生命里糾纏不清,與原作相比,這一版的演出沒有太明顯區分姐妹兩人的性格,更像是把兩人作為力量的同一極,目的不同但是以相同的方式傷害著周圍的人。

扮演艾勒的演員非常出色,簡直蓋過了主人公博克曼的光彩,演員本身略帶嘶啞的嗓音,也與劇中人物設定相符合。大部分時候,艾勒都是佝僂著身軀,邁著畸形的步伐吃力走動著,並不時發出神經質的喘息,儘管演員在演後談中講到這樣走路是為了模擬病重者,但她同時給人一種深刻的感覺,幾乎是一種直覺:如果死屍復生,他們就是這樣行動的。如劇中艾勒自己所言,她們就是兩個影子,對著一個死人。艾勒又一次見到博克曼時,演員用一段肢體表現精準地傳達出一個遲暮的美人想要重獲昔日戀人的注目,努力保持優雅卻力不從心的滑稽,這樣的表演真可謂無聲勝有聲。

《博克曼》:沾有毒液的私慾 就是我們給彼此的「愛」



在劇本改編上,最大的改動莫過於結尾處。原作中,博克曼和小姨子艾勒一起走出這陰鬱的天地,博克曼卻很快凍死於冰天雪地。而在這一版的演出中,穿戴好的博克曼間接死在了一對姐妹的手下,永不得離開。演出把原作里博克曼唯一主角的地位拉下來,更多突出了耿希爾德和艾勒這對姐妹的形象,於是一個人的幻夢變成了三個人的地獄,當三人彼此對峙,他們就戴上面具,把真心隱藏在虛偽之後,無盡的謊言和折磨,沾有毒液的私慾,這就是他們給彼此的「愛」,像三個地獄中的惡鬼互相撕咬。


另一對三人組合,遏哈特、威爾敦太太和富呂達,他們的出走則代表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態度,他們不在乎權利和長久的關係,只追求個人發展和輕鬆自在的生活。順帶一提,遏哈特這個角色雖然出場時間不多,但導演為他設計的幾個小場景——洗澡、投飛鏢和被母親姨媽扯著袖子爭奪不休——都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他在兩個女性長輩那裡怎樣像一個木偶被控制,以愛的名義被綁架、佔有。遏哈特的形象在幾個生髮於原劇本的新的場景中,像一條遊動的魚般活靈活現起來,必要的想像力正是導演二度創作的粘合劑。

《博克曼》:沾有毒液的私慾 就是我們給彼此的「愛」



貫穿整部戲劇的音樂《死亡之舞》彷彿讖語,出獄之後沒能邁出大門一步的博克曼死在幻想的墓穴里,不必再面對來自親人的精神虐殺和現實的殘酷,死亡竟成了一種慰藉。讚美詩在結尾時刻徐徐響起,莊重悲憫的音樂凈化著人類的原罪,死亡的安魂曲中,欺騙自己的人安息了,貪婪的人們仍要在折磨和痛苦裡度過餘生。


在易卜生逝世110周年之際,漢堡德意志戲劇院的演出讓我們看到了一部經典戲劇如何煥發生機,太多的條條框框只能讓戲劇變得乾枯刻板。戲劇應當作為一種自我摧毀的藝術而存在。當然,在哪一部分上創新,在何種程度上創新,仍然是對導演智慧的考驗。

攝影:klaus Lefebv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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