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眼

一、眼球紋身

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又好像是不要。

許桓逃了毛概課在大街上閑逛著，他的大學只不過是個三流大專，混個文憑而已。大學坐落的地方也不怎麼好，只不過是個小城市，跟那些大城市完全沒法比，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附近有個影視城，有時還能碰見個明星什麼的。

快要下雨了，破落的街道上也沒人影，只有一輛輛的車子不時的飛馳而過。許桓與兩個人擦肩而過，不經意的瞟了一眼，魂沒了半條。

那兩個中的一人，臉色僵硬，眼球里不知怎麼了，滿是一片綠油油的翠綠，瞳孔黑洞洞的，像缺了一塊。

這幅德行，乍一看就是活生生的一個殭屍！

「呦，林鶴你這是被殭屍咬了？」許桓認識那人，表演專業的林鶴，仗著一張面癱臉被學校里的女生稱作高冷男神，也被他們這些學新聞的在背後頭議論。

「……」林鶴僵著臉不說話，快步離開。

而在他的身邊，是一個身穿道袍的高大男子，滿頭的雪絲銀髮，倒是有些仙風道骨。

「什麼情況？」許桓撓撓頭，繼續閑逛。

再走幾步就是一個拍古裝戲的地方了，他打算去那裡逛逛。

「眼球紋身，年輕人你來一個不？」

四周是古式的街道，一個身著油膩膩破舊中山裝的老者，在一旁看著許桓道，手持的銀針浸入水中，暈染出一片翠綠。

「紋身？」許桓愣了愣，聯想起剛才的林鶴，頓時明白了過來。

「老朽在此擺攤，就遇著你一個有緣人，可願一試？」老者眯著眼笑道。

「多少？」

「你我有緣，只收五十！」老者伸出了一個手掌。

「什麼有緣，剛剛不就碰見一個有緣的林鶴了，」許桓不屑的撇撇嘴，但想起林鶴剛剛帶給他的震撼，頓時有些心痒痒的，便扯開嗓子道，「做一個！」

「得嘞！」老者安排許桓躺好，蒼老的手在他的頭上輕按，掐住了穴位，乾巴巴地說了句，「客官且睡會。」

「呃。」許桓還沒有答應一聲，便覺得眼睛一黑，失去了知覺。

老者陰陰的笑了一笑，從腳邊的一個小木箱子里取出油紙包裹的東西來，一層層拆了開來，一個去了頭蓋骨的人頭就這麼光天化日的出現在了大街上，也沒有人說些什麼，看見了也只當是拍戲的道具罷了。

人頭像是剛死不久的人的腦袋，上面的皮都還有些彈性的樣子，老者將手中的銀針刺入人頭白色的人腦中，細細的浸染了起來。他不住的用銀針在人腦中劃著圈，將那腦子劃拉得和豆腐渣一樣，再輕輕的提起銀針，撥開許桓的眼皮，細細的在許桓的眼球上勾勒起來，將汁水一樣的腦子灌了進去……

蒼老的手輕若鴻毛般的顫動著，時不時還伴隨著老者低沉的笑聲。

作者寄語：呃，最近快放暑假了，可能會寫長篇的，加油！大家要來支持哦！

二、見鬼

在完成了紋身後，許桓驚醒了過來，老者早就消失不見，許桓卻驚悚地發現自己在學校附近公墓里的一處風頭墳頭上躺著。

「什麼鬼！」許桓出了一聲的冷汗，連忙從墳頭上爬了下來，向著墓碑連拜了幾拜，讓亡者莫怪。

可他一抬頭，墓碑上死者那張照片便刺入他的眼睛裡，是那個老者，穿著油膩膩破舊中山裝的老者！

一陣陰風吹過，讓渾身冷汗許桓打了一個冷戰，一個腿軟就摔在了地上。

天空也是陰沉沉的，一場大雨怕是就要一觸即發，許桓連忙翻身爬了起來，一溜煙的往自己學校跑去，那裡人多，給他一種安全感。

下午還是滿課，班主任的，許桓這次沒有再逃課，乖乖的坐在教室里，趴在桌上睡覺。

他的眼睛似乎沒什麼變化，還是黑白色的，但想想那詭異的公墓，許桓突然開始喜歡這黑眼睛了。

班裡的人也都是低頭玩著手機，班主任在台上天南海北的講著，半點也不介意台下學生的表現。

許桓把手機玩到沒電，又沒帶充電寶，就開始四處打量起來。

教室里坐在他左上角的是班裡的班花朱莉，長得很是不錯，也是許桓的重點關注對象。但不知為什麼，也許是許桓眼花了，他發現在朱莉的脖子上，有一個嬰兒的手臂在勾著她的脖子。

許桓一驚，又再仔細看了看，那個細細嫩嫩的手臂又沒了，他頓時鬆了口氣。可沒等他把氣喘勻，一個滿臉是血的嬰兒突然就撲上了朱莉的臉，死死的抱著，還轉過臉來沖著許桓笑，牙都沒長的嘴巴里不住的往外滲著血。

「呃！」朱莉一聲悶哼，竟然就這麼昏死過去，面色鐵青。

許桓連忙和幾個男生一起，送她往學校的醫務室趕去。

醫務室正在響應市裡的號召，組織同學義務獻血，人倒是不少，和校醫一陣忙活才把朱莉安置了下來。校醫好一番檢查，卻都是無果，就讓她就在這待著，好好觀察幾天再說。幾個男生商議了一下，決定就由他們幾個輪流抽人來陪著朱莉，其他就不麻煩了。

許桓輪到的是夜班，便先回去寢室補覺去了，這一陣陣的詭異的事讓他的心裡總是懸著，還是睡過好覺比較踏實。

等夜幕降臨，許桓才收拾了一下，跑到食堂吃過晚飯，又打了一份飯帶著，便往醫務室去了。

三、殭屍

醫務室里晚上沒有多少人，值班的校醫拿著吃剩的菜打包放進一旁的冰箱里，那裡面還有一堆血袋放著，獻血要持續好幾天，這些多的帶不回去的，就都先放在了校醫務室的冰箱里，現在除了消毒水味、血腥味外更帶上了一股子吃剩的韭菜味。

許桓和朱莉打了一個招呼，將手中的飯菜交到她手上，就坐到了一邊，等著晚上十點半的到來，陪朱莉等到那個時候，就可以送她回寢室，而許桓也就功德圓滿，可以回去睡覺了。

朱莉隨意的吃了幾口，就將飯菜撂到一邊，摸出手機開始玩起遊戲來。

許桓想起白天上課時的場景，不由得再次往她的脖子上看去，那裡倒是沒再出現細細嫩嫩的手臂來。

「怎麼了？」朱莉感受到他的目光，不由的瞟了許桓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又抬頭挺胸高傲地問道。

「沒，朱莉，你上課時到底是怎麼了？」許桓試探道。

「我怎麼知道，沒準是中暑了吧。」朱莉更加不想和許桓說話了，他不過是個屌絲而已，隨意的答覆了一句，朱莉就繼續玩她的手機去了。

許桓也就沒有多話，這事沒準就是他眼花了。

十點半準時到來，許桓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準備提醒一旁玩遊戲玩得起勁的朱莉可以回去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校醫室外遠遠的傳來的一下一下的腳步聲，嚓嚓嚓，似乎是兩腳同時落地，整齊的像是一個叉子在插地。

一個嬰孩突然從醫務室的角落裡爬了出來，站在醫務室的門口就是一聲尖利的嘶吼，像是貓爪子不斷的在玻璃上滑動抓撓一樣。

醫務室外那人眨了眨綠油油的眼睛，愣住了，一張僵硬的臉上突然冒出一絲笑意。

許桓在室內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是林鶴，而那個嬰兒就是白天教室里掛在朱莉脖子上的那個血嬰！

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一旁的朱莉見了，意識到時間差不多了，拎上自己的包包就打算離開這困了她一天的醫務室。

血嬰立刻轉身，向著朱莉嘶吼，聲音更加的尖利，直能震碎玻璃，可朱莉置若罔聞，許桓卻是看的清清楚楚，可還沒等他攔下朱莉，朱莉的腳步就已經來到了門口了。

發現阻攔無果，血嬰的臉上泛起一陣凶厲的潮紅，嘶吼著就撲向了朱莉。

朱莉立刻開始像白天那樣的悶哼起來，像是脖子被人憑空掐住了似的，窒息了。而在許桓的眼裡，她的脖子就是被那個血嬰掐住了。

校醫注意到朱莉的情況，連忙跑了過來，還招呼一旁的許桓搭把手。

許桓連忙伸手去幫著扶朱莉，卻發現有一個人的手更快，他托住了朱莉的脖子，也恰好掐住血嬰細細嫩嫩的手臂。

是林鶴！

在他的搭手下，朱莉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校醫決定讓她留在醫務室里過夜，免得再出問題，等白天再去市裡的大醫院。

許桓則被打發著回自己的寢室，他慌慌忙忙的就跑了。

因為他看到，林鶴的手上就抓著那個血嬰，他拎著血嬰那細嫩的手臂，將血嬰吊在空中，任憑它如何的嘶吼，都無濟於事。

而林鶴的手，也是蒼白的過分，不論血嬰怎麼在上面撕咬，都不傷分毫。

許桓跑得挺快，卻也還能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那是有人在咀嚼東西的聲音，像是在嚼著什麼軟骨，嘎嘞嘎嘞的。他試著回頭瞟了一眼，醫務室外一處陰暗的角落裡，林鶴迫不及待地撕扯著血嬰身上的皮肉，狼吞虎咽地嚼食著它的骨頭，他綠油油的眸子，像是頭惡狼。

四、墳地

許桓再次去找了那個老者，沒去別的地方，買了些紙錢就直接去了老者的墓前。

看著火焰吞噬了那些紙錢，他漸漸的鬆了一口氣，整理了下心情，沖著老者的墓狠狠的拜了幾拜，開口道：「老人家，我不知道你找上我何事，但麻煩你收了這些紙錢後，不要再糾纏我了，我就是個平平凡凡的臭小子，沒什麼本事，就想好好活著！」

「不來糾纏你，可以啊，」老者的聲音突然從許桓的身後傳來，他連忙轉身，就看見老者孤零零的站在一處樹木的陰影里，蒼老的面龐上有著陰冷的笑容，老者咧嘴笑道：「只不過這樣我就得拿回那雙陰陽眼了，怎麼樣？」

「怎麼算拿回？」許桓渾身一冷，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把你的眼珠子直接挖出來，就行了。」老者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可以！」

「那你就幫我做件事吧，完成了我就不來糾纏你了。」

「什麼事？」

「殺了那個殭屍，也就是你們學校的林鶴！」老者恨恨地說道，臉上立時殺氣騰騰。

「林鶴，」許桓一驚，又復釋然，疑惑道，「他怎麼會惹到你的，況且他邪門的很，我怎麼能搞得過他啊？」

「他吃了我的女兒，」老者臉色更加的陰沉，又甩手丟出一本本子來，直接扔到了許桓的懷裡，「你就用這個劇本去勾搭他，最近有個大學生微電影大賽，你可以去參加，在拍攝的過程中，我會弄死他！」

「這，我是學新聞的。」

「搞得你很懂新聞一樣，不做就把眼睛交出來！」

「……，我做！」

劇本大概講述了一個男人為了長生不老，殺死了相戀多年卻為鬼仙的愛人，最後墮入邪路，化為殭屍的故事。

而當許桓硬著頭皮去和林鶴說要和他一起拍這個的時候，林鶴只聽了個劇情梗概就答應了下來，還發動那些暗戀他的女同學幫忙，飛快的組建好了一個小劇組。

微電影開拍了，很快的，場地就搬到了那個學校附近的那處古裝片拍攝地點。

也不知道什麼弄的，林鶴找了一群人來幫忙演路人，穿著古式的衣袍，只是他們的臉上，都是蒼白的冷霜。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不是人……」

對白在許桓的面前展開，許桓似乎明白了什麼，這個故事就是林鶴和老者女兒的故事。老者和他的女兒是民國初期的人，林鶴在一次當群演的過程中遇到了來這片場回憶過去的女鬼，二者墮入愛河，可林鶴卻因為想要長生不老，使用邪法，活生生的殺了女鬼，吃了她。

可最終，他變成了殭屍，不死不滅，食血肉而生，遊盪在整個校園裡。

五、大戲

攝影機架在一邊，許桓看著顯示屏中的人，偌大的一個劇組，最後今天來做攝影師的就只有他一個，不可謂不詭異。學校里的人一個都沒來，除了許桓就都是林鶴找的人，連女主都是。

「你殺了我吧，就這麼活著，太沒意思了……」女子苦笑著催促林鶴下手，一疊的黃紙貼滿了她全身上下，束縛了她的四肢。

「你真的要這樣？」林鶴手裡捧著一個青色的瓷碗，他看著從水中倒印出的女子的面容，痛苦無比。

「當然！」女子閉上了眼睛，厲聲說。

「卡啦！」

青瓷碗砸在了地上，碎裂了一地，林鶴顫抖地跪倒在地，伸手去拾那碎瓷片，一旁的女子面帶笑淚，漸漸化作青煙消散一空。

瓷片帶著寒光，輕易的便劃開了林鶴的手掌，鮮血噴涌而出，但他彷彿沒有感覺一般，依舊緊緊抓著那些破碎的瓷片，沾著自己的血液，一片一片送進了自己的嘴裡，咀嚼起來，就像是之前咀嚼那個血嬰一樣。

「畜生！」老者怒吼著沖了出來，手裡抓著明晃晃的銀針，直直的就刺向了林鶴。

針芒鋒利無比，老者下手極其狠毒，直插雙目。

林鶴卻不躲不避，直接迎了上去，嘴裡不住的流淌下一灘一灘的血來，瀰漫了整個街道。

「穆老，你總算可以解脫了吧。」林鶴微微後撤一步，他的兩顆眼球就這麼掉出了眼眶，砸在地上，像是從高處砸落的鳥蛋，碎裂不堪，汁水飛濺。

「你，」老者嘶吼著，「婉辭對你不薄，為何要這般對她，她從未害人，你為何還要嚼了她的鬼骨啊！」

「我，錯了，」林鶴苦笑著轉頭，用空蕩蕩的眼眶看著女子化作飛煙的地方，喃喃的自語，「婉辭，我錯了！」

「錯了，哈哈哈，錯了，」老者冷笑看著他，恨恨的說，「可我的婉辭丫頭又有什麼錯啊，哈哈，錯了！」

老者猛地揮手又打出幾根銀針，刺入林鶴的百匯，太陽等穴，無一不是死穴。

林鶴渾身上下一陣瘋狂的顫抖，最終歸於沉寂，僵死過去。

老者死死的盯了他一會，確定他死透了，苦笑哀嚎一陣，最後又化作了一道白光，沒入了地底，消失不見。

四周的景色一變，卻又到了那個公墓里，而四周來當群演的人，都化作一道道的飛煙，鑽進了四處林立的墓碑中。

「這是什麼情況？」許桓在一旁傻傻的看完了全部的過程。

「那些人都是師弟請來幫忙的鬼魂，小友有禮了，此番多謝小友相助，了解了吾師弟的心愿。」那個之前陪在林鶴身邊的高大男子，依舊身穿道袍，滿頭銀絲，行至許桓面前，稽首行禮。

六、因果

「你是？」許桓徹底凌亂了。

「茅山修道之人，天辰，」天辰輕嘆一聲，徑直行至林鶴面前，掐印念咒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昔年，吾領你拜入師父門下，師父讓你下山經歷世間紅塵，卻不想是誤了你的性命，如今，我為你超度，來生當再入我門，重續你我兄弟情義。」略說得幾句，天辰揮手彈出一團明黃色的火焰，燃盡了林鶴的屍體。

「林鶴他是道士？」許桓問道。

「嗯，他為吾之師弟。」天辰點頭。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救他？」許桓皺眉問道。

「……」聞言，天辰沉默一會，才開口道，「此事本為師弟私事，斯人已逝，吾不應外揚，但汝也可算是師弟的恩人，倒也可知曉一二。」

林鶴本為茅山弟子，後來他的師父派他下山歷練紅塵，才到了這裡，與女鬼婉辭相遇、相戀。但女鬼婉辭有一父姓穆，便是剛才的老者，他原先乃是個濟世救人的大夫，民國時搭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原本應該直接轉世投胎，再為人身，享受大富大貴的。

只是老者的女兒婉辭因為戰亂身死，怨氣不散化成了鬼，而老者愛女成痴，因此執念，竟化作鬼魂徘徊於世間，陪伴女兒。在知曉林鶴的身份後，婉辭便求林鶴幫她，無論如何都要消去自身的怨氣，也讓自己的父親能夠了卻執念，轉世投胎。

之後，就有了那個慘劇的出現，女鬼婉辭消散了怨氣，又不像老者一般有功德庇佑，難入輪迴，只能消散於世間。老者卻因此心生了另一個執念，殺了林鶴，於是他便找上了逃課的許桓，用死人腦髓，幫他開了陰陽眼，卻託詞是什麼眼眶紋身。

「那林鶴就是為了讓老者消散執念轉世，才，」許桓頓時明白了前因後果，「那他又為什麼成了殭屍呢？」

「師弟修為不深，自然難以煉化婉辭體內的怨氣，嚼了鬼骨後便化成了殭屍，直到此時師弟他才通知與我，我急急趕來，卻也是遲了，所幸此事並未造成人死傷，只嚼食了一個流產後產生的血嬰。」看著地上殘存的點點火苗，天辰搖頭嘆息道，「那血嬰原是想糾纏那女子的，可到底是母子天性，知道師弟的到來，卻是以身示警，入了到那醫務室尋找血袋充饑的師弟的肚子里。」

「母子親情，縱使因她流產而夭折，卻也不願傷她，父女親情，縱使因此魂飛魄散，卻也甘之如飴，紅顏之情，縱使身死成僵，也是至死不渝……」天辰嘆息著，揮手收了林鶴的骨灰，轉身便飄然離去。

偌大的公墓里，只剩下了許桓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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