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魏碑的緣分深

為了在不在書法技法程式上陷進去，必須"越名教而任自然"，找到自我才是正途。以《鄭文公碑》為例，講講我在碑帖上的學習經歷。

文革之初我就開始學習魏碑，自覺小有成就，但就嚴格的書法訓練而言，還是淺層次的「照葫蘆畫瓢」。1979年我得到《鄭文公碑》的原拓本，該碑點畫敦厚雄健，結體雍容大度，一派儒將之風。一見傾心，我奉若至寶反覆揣摩，翌年一幅魏碑作品入選《河南省首屆書法展覽》。

1983年我專程到山東掖縣雲峰山，實地考察《鄭文公碑》摩崖石刻。書界曾有「《鄭文公碑》為圓筆之宗」的說法，直觀上拓本也以圓筆居多，考察後我發現：所謂的「圓」，一是因其點畫厚重而顯得圓勁飽滿;二是碑文刻在石質粗糲的山野崖壁上，風雨侵蝕、歷史久遠，因字口、筆鋒受損而致，其實鄭文公碑是以圓為主、方圓兼備的。這件事充分證明「紙上得來終覺淺」，散落各地的名碑石刻，只要有條件，還是一睹為快。

鄭道昭的四十多通摩崖石刻，清晰記錄了書法史由隸書到楷書的歷史演變，引發了我對南北朝書法藝術的進一步研究。閱讀大量魏晉南北朝的藝術和歷史論著後，1984年我完成了書法美學論文《雲峰石刻美源略探》，該論文入選《雲峰石刻國際學術討論會》併到會宣讀。記得那天，剛剛走下講台，德高望重的歐陽中石先生就迎了上來，握住我的雙手，誇我後生有為，令我十分感動。

當時，鄭道昭碑刻拓本在國內尚未出版，國際討論會上看到日本二玄社的精美版本，心中艷羨不已。會議結束後，我特意停留一個月，藉助當地博物館所藏的《鄭道昭刻石拓本》，自製了透明的硫酸紙本子，四十餘種碑刻，一絲不苟地，一個字、一個字以雙鉤形式記錄下來。這些手工雙鉤本，至今保存完好，真實記錄了我當年的學書歷程也忠實地再現了鄭文公碑刻的原始形貌。

熱愛是最好的老師。之後我以書法美學為導向，儘力收集魏晉時期的魏碑名帖，《張猛龍碑》、《廣武將軍碑》《石門銘》、《瘞鶴銘》、《張黑女碑》、《嵩高靈廟碑》等，風格各異、面貌獨具，或方峻質樸，或瀟洒放曠，我對最鍾愛的、最具唐法淵源的《鄭文公碑》、《論經書詩》、《張猛龍碑》，下功夫最深，直到大部分魏碑的樣貌印入腦海，了如指掌。

1990年，我參與編寫河南美術出版社出版的《書法知識千題》一書，寫到《書家》「北聖鄭道昭」這一節，對於北聖鄭道昭的生平、藝術特徵，我如數家珍，彷彿是在記錄一個熟悉的親人。

為了博採眾長，對於隸書我也深入其中。我最喜歡《張遷碑》的朴茂雄厚，《禮器碑》的端莊肅穆，《石門頌》的汪洋恣肆，《曹全碑》的飄逸俊秀，這些不同的隸書，我至今可以隨手寫出。

我在1979年開始在大學教授書法，教學以柳體楷書、《蘭亭序》《十七帖》為範本，同期，在大學編著了不同版本的《書法教程》，浸淫在帖學中的二十多年，教學相長，促使我在實踐中完成了「碑帖雙修」。

1990年前後，我將魏隸字體融為一體，形成了體形扁方如隸、用筆勁健如魏的「魏隸體」，成為當年書法大賽中獲獎的「獨門絕技」，不僅帶來了諸多榮耀，更成為我「學習傳統是為了創新」的實踐證明。

入道之初，我對自己立規：五十歲之前不寫草書。草書不僅要對草法瞭然於心，更要筆力的飽滿圓勁。1997年初，我在中國美術館舉辦了個人書法展，標誌著我的魏碑、隸書風格已經形成，此後，我全身心投入草書的學習中，懷素的《自敘帖》一寫十年。

「中鋒用筆」是書法藝術的精髓，我在魏碑隸書上的用功，使「中鋒用筆」成為一種自然，草書學習漸入佳境。如今，方勁的魏隸與圓轉的草書，在我的筆下握手言歡——我的方草，為儒雅的文將披上了將軍的鎧甲，外表剛健而內蘊浩氣——五十年的書學之路，至此終於「破繭為蝶」。

回首看去，書法學習其實沒有捷徑，對傳統的學習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兒，深厚的魏碑功底，成為我書法藝術登攀的基石。

2016年6月21日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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