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光陰

壹

去花鳥市場買了吊蘭和綠蘿。吊蘭養在窗邊，綠蘿養在案頭，用竹做的杯，盛了清水，七分滿。竹杯紋理清晰，格調清朴，是用心打磨過的，妥然，而簡凈。從前用來喝水，有竹木清香，卻不喜它喧賓奪主，不聲不響把水的至清之味掩了去。後來喝水換回玻璃杯，竹杯便做了筆筒，裝三五支筆，放在書旁邊，竹香與墨香纏綿在一處，悠悠然滲透進日常，竟比窗前明月還要耐人尋味。

綠蘿一開始養在白瓷杯里，到底覺得不好，於是把筆撿出來，取竹杯植綠。光陰幽靜，茶褐色的杯安然不語，襯得綠蘿愈加恬淡自適，令人喜愛。

記得有個姑娘和我說，你的光陰如綠蘿。綠蘿光陰該是怎樣的，沒有細想，只是極喜歡這句話，行楷寫在紙上，彷彿有淺淺細細的綠意暈出來，一點一點濡濕墨色，心，便也跟著悠悠起來。

貳

風一動，花就噠噠噠掉下來，像遠古的馬蹄聲，漸漸近了，近了，又遠了。

不知名的花兒。

我撿了好幾粒，小小的，和相思子一般小，白色，略帶點淺青，腹大，口收起來，微有褶皺，巧致極了，像荷包袋，素色的，沒有刺繡，更好，刪繁就簡，不知是誰做的，遺落在這裡，可裝得幾錢清風換明月。也像白玉花瓶，如此溫潤明凈，若簪一枝細草，擺在案頭，也做得歲朝清供么？

我要是多撿些兒，一粒一粒串起，做成鏈子，沿街叫賣，你說會不會有人喜歡？

叄

收到汪曾祺的文集，閑閑翻看，那些句子清澈明凈，像瓦檐滴雨，落入井中，猶有迴音。

他寫夏天，「夏天的花最為幽靜的是珠蘭。牽牛花短命。早晨沾露才開，午時即已萎謝。秋葵也命薄。瓣淡黃，白心，心外有紫暈，風吹薄瓣，楚楚可憐」，楚楚，而有動人風致。

先生筆下的草木文章，我總是看不夠，一本《人間草木》，不必從頭看到尾，隨意翻開一篇，讀下去，都有好興緻。

偏偏是素樸無華的，最能打動人心。

如你在昆明，在昆明飽滿透亮的雨水中，翻開先生的集子，必然又是另一番心境，沒有車馬喧囂，沒有人事往來，一切簡單純粹，宛如初生，心是柔軟的，沒有塵埃色。

肆

買了半兩桂花，是金桂，碎碎的小朵兒，顏色黃凈，甜膩膩的香味撲面而來，濃得讓人招架不住。大概更喜歡銀桂吧，銀桂顏色淺，味道也輕，更見得幽，幽而小家碧玉。可是金桂自己願意這麼香，你也管不著。

煮芝麻紫米湯圓，放了紅糖和姜，拈幾朵桂花灑下去，花浮著，水沸了，湯圓變色浮起，一時甜香四溢，把時光渲染得曼妙無比。

忽而想到「現世安穩」這個詞，拆開來，無非只是煙火日常罷了。

煙火日常，若再添幾分閑情，才真是清歡有味呢。

於薄薄暮色里，裁了小碎花布，一針一針縫起，填入煮湯圓剩下的桂花，做香袋。心裡想著，桑若是生在古時，遇見心儀的男子，要給他做香袋，一定送不出手，畢竟手工太拙劣了，難得自己不嫌棄。

剪斷線頭，左看右看還是歡喜。隔著一層布料，聞到桂花香裊裊，已不似先前那般甜膩，甚合我意。放在衣櫃里，夏天的衣裙熏得有了桂花香氣，便覺得，歲月靜好，莫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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