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里最失敗的馬屁精是誰？

小時候讀《紅樓夢》，比較側重寶黛釵之間的愛情，喜歡看熱鬧有趣的情節。隨著閱讀次數的增多以及年齡的增長，側重點開始有意無意地向以前覺得沒意思的章節靠攏，這才發現原來在小人物的身上竟然也隱藏著大乾坤。

「門子」應該是出場時間最短的人物之一，只在第四回中有過短暫的露面，但他存在的時間跨度卻不短，從英蓮在甄家做小姐的時候一直到英蓮被拐賣引起人命官司。他露面的時間雖然很短，但我們依然可以從蛛絲馬跡中窺見他滿肚子的「小算盤」。

還是在葫蘆廟做小沙彌時，他的行為就頗有些令人費解。「當日這英蓮，我們天天哄他頑耍。」沙彌，俗稱小和尚，指已受十戒，年齡在七至二十歲之間的男子。

沙彌本是梵語，意為勤策男，言其當勤受比丘的策勵；又有息慈之義，謂當息惡行慈。既為沙彌，自應虔心向佛，靜心苦修，但這門子卻不務正業，天天哄隔壁甄老爺家的小女兒玩耍。

出家人講究六根清凈，這小沙彌卻耐不住寂寞，還專愛往「本地便也推他為望族」的甄老爺家裡鑽，不知是少年貪玩心性使然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

可惜這甄老爺卻「稟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每日只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為樂，」加上女兒失蹤，家產被燒，最後參破禪機隨跛足道人飄然而去。至此，這小沙彌的一番苦心徹底打了水漂。

葫蘆廟被火之後，這沙彌無處安身，就趁年輕蓄了發，干起了這樁「輕省熱鬧」的門子營生。也的確是熱鬧，賈雨村剛升任應天府知府，就來了一樁人命官司。

案情並不複雜，孰是孰非也一目了然，賈雨村當下就要發籤拿人，這門子卻使眼色不讓他發籤。雨村心知必有內情，就將門子帶至密室。這門子忙上來請安，笑問：「老爺一向加官進祿，八九年來就忘了我了?」

雨村道：「卻十分面善得緊，只是一時想不起來。」那門子笑道：「老爺真是貴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記得當年葫蘆廟裡之事?」雨村聽了，如雷震一驚，方想起往事。

對門子來說，賈雨村的從天而降是一場意外之喜。都說朝里有人好做官，況這來的人還是舊相識，若自己能助他在此地立穩腳跟，再送他個人情，日後不愁沒有回報。所以他才早早準備了護官符，將其中的利害關係一五一十地說與雨村。

都道是「共患難易，同富貴難」。此時，雨村已在官場中起起落落許多年，早已把前塵往事忘得乾乾淨淨。聽門子提起，才「如雷震一驚」，想起往事。

一個連自己恩人都可以忘得一乾二淨的人，會讓自己成為一個身份卑微之人的進身之階嗎?況且當日貧賤時他們也沒有太多的交集。他的殷勤讓座，他的不恥下問，都是表面上的功夫，不過是拿門子當槍使罷了。

可惜這門子以為通天有路，竟然對雨村說：「這還了得!連這個不知，怎能做得長遠?」雖然是為雨村打算，語氣中分明卻有賣弄和教訓的口吻，想那雨村聽了心裡必會不舒服。

在說到英蓮時，這門子竟然還冷笑道：「這人算來還是老爺的大恩人呢。他就是葫蘆廟旁住的甄老爺的小姐，名喚英蓮的。」當年甄士隱接濟雨村，除當事人外，只有一個小廝知道。這門子是如何得知的?

以雨村的性格，在聽到這句話時，背後定然會冒出涔涔冷汗。本以為甄士隱出家，甄家敗落，這世間再無知道自己底細之人，沒想到半路上竟然冒出這樣一個門子，對自己的前塵往事了如指掌。

這事如果傳揚出去，豈不會影響自己的聲譽和官威?發達起來的人最不願提的就是自己當年的貧賤中事，官場上的人更是如此，這門子一味拿賈老爺的過去說事，明顯是拍馬屁卻不知道馬屁在哪。所以，賈雨村後來到底尋了他一個不是，遠遠地充發了才罷。

小時候讀到此節頗有些為門子鳴不平，現在看來他一點也不冤。英蓮家富貴時他天天哄人玩耍，此為投機取巧；明知道房客就是被拐來的舊日鄰居卻不想辦法營救，此為見利忘義(拐子租他的房子居住)；馮淵鄭重買下英蓮時又遣內人前去勸解，此為見風使舵；為新任官老爺準備護官符並亂斷葫蘆案，此為趨炎附勢、顛倒黑白……

如此不仁不義之徒，一旦得勢不知又會造出多少冤假錯案。所以，充發是他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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