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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主張猶太復國的現代思想家該被解禁嗎?

第一個主張猶太復國的現代思想家該被解禁嗎?


耶魯大學政治學教授史蒂芬·B·斯密什(Steven B. Smith)在6月號的《評論》(Commentary)雜誌上發表了題為《該對斯賓諾莎解禁嗎?:對第一個現代猶太人的政治學和哲學考察》(Should the Ban on Spinoza Be Lifted?: A Political and Philosophical Inquiry into the First Modern Jew)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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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B·斯密什


斯密什雖不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但我們對他也不陌生。他在耶魯大學開過一門「政治哲學」公開課,課程的中英文字幕版視頻曾在網上廣為流傳,而課程講稿的中譯本也於2014年由北京聯合出版公司出版。此外,華夏出版社的「經典與解釋」叢書也收錄、出版了斯密什的《閱讀施特勞斯——政治學、哲學、猶太教》一書。


斯密什的這篇新作選自他即將出版的新書《現代性及其不滿:布爾喬亞的形成與消解——從馬基雅維利到貝婁》(Modernity and Its Discontents: Making and Unmaking the Bourgeois from Machiavelli to Bellow)。和他的耶魯公開課講稿一樣,這篇討論斯賓諾莎的文章同樣條理清晰、文字流暢。

在早期現代的政治哲學家中,斯賓諾莎近來一直受到關注,除了施特勞斯派的研究外,這些年被翻譯為中文的著作還有:德勒茲(Deleuze)的《斯賓諾莎與表現問題》、《斯賓諾莎的實踐哲學》,阿爾都塞學生巴利巴爾(Balibar)的《斯賓諾莎與政治》;北大吳增定教授也寫過一本《斯賓諾莎的理性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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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賓諾莎


斯賓諾莎出生於荷蘭共和國的阿姆斯特丹,是近代移民的後代。在24歲之際,年輕的他被逐出了阿姆斯特丹的猶太社區——斯賓諾莎遂成猶太異端,直至今日禁令依然生效。儘管如此,斯賓諾莎卻在猶太歷史的發展上扮演了一個核心角色:他代表了一種獨特的現代猶太身份形式,正是他第一個把所謂的「猶太人問題」置於現代性的中心。

將斯賓諾莎逐出教會的命令中這樣寫道:「不論白天還是黑夜,不論入睡還是蘇醒,不論外出還是歸來,他都會被詛咒;願主不赦免他,願主的憤怒和激情在他身上燃燒……」斯賓諾莎究竟做了什麼,竟會遭至如此嚴厲的詛咒?在驅逐令頒布十四年後,斯賓諾莎用拉丁文匿名出版了《神學政治論》,而這本闡釋斯賓諾莎對猶太教和猶太人看法的書更讓教會對他的禁令變得再正當不過了。


《神學政治論》一開始就分析了我們種種迷信的心理起源,認為迷信紮根於我們的激情——希望和恐懼——之中。該書的意圖是把心靈從教會的監視下解放出來,區分理性和啟示。斯賓諾莎猛烈地攻擊了猶太教:從摩西五經的啟示性質,到猶太先知的地位,再到猶太人的「選民」身份。他認為,摩西的預言只是政治立法,猶太教只注重物質的幸福和成功,甚者,他把摩西的預言視為強迫性的、家長式的。相形之下,基督耶穌則是道德的,是一個只考慮德行的教師,耶穌訴諸理性的教誨更是普遍的而不是排他的。不過,斯賓諾莎也承認,摩西五經中包含了重要的政治教誨:摩西帶領猶太人出埃及後,他們便處於某種自然狀態,而上帝其選民在西奈山上的盟約,則創立了某種政治正當性——一種新的政府形式,神權政體,誕生了。由於這種政體是上帝對人類的無中介統治,它實際上便是某種激進民主的實踐。


斯密什認為,斯賓諾莎在基督教面前貶損猶太教,與其說體現了他的反猶態度,毋寧說這是一種意欲獲得其時聽眾理解的修辭技巧。斯賓諾莎的真正計劃是促進某種自由(liberal)國家和宗教寬容政策。施特勞斯說,斯賓諾莎可能會恨猶太教,但他不恨猶太人,他的思想恰恰是為了解放他們。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斯賓諾莎在創建一種新的普世宗教,它既非猶太教亦非基督教,而是二者的混成——這將導向一個現代的自由社會,它對任何特殊的信仰都保持中立。


那猶太教究竟該不該對斯賓諾莎解禁呢?無疑,沒有斯賓諾莎的話,就沒有現代猶太主義的整體結構。斯賓諾莎是第一個主張猶太復國的現代思想家,他建議猶太人停止消極等待彌賽亞的拯救,自己主動採取行動來改變命運。於是,早於馬克思和弗洛伊德數個世紀,斯賓諾莎就提出了某種猶太解放思想。只不過,在斯密什看來,斯賓諾莎這一切做法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猶太教並沒有被基督教同化,而是被自由主義同化了。因此,時至今日,我們仍舊面對的迫切問題依然是:為某種古代遺產兌換一個現代世俗身份,這真是一筆划算的交易嗎?


顯然,這樣的提問不僅對西方,對今天的中國,也同樣迫切。

畢加索:告別革命,告別史詩


說完現代的開端,再來說現代的結尾。6月2日出版的新一期《倫敦書評》(London Review of Books)上刊登了英國藝術史家T·J·克拉克(T. J. Clark)的《畢加索與歐洲的陷落》(Picasso and the Fall of Europe)一文。


克拉克是著名的繪畫史專家,他出版於1984年的名著《現代生活的畫像:馬奈及其追隨者藝術中的巴黎》(The Painting of Modern Life: Paris in the Art of Manet and his Followers)曾被奉為相關領域的圭臬——近日來中國講學的馬克思主義地理學家大衛·哈維(David Harvey)在其研究19世紀巴黎的著作《巴黎城記:現代性之都的誕生》中,小說史家弗朗哥·莫雷蒂(Franco Moretti)在其研究19世紀歐洲資產階級文學的著作《布爾喬亞》(The Bourgeois)中,都引用過這本書。《現代生活的畫像》的中譯本曾於2013年由江蘇美術出版社出版。


在《倫敦書評》的這篇新作中,克拉克把目光投向了20世紀最有代表性的畫家畢加索,投向了過去鮮有人關注的20世紀50年代的畢加索。

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在《極權主義的起源》的1950年版序言中寫道:「一切文明的本質結構已經到了崩潰的臨界點。」而當阿倫特在1966年寫新一版序言時,她承認自己十多年前的判斷有些言過其實。到20世紀60年代中葉,越來越多的西方人開始覺得20世紀漫長的災禍已經結束,不論此時人們還將面對何種文明的危機,再也不能用宏大的史詩術語來描述這種危機了。歐洲確實陷落了,但不同於特洛伊城的陷落,隨之而來的不是新一輪的野蠻,不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取代惡之平庸的,是恐怖平衡(Mutually Assured Destruction)的平庸。


如果說20世紀上半葉,為了爭取人間樂土,許多戰爭可以被視為史詩事件的話,那麼到20世紀下半葉,此類夢想和鬥爭統統畫上了句號,「諷刺史詩」或沉悶的喜劇登上了歷史舞台;與之相應,畢加索以西班牙內戰為題材的名作《格爾尼卡》(Guernica)便屬於前一個時代,而他完成於1958年的壁畫《伊卡洛斯的墜落》(Fall of Icarus)則呼應了後一個時代的「後史詩」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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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爾尼卡》


《伊卡洛斯》是畢加索受其時剛成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之邀而作,它被置於該組織位於巴黎的總部,其首次公開展出與總部大樓落成幾乎同時。雖然這幅壁畫的主題與當時教科文組織的實際運作並沒有直接的關聯,但同前者一樣,後者本身也成為了某種時代表征:在這個年輕的組織里,充斥著大國政治的博弈,充斥著知識分子的失望之情——剛成立的教科文組織讓人們看到了所謂「國際社會」的瓦解。某種廣義的、大範圍的瓦解:這正是《伊卡洛斯的墜落》想要再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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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加索的《伊卡洛斯的墜落》


屬於這個時代的《伊卡洛斯》和屬於上個時代的《格爾尼卡》相比,有什麼形式區別?《格爾尼卡》是矩形的,而《伊卡洛斯》是梯形的。一副矩形圖畫會創造出一個「視點」,通過這個視點,圖畫上所排列的種種事物會最大程度地產生意義,從而與觀眾建立起某種「戲劇性的關聯」;視點意味著繪畫的深度,意味著想像的入口,意味著繪畫事件的秩序。梯形則不然:梯形畫沒有視點,它打散、瓦解了各種透視線索和機制,由此,透視無力,方向感匱乏。在《伊卡洛斯》中,最明顯的例子就是藍色海平面上的消失點,它讓所謂的海「平面」變得不可信。梯形意味著總體性的缺席——換言之,意味著史詩或悲劇所具有的深度(depth)的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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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卡洛斯的墜落》的草稿


翻看畢加索為這幅壁畫所繪製的草圖不難發現,畢加索擺脫總體性,擺脫立體主義的歷程頗為艱辛。在《伊卡洛斯》最初的草稿上,畢加索所畫的是一個內部空間——一間畫室,「伊卡洛斯」被畫在了畫室里的一副畫上。草稿上充滿了經典立體主義的元素:三角形、四邊形,而畫室空間與圖畫空間作為兩個密閉的容器亦構成張力。最終,壁畫《伊卡洛斯》克服了立體主義,打破了深度和結構,向我們展示了一個零碎的後史詩的世界。


完成後的《伊卡洛斯》與最初草稿的另一個區別是伊卡洛斯這個形象本身。希臘神話中,伊卡洛斯是建築師、雕塑家代達羅斯之子,當他同父親一道,使用蠟和羽毛製造的翅膀逃離克里特島時,因為飛得太高,雙翼上的蠟遭太陽融化而跌落水中喪生。草稿上的伊卡洛斯只是一個突然掉落的入水者,而壁畫上的他,則是一個如蜘蛛般自由墜落的、半透明的幽靈。這個伊卡洛斯形象顯然受到了馬蒂斯(Matisse)同名畫作的啟發:伊卡洛斯成了一個脆弱的、不成形的喜劇人物;在黑色的包圍下,他與周圍的環境相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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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蒂斯的《伊卡洛斯的墜落》


在這篇文章的開頭,克拉克就對阿倫特關於史詩時代和後史詩時代的區分提出了疑問。因為在21世紀的今天,20世紀上半葉爆發的革命和戰爭的陰影依然揮之不去:德國要處理納粹主義和斯大林主義的遺產,俄國要面對新布爾什維克的超級民族主義,英國則對它的帝國舊夢念念不忘。《格爾尼卡》的時代終結了嗎?後史詩的平庸永久地替代了20世紀初的變革意願了嗎?在一個存在伊斯蘭國、存在英國退歐議題的時代,畢加索的歷史畫,正如它在半個世紀前那樣,拒絕對這些問題做出判斷。


錄入編輯:李丹澎湃新聞報料:4009-20-4009 澎湃新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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