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問了一下《魔獸》的導演鄧肯·瓊斯：遊戲改編電影為什麼就這麼難拍？

如今的動漫改編電影，再也不等同於那些 「只有美漫宅才會上趕著花錢看的二流改編片兒」 了。可以看到好萊塢利用超級英雄故事吸金的手段也是越來越高明 —— 票房在這兒呢，不服不行。不過就在漫威和 DC 已經在全世界賺得盆滿缽滿的時候，對於電子遊戲來說，進入電影世界的道路還真是一點也不好走。

為了讓大家有個認識，我舉個例子：萬眾矚目的遊戲改編電影《古墓麗影》（Lara Croft：Tomb Raider）的首周末票房（4820萬美元）只比《麥莉·賽勒斯巡迴演唱會紀實》（Hannah Montana/Miley Cyrus: Best of Both Worlds Concert Tour 3110萬美元）高了一千多萬美元。《古墓麗影》的 Metacritic 評分只有33，而《麥莉演唱會》的評分則「高達」 59—— 所以說，著名如《古墓麗影》這樣的遊戲 IP 改編的電影都趕不上一段麥莉演唱會錄像。

《魔獸》導演鄧肯·瓊斯 圖片全部來自：傳奇影業

瓊斯表示：「說遊戲改編電影有先天缺陷真沒什麼道理。如果你有好故事、能吸引人的角色，你就可以拍出一部好電影。」

話是這麼說，但為什麼遊戲改編電影在轉換藝術形式上就顯得那麼困難呢？有一種解釋跟時代有關 —— 如今那些上了年紀的影評家和有成績的導演，他們都不是玩著遊戲長大的。

當然，瓊斯跟他們不一樣。

「魔獸系列的遊戲我玩了有二十年了，」 他跟我說，「最早的我都玩過，是個即時戰略遊戲，叫做《獸人與人類》（Orcs and Humans），1994年就出了。那時候它還和《命令與征服》（Command & Conquer）為了搶佔玩家群體拼得你死我活。我敢肯定，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有越來越多玩著遊戲長大的人成為導演。雖然現在我們這種人還不多，但未來是很光明的。」

瓊斯導演說得挺好，但他到底是怎麼做的？他當初是怎麼得到這個機會的？

很明顯，想要當上《魔獸》這種超級 IP 的首部改編電影導演，絕對不是練了個100級獸人薩滿，再知道點什麼 「伊利丹、泰蘭德和瑪法里奧之間的的曠世三角戀」 就能行的。因為魔獸現在還是個幾十億美元的產業，從中衍生出來的卡牌遊戲《爐石傳說》每個月就能給暴雪掙來約莫兩千萬。

對於之前被撤掉的導演山姆·雷米（Sam Raimi）來說，就更是如此了。雷米導演過《蜘蛛俠》系列和《鬼玩人》（The Evil Dead）系列等電影，是個經驗豐富的導演，但暴雪後來還是決定用瓊斯來代替他。

瓊斯說：「雷米知道怎麼把電影拍得有趣又充滿活力。但是吧，我覺得他和暴雪還真是臭味不相投，所以我接手的時候就說了：『一半對一半，兩邊的人物都要照顧到。』 又因為我本人就是魔獸的粉絲，所以我和暴雪自然而然就會想到一塊去。」

暴雪在二十年中行雲流水般不斷地發展著自己的故事，同時還非常重視保持系列風格的連貫性。也就是說，他們對作品呈現方式有著非常成熟的看法。在魔獸遊戲世界裡那些卡通化多邊形的背後，一直是一個非常殘酷的世界設定：正義的王子金髮飄飄，身著戰甲，熠熠生輝；但最終受到腐化，迷失自我，屠殺平民，進宮弒父 —— 主角們都不得好死。

但同時這個世界又有特別鮮活明快的元素 —— 有憨態可掬的熊貓人，嘰嘰喳喳的地精，還有能把你變成咩咩羊的逗趣法術。所以，如果有人想要把這延續了二十年、博大精深的遊戲系列，塞進只有兩個小時、專為被動接受而設計的藝術形式里，那麼他就要找到一條巧妙的平衡途徑。而與此同時，不管是誰來當導演，都必須要接受暴雪對產品永不罷休的監控。

瓊斯也承認這些，他說了一句能讓魔獸粉絲浮想聯翩的話：「當我面對如此龐大的遊戲世界，要以此拍一部電影時，我發現，好吧，其實真的應該拍成電視連續劇。」 「不過」，他繼續說，「當你把故事的時間線切成段落來看，你會發現，時間段越具體，就越容易在銀幕上呈現。」

（以下輕度劇透）

「在電影里，獸人從傳送門湧出，大舉進攻；而主人公們要做的事就是把他它關上。我們沒有改變魔獸的世界設定和角色，而是簡化了時間線，著重講述一個時段里的故事。」

「拍電影的時候要組織電影結構、要把事情做成，還有很多事要做。暴雪是很好合作的 —— 有時候我能說服他們，有時候是他們說服我，不過我們總能達成共識，繼續工作。」

瓊斯導演說得對，他們確實把事情做成了。雖然有相當多的影評家都跟我們觀點不一，但至少對我來說，他們幹得挺好。

我也是玩著魔獸長大的 —— 沒錯，這部電影呈現的只是魔獸史詩般故事情節中的滄海一粟，而且有很多世界設定的細節根本沒辦法在兩個小時的電影里講清楚。

但瓊斯確實在銀幕上創造了一系列有血有肉的角色，沒有讓他們成為技術展示和炫目特效的附屬品。我真不知道這部電影還能怎麼拍，畢竟能讓我們牢記在心的是魔獸中那些鮮活的角色，而不是什麼德萊尼人不斷分裂的種族歷史與人類和獸人三代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我的女友也一起看了這部電影，她是個奇幻類作品的超級擁躉。雖然她還以為我們看的是《戰錘》（Warhammer）真人版，但她跟我一樣，都非常享受觀影的過程 —— 我說這個是有意義的，因為這表示即使你不是個門兒清的魔獸迷，也可以去影院好好享受這部電影。

但對這部電影來說，在魔獸越來越核心向的現實與為此系列吸引小白新觀眾的需求之間，是不是有矛盾呢？

瓊斯說：「故事角色都有著鮮活的人性，只要我們能創造出讓大家產生共鳴的角色，能讓故事從始至終保持邏輯性，那任何一個人都可能被吸引進這個他們前所未見的世界。」

說到不怎麼玩遊戲的小白們（對不住了各位），《魔獸》的演員里也有一堆。為了理解自己拍的一場場戲有什麼更廣泛的意義，也為了找到自己在龐大世界設定中的位置，演員們需要從各方得到指點。

瓊斯說：「拍戲前我告訴他們，『先讓我們確保這能成為一部完整獨立的電影再說。』 」

「我們這兒什麼人都有 —— 扮演奧格瑞姆·毀滅之錘（Orgrim Doomhammer）的羅伯特·卡辛斯基（Robert Kazinsky）是個骨灰級粉絲，他什麼都知道。吳彥祖（扮演古爾丹）的妻子是個鐵杆玩家，所以他能從自己老婆那兒得到些 『二手信息』。飾演半獸人迦羅娜（Garona）的寶拉·巴頓（Paula Patton）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她特別好學。我甚至要提醒她別沉浸在魔獸故事裡不能自拔，更別被那些細枝末節的信息搞瘋了。

「然而崔維斯·費米爾（Travis Fimmel）卻正好相反，我們的人族主人公安杜因·洛薩（Anduin Lothar）對這些玩意不怎麼感興趣。對此我只能說，哥們，你高興就好！最後，本·福斯特（Ben Foster）扮演的是人類法師麥迪文，他特別想學會怎麼施法 —— 不只是在戲裡，他是真的想掌握施放法術的本領，這傢伙絕對是個體驗派演員！」

說到法術，在現實生活中想施法是難於登天，但在銀幕上呈現這些法術也不是什麼輕鬆差事。法術的準備和充能需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而且每一步都要動態可感地表現出來。施法時要做出華麗的符印，施法過程結束後，還要展現出它驚人的破壞性力量。

瓊斯說：「為此，我們的動作指導設計了一整套辦法，包括台詞和肢體語言 —— 施法時要怎麼做、要怎麼說，它的意義是什麼。他們真的是沉浸在了魔法中，不放過每一個微小的細節。福斯特在這上面花了相當大的精力，這也讓他在拍片的時候感覺真的跟大魔法師一樣，感覺真的凌駕於他的徒弟卡德加之上（Khadgar 由本·施耐澤 Ben Schnetzer 扮演）。這讓人物關係顯得特別真實，讓我覺得一辛苦都是值得的。」

《魔獸》的特效一直以來都備受關注 —— 皮膚栩栩如生的獸人大軍確實能給人帶來震撼無比的觀感。但這部電影可不只有那些漂亮臉蛋（我是獸人審美）。依我來看，這部電影的主題中還存在著不少真實感人、引人入勝的部分。

那些骨肉親情和如山的父愛映照於每一個主要角色之上，而且導演每次都能在電影變成家庭倫理劇之前把場面拉回來。瓊斯承認：「從個人生活的角度來說，我下周就要當爸爸了，所以肯定會代入一點做父母的情感。」 而且，不得不提一句，在電影製作的最後階段，瓊斯的父親離開了這個世界。

不過呢，也可能是我錯了，《魔獸》在 Metacritic 上有那麼多差評，我都沒來得及看完。有可能這些主題對於那些專業遊戲媒體以外的人來說實在是太老套了。《電訊報》的編輯海倫·歐哈拉（Helen O Hara）就寫道：「導演瓊斯用盡渾身解數想給他那一大堆人物賦予情感真實，然而他還是沒能脫離那些老掉牙的橋段：領袖、英雄、女戰士、天賦異稟的傢伙。」

你聽聽她說的！如果你了解的話，你就知道：其實魔獸的世界設定和瓊斯拍的這部電影都恰恰是對這些橋段的顛覆 —— 她的觀點是非常奇怪的。

獸人的領袖們都有著非常明顯的缺點：他們在種族使命和個人恩怨之間糾纏不清，而且只要能滿足自己部落的最佳利益，他們隨時都可以背叛對方。然後 「天賦異稟的傢伙」 難道指的是恐怖又邪惡的古爾丹？他陰險毒辣，還是魔獸史上第一名獸人術士。他的力量可是從惡魔領主基爾加丹（Kil jaeden）那裡學來的。

至於 「女戰士」 有什麼問題我真是想不通了，很多好萊塢電影都在糾結怎麼給女角色們穿上合適的胸罩，怎麼能在兩個女人的對話中間加一句跟男人無關的台詞。在女性權利日漸完善的今天，《魔獸》裡面有個強壯的女戰士到底怎麼了？

不過我得承認，迦羅娜確實也有特別 「女人」 的時候，這對於一個看起來非常像人類畫了一身綠皮，身負粗糙傷疤，面帶迷你獠牙的角色來說還真有點違和。

對此瓊斯爆料說：「暴雪在描繪自己的角色上有非常獨到的審美，想要把這些東西搬到真人演員身上可不容易。在處理寶拉的角色（迦羅娜）時，我的方法就是讓她趕快穿上盔甲，越快越好。我們一開始就說他是古爾丹的奴隸，然後她就被人類抓住了，再然後我們就給她穿上了盔甲，一直保持到電影結束。」

而且，很明顯，她的皮膚並不是化妝的結果。「《銀河護衛隊》（Guardians of the Galaxy）里加美拉（Gamora）的一身綠皮就是化妝化出來的，這個我們都看見過。我們沒有給寶拉化妝，而是決定我們通過全身轉描的方式，用數字轉換將她的皮膚調成綠色。獠牙真的很難做，但如果你是獸人肯定不能沒了獠牙。」

無論《魔獸》在票房上成功與否，瓊斯都不會停下拍電影的腳步。不過他也對遊戲產業特別感興趣。他在談話中跟我透露，從電影學院畢業之後，自己還真在遊戲界工作過一小段時間。

「我曾經跟那位創造了AlphaGo的傑米斯·哈薩比斯（Demis Hassabis）一起工作過一年半，他那時候也是遊戲製作者 …… 我覺得在這一行里工作真的是棒極了，將來我想再入遊戲界。我太愛遊戲了，這輩子一定要做成一回，我特別想去試試水。」

瓊斯當然很有資格，如果這位對電影和遊戲都很有了解的全才能擴展一下自己的業務範圍，對我們來說也是一件幸事。

瓊斯導演下一部電影作品很可能是《啞》（Mute）—— 一部他12年來一直夢寐以求想要拍攝的黑暗科幻電影。它的故事跟《月球》發生在同一個虛構世界裡，亞歷山大·斯卡斯加德（Alexander Skarsgard）、山姆·洛克威爾（Sam Rockwell）和保羅·路德（Paul Rudd）三大影星都將集結於此片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這部電影的概念圖看起來特別像是遊戲里的場景，所以，電影《啞》推出的同時，會不會出現一個遊戲版的雙胞胎兄弟，跟電影同時發售？

如果真能這樣就太好了！遊戲和電影將達到完美的和諧，我們將找到苦苦追尋的那條途徑，讓遊戲解決一系列問題，從家家戶戶的小屏幕中走出來，走上佔領全球各大影城電影銀幕的道路。

電影《魔獸》將於6月10日在美國上映，中國上映時間為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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