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的蔣介石最後一次露面，一場最奇特的「總統」會見

摘要聽完宋美齡這番越俎代庖的答辭，蔣介石似乎還想講什麼，臉漲得通紅，他很用力地想說點什麼，可是又被宋美齡給岔開了。尼克松和北京改善關係之後台灣被逐出聯合國，讓蔣介石對尼克松怨憤不已。

晚年蔣介石

1972年7月，這時的蔣介石真的進入疾病纏身的時刻了。從1972年7月間蔣介石健康情況急轉直下，到1975年4月5日凌晨台灣當局正式宣布蔣介石過世，這當中的2年10個月卧病期間，縱使消息再怎麼封鎖，還是難免有些好事之徒（譬如像美國人），會想方設法從各種渠道得到一些訊息。再加上重要節慶場合老是見不到蔣介石的身影，外間當然免不了會有一些關於他不久於人世的風言風語，為了闢謠，宋美齡和有關方面更是想盡辦法，向外界「證明」「蔣總統」還好端端地活在人間呢。從這裡可以窺見宋美齡與蔣經國心思細密、長於外交手腕的一個側面。

據蔣介石貼身副官翁元印象所及，蔣介石卧病期間，總共對外露了4次臉，這4次公開露面的理由及場合，都安排得十分巧妙細緻，一手決策設計的蔣夫人宋美齡女士不愧是靈魂人物。

而蔣介石的這4次公開露面行程中，第四次便是應美國駐台「大使」馬康衛一再的「要求」，宋美齡賣了天大的面子給的一次機會。馬康衛是1974年4月離任的，在他離任之前，基於涉外禮儀，必須無可迴避地讓馬康衛見到蔣介石，安排賓主見面。

馬康衛和蔣介石見的這最後一面，具體時間應該是在1974年春節過後不久，1月底2月初之間的某日。其實早在此次會面的一年前，也就是1972年雙十節後，美國「大使館」不知從什麼渠道得知蔣介石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明顯的徵兆當然是這年雙十節蔣介石未像往年那樣，出現在節慶場合，就連往昔絕對不會少的「國慶文告」，1972年的10月10日，也只發表了一份書面文告了事。

這代表著蔣介石的身體狀況必定亮起了紅燈，否則以蔣介石好強爭勝的個性，再怎麼樣也會露個臉的。不光是10月10日不見人影，就連接下來幾個蔣介石往日必然現身的慶典場合，都再三缺席，像是10月25日的台灣光復節，更重要的是10月31日蔣介石自己的大壽之日都沒現身。甚至有些場合都由「副總統」嚴家淦代表出席，台灣官方均未置一詞。別說情報靈通神經敏感的美國「大使館」里的特務人員，個個睜大了眼睛觀察，即使其他國家派駐台北的情報人員，也莫不察覺到異乎常態的改變，都不約而同地猜測蔣介石這次肯定已經卧病了。

基於美國「大使」的職責，馬康衛必須定時向白宮書面或者電訊彙報台灣政治形勢，尤其是蔣介石的活動概況，特別是有關蔣介石晚年身體健康方面的報告。因此，當蔣介石也不再上班，也不出席公開場合活動，銷聲匿跡之後，白宮就急於了解此中內幕。甚至已經有坊間傳說蔣介石去世的說法，引起台北各駐在國代表的一陣瞎猜測。

馬康衛奉命，務必以面見方式確認蔣介石是否仍然健在。從1972年10月以後，馬康衛通過非正式與正式外交渠道，向國民黨當局表達了想面見蔣介石，「轉達尼克松總統的私密訊息」，以此為由，積極想會見蔣介石，一探究竟。宋美齡與蔣經國當然清楚美國急欲摸底的這一動作，但卻苦於老先生當時正處於昏迷狀態，病情尚未明朗，實在無法讓馬康衛到病床邊見面。

況且，照美國這種國家的慣例，假使總統不能視事時，依法應由副總統承擔起政治重責大任。但台灣的情況畢竟比較特殊，在大陸時期是蔣家天下、陳家黨，到了台灣後，陳果夫病死了，陳立夫被蔣氏父子趕到美國懺悔去了，所以台灣是蔣家天下父子獨霸，沒有蔣氏父子點頭，嚴家淦豈敢隨便「代理」。

因此，從1972年7月蔣介石昏迷不醒後，醒醒睡睡，好好壞壞的那2年10個月之間，美國人始終想一窺蔣介石卧病的詳情，但一直欠缺直接接觸的機會。

面對馬康衛離職返美前的最後一次晉見請求，宋美齡左思右想，美國人固然這兩年對國民黨當局視如棄婦，但畢竟台北與華盛頓之間的關係不能稍有差池，權衡見與不見的利弊得失，宋美齡、蔣經國等人最後商量的結果，還是決定讓馬康衛見一見蔣介石。宋美齡和蔣經國考慮的主要還是台灣的涉外困境問題。斯時日本剛和台灣「斷交」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進入聯合國，如果美國和台灣的關係不保，那更是一樁麻煩事了。

這是有史以來最奇特的一次「總統」會見外國使節的會面方式。早從大陸時期開始，蔣介石便立下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每回他會見外國軍政首長或外交使節，不論面見時間長短，侍從室（大陸時期）的侍從秘書，或者「總統府」（台灣時期）的文書秘書，以及翻譯人員（即蔣介石所謂的「舌人」）必定隨侍左右，蔣介石的談話內容、訪客的談話內容，全部都得巨細靡遺記錄下來，隔天秘書人員需以蠅頭小楷工工整整地寫好一份書面會談記錄，讓蔣介石查閱批示。從1928年到1972年這45年間，蔣介石接待任何中外訪賓，按說都會做記錄，外賓則是中外文並列，毫不含糊。

但是，唯獨這次見馬康衛，宋美齡和蔣經國特別交代，秘書與翻譯人員不必到場了。這道理很簡單，這次會面，蔣介石是大病「初愈」，講是講「初愈」，實際上是根本沒痊癒，因為蔣介石根本沒法子說話。

見面的地點為了方便起見，當然是安排在士林官邸。為了讓馬康衛晉見蔣「總統」過程天衣無縫，在馬康衛來晉見前夕，士林官邸內務科和有關部門的人已經做好相關的準備。然而，宋美齡對接見計劃是胸有成竹的，她有足以自豪的涉外深厚資歷與語言文化背景，參加過無數次國際場合，無役不與。況且，在美國稍早的外交圈與社交圈子裡，她的人脈網路與交際手腕在當代台灣也是無人能及，如果不顧及國際禮儀慣例，她原本即可不需要任何「舌人」從中翻譯談話內容，自認只要她陪伴「總統」接見馬康衛，便足堪應付局面。

宋美齡唯一不放心的還是蔣介石的身體是不是能夠撐持會面的整個過程。因為接見馬康衛，基於國際禮儀，不可能像見國民黨「全國」代表大會主席團那批人，見個十幾分鐘，敷衍一下。畢竟主席團都是蔣介石的部屬，見不見沒有什麼大不了。但若是對美國「大使」也是這麼敷衍十幾分鐘，恐怕比不見來得更為失禮。

唯其這個因素，醫療小組的醫官們多不贊同宋美齡這種「冒險動作」，他們反對讓一個病人過久離開心電圖的監視，因為沒人可以保證這當中不會有任何突發意外，何況，1974年初那段日子，蔣介石已經有幾次心跳突然停止的危急情況。尤其令人憂心的是，蔣介石數度心跳意外停止的頻率已有越來越頻繁的趨勢，若是情況進一步惡化，誰也沒把握如同風中之燭的蔣介石，會不會受不了會見時的體力負荷折騰，突然發生連醫療團隊都難以挽救的情勢。

儘管醫療小組的醫官們已經善盡提醒的義務，仍然無法改變蔣介石和宋美齡接見馬康衛的決心，為了「黨國」的前途，也只有冒一次險了。

接見馬康衛選在1974年春節過後的某日下午。馬康衛準時依約前來，蔣介石早在馬康衛來之前，就已經端坐在士林官邸的客廳等候，老先生當天依舊是他常見的一身長袍馬褂裝扮。臉色與病前相較，明顯清癯消瘦許多。面頰兩邊更是凹陷得厲害，則是因為沒有戴假牙的緣故。自從卧病後，為安全和醫療急救方便起見，即使蘇醒後，在醫生建議下，蔣介石已不再戴假牙。這也讓蔣介石從外表看起來更顯蒼老消瘦。

見面前一個小時，醫療小組早已在大客廳後側隱秘處嚴陣以待，預作準備。像氧氣瓶、心肺急救裝備、各種急救醫療器材一應俱全，這階段的士林官邸酷似台北榮民總醫院的一家分院，集全台灣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和醫護人才，為的就是盡量延長蔣介石的天年，這也是當年台北街頭到處得見以「延壽」命名的街道和事物的由來。馬康衛到士林官邸前兩三個鐘頭，整個官邸如臨大敵似的，軍憲警特偵騎四布不說，官邸侍從人員亦穿著整齊的中山裝，盤踞在各個重要據點。準備萬一老先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時，可以隨時衝進官邸客廳聽候差遣。

幾部美國凱迪拉克牌豪華黑頭轎車，在憲兵摩托車隊開道下，魚貫駛進了士林官邸，車隊座車就停在官邸正門口的彎道前方，穿著深色西裝的馬康衛輕步走進士林官邸大客廳。那天在場的中方人員除了蔣介石，陪見的人員有宋美齡、蔣經國，含馬康衛一共就4個人，坐在偌大的士林官邸大客廳。

一陣簡單的客套寒暄後，宋美齡首先說明了蔣介石最近病情概況，並稱在醫護團隊照料下，病情大有起色，馬康衛就像一名聽講的小學生似的，認真聆聽有關蔣介石的病情，但卻帶著几絲狐疑的眼神，凝視著眼神獃滯、面部肌肉僵硬的蔣介石。蔣介石一度掙扎著想說什麼，沒等蔣介石含糊的話語嚇壞馬康衛，宋美齡趕緊掌握主場優勢接過話題說：「蔣『總統』一直想要當面感謝『大使』先生對貴我兩方友好關係做出的巨大貢獻，很想借著今天的見面場合，當面表達對您的崇高敬意與謝意！」

聽完宋美齡這番越俎代庖的答辭，蔣介石似乎還想講什麼，臉漲得通紅，他很用力地想說點什麼，可是又被宋美齡給岔開了，宋美齡非常清楚蔣介石要表達的是什麼，尼克松和北京改善關係之後台灣被逐出聯合國，讓蔣介石對尼克松怨憤不已，數度通過蔣經國建立的一套聯繫渠道，跟蘇聯建立關係，預備聯蘇制美。

和蘇聯建立關係，這當然是台灣一廂情願的幻想，這頂多只能發揮一點點對馬康衛「回馬槍」式的警告意味，蔣介石既沒有實力也沒有膽子果真敢與美國對著干。畢竟一個政權最根本的問題還是要想辦法生存下來，人在屋檐下，誰敢不低頭？有人也因而傳說，蔣介石1972年7月這場大病，根本是美國人氣出來的。說蔣介石對美國當局很生氣，這應該絕非臆測之詞。

見馬康衛當天，蔣介石正襟危坐，行禮如儀（雖然他無法站立），但臉部表情卻顯得十分僵化而不自然，在宋美齡與馬康衛以英文對話，宋美齡翻譯成寧波話時，蔣介石偶爾會很吃力地響應幾句，但馬康衛很清楚地發覺，蔣介石說話時的舌頭顯得很硬，哪怕是老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還不斷喘著大氣，這正證明了老先生的病是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了。美國政府借著馬康衛這次會見，確認蔣介石已經離大去之日不遠，未來台灣政局的接位者，當然非蔣經國莫屬。

「顛覆大使」馬康衛沒有真正發揮所長，但是，他用耐心和等待「完成」了他的政府對他的託付。那真是一個奇怪的巧合，馬康衛離開駐台崗位的那天，是1974年4月4日，恰恰就在一年後，1975年4月4日，在雷電與風雨交加的深夜，蔣介石結束了他89年的人生歷程。（文/王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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