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端午：用腳步告別過度銳化的旅遊時代

文史 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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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五月初五，相信各地的朋友都有不同的習俗來慶賀佳節、祈求安康。在雲南，端午節除了作粽外，還要沐蘭湯、飲雄黃酒，在吃過晚飯之後，全家老小照例要到郊外散步，稱為「走百病」，意思是祛除百病。

書局客今天為大家推送一篇端午遊記，作者在他的旅程中發現，不僅身體需要「走百病」，文化也同樣需要遠離塵囂、去蕪存菁。

端午·行走

李志堅

又是端午，我猶豫了下，決定放棄開車，從山腳的住所抄小路走進城裡。路上所經過那些曾經的田地，如今變成了大幢的房子。這些房子只有門頭還保留著傳統中的飛檐，而結構已完全是現代風格。一位膚色黝黑、頭髮花白的老人，穿著洗得有些褪色而整潔的中山裝，一動不動，靜靜佇在門口，看著鄰家院場上的攪拌機在攪拌沙灰。那略顯獃滯的目光看著沙灰如蓋屍布般，永遠埋葬了綠色的莊稼和潺潺的流水。在這無所不在的雜訊中，孩子們聽不到夏蛙的鼓鳴與秋蟀的低吟，夜晚的霓虹燈光阻隔了星辰的閃爍。

十多分鐘後，便到了龍尾關豆糠坡的上端，龍尾關為一千三百多年前南詔國首領皮羅閣所建，而另一端的龍首關則在上關一帶。

行走的端午：用腳步告別過度銳化的旅遊時代

位於下關西洱河北岸的南詔古城遺址龍尾關，攝影/滇西老農

單聽名字，可以想像當時的南詔王朝，其在大理的庶民從下關到上關，如龍形分布在蒼山之麓。現在上關除了一段土牆外，已基本看不到任何標誌。但至今，龍尾關的鼓樓仍然默立著，古舊而不失莊重，凡過街的行人必須從中間的拱門通過，似乎提醒著路人——這才是老下關，百年前的下關城中央！

如今斑駁的基石早已使它風華不再，道路兩旁的古樹枝條甚至遮住了它的檐角。

狹窄而且有些陡的道路兩旁，是緊緊挨挨的老式木結構的屋子，毫無例外，只有一層。隨著歲月的侵蝕，不少屋子都有些傾斜，青黑色瓦楞上長了些雜草。這些房屋臨街的一面，很多都有石砌的鋪台，讓我想起童年時，經常從姥姥家的窗口爬到鋪台上，呆望著過路的行人和馬幫。

行走的端午：用腳步告別過度銳化的旅遊時代

攝影/滇西老農

當看到山人牽著猴子或者拖著小黑熊走過，我便大呼小叫著，屁顛顛地跟著走好長一段路。逢集市，經常看到有人在賣穿山甲，那傢伙可真怪，頭小而尖，披著厚厚的鱗甲，爪子特別粗壯有勁，因為被縛住了，爪子拚命在地上刨，硬是把石板划出槽來。

看到有賣雀鷹的，每次都苦苦哀求大人買一隻養，但這傢伙要吃肉，所以這想法，自然遭到毫不猶豫的拒絕。偶爾，還能看到長約一米左右，長著綠色羽毛和黃咀的大雕，被困在篾簍里動彈不得。如今，這些鋪台前還有些老人家，賣著涼宵或者卷粉之類的小吃。小街上的行人也以上了年紀的人為多，提著菜籃子或背著竹簍，神色安祥地慢慢往家走，他們仍然固守著自己的祖屋。

行走的端午：用腳步告別過度銳化的旅遊時代

我走走停停，這種水墨畫般靜止的時光讓人放鬆下來，不由得回憶能夠記起的東西。記得當時關迤居住著有名望的楊家、馬家等家族，這些家族都有深宅大院。因為有遠親在這些大院里，打小時，便從家住的西大街，順著河岸，一路上邊扔石子邊追蜻蜓，途經黑龍橋，跑到這些地方玩。

還記得大概有六、七歲的樣子，拿著蕁麻葉，跟著大孩子，在狹窄、彎曲的巷道里急跑，去追趕那些穿裙子的鄰家小姑娘，好象穿裙子不應該似的。當時和大孩子一塊狂吼亂叫，便覺得自己很有力、很偉大。而現在看著那些古老的院子，由於人丁繁衍、不斷分家的緣故，早已被紅磚分隔肢解，只有異常厚實的外圍夯土牆，讓人依稀能夠辨識到它最早的體量。漫步在這些地方，你會感覺到年齡的增長是有意義的，讓人能夠思考和對比很多東西。

行走的端午：用腳步告別過度銳化的旅遊時代

攝影/滇西老農

豆糠坡不算長，也就八百米左右的路程，卻承載了下關一千多年的歷史，那些歷史的痕迹被老式的建築和久遠的大青樹記錄了下來。在過去的無數年代裡，這座小城一直蜷縮在西洱河北岸。直到三十年以前，下關才如同盛夏的蒲公英，把城市的種子飄散在各個地帶，沒有人能夠想像到後來發生的變化，規劃自然顯得力不從心，於是城市如飛箕草一樣，四處野蠻生長。

走到坡的下段，抬眼望去，在西洱河南岸，聳立著擁擠的建築群，就像巨大的蜂巢，人們如工蜂般進進出出，忙碌著，採集著鋪面上的各種用品。這堆被命名為「正陽時代廣場」的建築，其實沒有廣場，只有鱗次櫛比的商鋪。毫無疑問，市民們居住在這些建築中，生活更加方便，同時也伴隨著更多的焦慮，對貧富巨大差距所引致盲目攀比的焦慮，因為這個俗不可耐的社會只用一把物質化的尺子來衡量每一個人，而無視人們的精神是否空洞。

行走的端午：用腳步告別過度銳化的旅遊時代

大理西洱河地段，圖片來源/大理日報

當貨幣貶值時，全民習慣於用磚頭圍出的一片小天地努力使財富保值，兼作炫耀的資本，人們對生活的熱望簡化為修築一個安全井，然後習慣於通過屏幕與鍵盤了解井外的世界。收入穩定的市民們見面寒喧的字眼從「吃飯了嗎」變成了「買房了嗎」，物質上的巨大進步與精神上的匱乏格格不入。

沒有人想到二千年前，南美土著用巨大的石盤作為衡量財富的手段，如今留下的，是散落在荒草叢中的石頭，其它什麼都沒留下。活躍在報紙上、網路上的主題人物大多是那些拚命為了吸引眼球而做出些怪異事情的舉動者，以迎合大眾的口味。我們一遍遍談論著昨天發生的焦點大事，卻只是在複述網上的論調，不假思索的草根文化與噱頭，刻意的抄作與不懷好意的商業誘導讓我們表面上知之甚多卻又迅速遺忘。我們已經沒有耐心讀超過十頁以上的文章，更喜歡即時標題性的報道和手機簡訊，覺得似乎與世界緊密聯繫，卻從不知曉到底真正發生了什麼。

我低著頭，匯入嘈雜的人流移動著，茫然不知這人群最終流向什麼地方，突然間，想不起自己要到哪兒，迷失了方向。

行走的端午：用腳步告別過度銳化的旅遊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