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市長借我的身份證

我叫何大力，男性公民，50歲，和通江市所有下崗工人一樣，沒日沒夜的為生計奔波。所不同的是，我和市長李學成住一棟樓，是鄰居。鄰居有啥用，他當他的市長，我蹬我的「神牛」。我去他的辦公室也得被擋在門外，他要肯屈駕坐我的「神牛」，照樣得掏2元車錢。

本來，市長和車夫，就像兩條鐵軌，你負你的重，我載我的荷，永遠不會磕碰不會走到一起。可那天發生的一件事，卻讓我傷透了腦筋。回到家都8點多了，跋扎了一天，兩條腿就像灌了鉛。把飯碗一推，我就想順炕躺下。老婆慢條斯理地說了句話，我就覺得腦袋「嗡」地一聲，真不亞於聽見原子彈爆炸。

老婆告訴我，傍天黑，李學成的老婆田繡花把我的身份證借走了。看我把眼珠瞪得雞蛋大，老婆的聲音更低了：「她說，不幹別的，就是到液化氣站灌罐氣！」「放屁！你啥時聽說灌液化氣還要身份證？再說，你聽說過市長家還要自己灌氣嗎？」「那，她……」「你呀，頭髮長見識短，現如今存款都實行實名制，他一準是錢多的花不完，用自己的名存怕暴露，用我的名字……」「存就存唄，咱就當回名譽富翁，過把癮！」「過富翁癮，可別連監獄的癮一堆過了！他真要是那樣做，咱就是包庇！就不進監獄，老百姓一人一口吐沫兒也淹死咱們了！你知道，他們最恨什麼？拍貪官馬屁的人！」「我也覺得不對勁，可又不好挑明了回絕她。

人家好賴是市長，問咱借是瞧得起咱……」老婆的話好象汽油澆到火上，我「騰」跳到地上，「你怕我可不怕，我這就去找他把身份證要回來！」老婆沒攔沒擋，只是一個勁冷笑：「說大話放小屁的主，是男子漢你去呀！」老婆知道我的脾氣，平時見到當官的就象老鼠見了貓，這三更半夜的會敢去敲市長家的門？我終於沒去市長家，不過，這一宿，我沒合眼。

剛4點多，我就爬起來，飯也沒吃，蹬上車就走。路上，有人要坐車，我也沒拉。就在市政府門前轉起圈來。也不知轉了有幾百幾千圈，才看見李學成的影兒。我湊了過去，他非常熱情，非要我到他的辦公室坐坐，還親手給我倒了杯熱乎乎的茶水。

一早晨的圈沒白轉，我已經想好了說的話，就問他液化氣灌了沒，自己今天有空，可以幫他去灌。哪曾想還沒等我開口說話，他就向我提出一連串的問題。還忘了告訴大家了，20多年前，李學成是軸承廠的廠長，我們兩家住的就是廠子的房子，要不憑我，咋能和他住鄰居！

他大概知道我要問什麼，每次想開口說話都被他岔了過去。一抬頭11點了，我知道田繡花早已把該辦的辦完了，我的身份證已經完成它的任務了。我也別在這磨嘴皮子了！

晚上，聽老婆說身份證送回來了，還有1000塊錢。見我又要火，老婆忙低聲說道：「我說啥不留，可她說，鄰鄰居居住著，她家的條件又比咱家好，不嫌少就留下……」甭說，我又是兩隻眼睛瞪溜園，瞅了一宿房笆。

第二天中午，我早早收了車，鑽進「吃不了抻麵館」。這裡是我們「神牛」車夫的根據地，一杯老白乾，一盤油炸花生米，就可以讓我們天南海北地嘮上一下午。我說我在今古傳奇故事版看到個故事頭子，說一個市長向他的鄰居——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窮的不能再窮的吳姓下崗工人借身份證，還身份證時給了他一千塊錢……讓大家猜出這個故事的結尾。

別看我的哥們都是車夫，可腦袋都不笨，聽我說完，就爭先恐後的接起龍來，頭一個接龍是：老吳猜透了市長的歪心眼，就以此相要挾，讓市長把他安排到市政府工作，還要市長拿出20萬元，要不然就去省紀委揭發。市長啥時受過這個氣，就和老吳義憤填膺地理論，指責老吳貪心，這時，有人敲門，進來的是戴大蓋帽的檢察官。

原來，老吳讀初中的兒子目睹了兩人的醜態，報了案。第二個接龍說：老吳說啥不要這一千元錢，催老伴往回送。他老伴有高血壓，怕生氣怕上火，本來這火氣就不小了，市長夫妻又以為老吳嫌少，就又加了四千。老吳老伴把五千塊錢拿回家，被老吳一頓臭罵。只得再去市長家送。市長以為老吳還嫌少，就數也沒數，順箱子里抽出幾沓，塞進老吳婆的懷裡。老吳婆兜著這錢，前進不是後退也不是，到市長家吧，錢還得多，回家吧，又得挨老頭子罵，萬般無奈就在院子里轉起了圈。

轉著轉著倒了。腦出血，死了。老吳能讓勁，就把市長借身份證的事抖摟出來，市長被雙規，查出來受賄幾百萬。第三個接龍更有意思說老吳越想越害怕，自己這不是犯罪嗎？說出來吧，怕得罪市長，不說吧，又怕將來出事，就想了個主意，在市報上登了個遺失聲明，說自己的身份證在一個月前被小偷掏走，宣布作廢。老吳的意思是萬一有一天出事，有報紙可以證明身份證丟了，自己不就沒責任了。

哪曾想銀行的出納第一次辦了個500萬元的大存單，對老吳的名字記得特清，見他聲明身份證早就丟了，覺得其中恐怕有說道，就向領導做了彙報，一查，貪官市長的尾巴就露了出來……儘管哥們編的結尾各不相同，可有一點是一樣的：市長是個貪官。我問大夥，難道市長就不能是好官，借身份證是辦好事？遭到一頓抨擊：如果你非要這麼寫，就必須把故事發生的年代向後退半個世紀。現在的領導絕對做不出來，除非他有病？」

哥們們幫我會完診把完脈，處方就得自己開了。我想了幾天幾夜，畢竟是件大事，含糊不得。我想過：揭發、舉報、向媒體披露……我拿不定主意。

我決定和李學成談一次，畢竟我們曾在一個廠子干過。如果能讓他懸崖勒馬，主動承認錯誤，豈不是……如他仍執迷不悟，我就開展下一步工作。我把自己的打算和老婆說了，她說啥不同意，說我吃錯了葯，放著一條大粗腿不抱，說我要一意孤行就和我離婚，再也不讓我碰她云云。我不想讓她動搖我剛堅定下來的決心，就離開了家，住進朋友大劉家，老婆幾次打電話我也不接。你想啊，好不容易吹起來的氣球，要是被扎個窟窿，癟了，可就再也鼓不起來了。

我給李學成打了個電話，讓他抽個時間，我要和他談談。他答應了，可當我趕到市長辦公室，卻沒了他的影兒，說是去省里彙報工作，要3天才能回來。一準是他知道我要說什麼，故意躲著我。既然我為你留條路你不走，可就怪不得我了，我給省紀律檢查委員會寫了封十多頁的揭發信，貼上張郵票就投信箱里了。走出郵局，我發現我的車裡坐個乘客，仔細一看是我老婆。反正信已經郵了，還怕你幹嗎？我邁著大步走過去。

老婆板著個臉，氣哼哼地把手裡的一張紙摔給我。我接過一看，是封信：大力兄弟：你好！我知道你正在琢磨如何搬倒我這個貪官，你那天在市府門口轉，我心裡就畫魂，再加上你在「吃不了」搞的那個故事接龍，我就明白你要幹什麼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天天去的小飯店是我的女婿開的，他也下崗了……本不想現在就告訴你，可我怕讓這件事牽扯你的精力，你蹬神牛夠累的！其實我心裡一直壓著塊心病：20多年前，市群眾藝術館看中了咱廠一個年輕作者，要把他調去。年輕人不但搞文學創作，還寫一些通訊報道，讓我們的廠子時不時的在報紙電台露露臉。我有虛榮心，怕他走了沒人替工廠吹牛了，就把他卡下了。

後來，工廠倒閉了，他也就下了崗。這些年，我一直關注他，知道他已經撂下了筆。我內疚，如果不是我有私心，他也許會成為一個相當不錯的作家，家庭生活也不會……兄弟，對不起！知道你買斷了工齡，將來不會有退休金了，我就打算從我工資里拿出一部分，為你交養老保險，等你老了也有點保障，也是為當年自己的行為贖罪。怕明說，你不答應，就想先偷偷為你交……可必須要保險人的身份證……這些年你的秉性還沒改，還是正正直直嫉惡如仇的一條關東漢子……「你，怎麼不早告訴我？」見我埋怨她，老婆更火了：「你還說呢！我打電話你不接，晚上去大劉家找，被擋在門外，咱不知你在搞什麼名堂？」老婆一提這茬我想起了剛寄的那封信，見我火急火燎的，老婆又說道：「怎麼，就憑他一封信，你就相信了？」

「我琢磨，當官這些年了他不去住市長樓，和咱們住一樣的房子，他女婿下崗又自己開飯店，他一準是清官。這樣的人該相信！」說是說，可那封信，取是取不回來了，正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投遞員給我送來一封信，原來，那封信超重，我只貼了一張郵票，被退回來了。

這件事是真的。如果真有故事接龍的話，我一定照實寫，寫一個和那三個不一樣的結尾！再就是我一直有個願望，盼望李學成哪天能坐坐我的「神牛」，我一定不問他要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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