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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舟:草原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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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空間

葉舟:草原來信(7首)


導讀


葉舟的《草原來信》在保持了他原有寫作水準的同時,進一步強化了他對地域寫作的理解,通過獨特的細節呈示,通過獨特的音調和節奏來賦予詩歌以個人化的標識。這對於一個成名已久、業已進入中年的詩人來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真正優秀的詩人就應該有這種不被時光磨損的能力。


草原來客(7首)

文/葉舟


大霧瀰漫


誰在左邊,搖著法鈴?


誰在右邊,擦拭著唐卡?


哦,誰在前面三步,

踩著蓮花和露水?


誰又在後面,一個噴嚏,


驚醒了羊圈裡的親戚?


誰在上面,灑下佛雨?


誰在下面,解除了旱情?

哦,誰在我的眼皮里,


藏下了驚訝與戰慄?


誰又在我心裡,擱下了


一些蜂蜜和回憶?

我的帳篷里有平安!


哦,我的帳篷里有平安!


向晚時分


有一匹馬,遲遲未歸。


倒也不急,因為它叫銀子,


總愛去月光下,炫耀自己。


磨坊內,一些青稞和玉米,


跟鴿子論法。關於秋天,


關於愛和酥油,了無新意。


這個時刻,鷹其實是盲人,


無視地上的旱獺、土撥鼠


和倒影。據說,佛攙扶著老鷹。


三年前,寺里走了一個小僧。


今天,彈三弦的藝人講,他在


《格薩爾》的說唱里見過他。


夕光落在大金瓦殿上,一些


護法,一些度母,正在粉墨


一氣,開始巡視黑下來的人世。


哦,阿媽在喊我,一鍋羊骨頭


米湯,和昨晚上一樣。如果那邊


出現了星星,一定是有人饞了。


羊皮


用一捲髮燙的羊皮,


送別落日的猩紅;


在角羚、雪豹、鷹


和佛陀的尾部,拾取


今日的徽章。用一卷


黯淡下來的羊皮,


包紮經書,讓顫抖的秋天,


支撐起流徙的星群;


並指認敦煌,說出


那些飛渡的芳名。


用一卷逐漸冰涼的


羊皮,擺下酒、神祇


與悲傷的遠方;眼望


莊嚴的母親,


在寂滅的塵埃中,一步步


老去。用一卷


喑啞的羊皮,走進


私塾,寫下最初的


光和字母;


如果大地蜿蜒,河川


盛開,就讓一朵蓮花代替,


走上講台。用一卷


心靈的羊皮,


接引黑夜,保證篝火;


讓一塊持續的酥油,


去澄清風車,以及流言。


且看,在嶙峋的早上,


一些曙色,


一些來日的羊群,走出了


隱忍的谷地。


驚訝


有一場暴雪,


從我們身邊划過,下在了


對面的山上。一場暴雪,


鬍子眉毛一把抓,


足足有半尺厚,像一個


浪蕩的酒鬼,


說了半晚上的知心話。


不出意外,華姆家的


帳篷塌了;


次仁和尕藏家裡的狗,


已經丟了魂。


這一場驚訝的暴雪,


下在了對面的山上,偏偏


漏掉了我們


和身後的寺院。那一刻,


佛前的油燈,


還在畢剝;


一碗凈水,深不可測。


早起時,對面山上的羊群,


深一腳淺一腳,


紛至沓來。我們點起了


灶火,開始款待


這些哭啞了的


窮親戚。


深山裡


深山裡,傳來了消息,


說一座寺院,已經


被豹子和熊,秘密砌畢。


深山之中,一位菩薩


端坐鳥巢,哺育著


兩隻鷹孤兒,不舍不棄。


深山不遠,芍藥和牡丹


點起了一堆篝火,


悄然誦經,以此取暖。


深山的右邊,埋伏著


秋天的土豆,帶著人世上


的疲倦,而左邊則靠近天堂。


深山的頭上是一片霧,


霧上面是天空,有人在擦拭


玻璃,更多的人在撿拾鑽石。


深山深處,有一匹


野馬已被馴服,而大群的


仙鶴止住哭泣,削髮為尼。


深山叫扎尕那,意思


是「石匣子」。——多少恩情,


多少慈悲,一直秘而不宣。


銀子或馬


馬叫銀子。銀子的馬,


被成噸的夜色捶打。


銀子亮了,亮在山崗上,


一時間披頭散髮。


銀子是康熙年間丟的,


如果不是月光慈悲,就不會


失而復得。銀子的馬,


在月亮下,如同啞巴。


這麼說的意思是,一塊


銀子,和月光下的白馬,


沒有兩樣。一個在供養,


另一個的身上,坐著菩薩。


這些鶴


這些鶴,身披


蓑衣,頭戴紅冠;


踩著秋天的羽毛,


棲落於理塘一帶。


這些遠路上的


窮親戚,開始


梳妝打扮,收拾狼狽;


只不過駐錫幾天。


我們和往日一樣,


收割秋田,搬運


青稞;順手留下一把


口糧,算是招待。


這些鶴,將飛往


印度,要麼取經,


要麼弘法;惟有天空


知道南下的使命。


這些僧人,來自蘇聯,


哦,不,應該是俄羅斯;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


泡影,如露亦如電。


我們讓出了河灣,


讓出跑道和風,去過


白雪的冬天;事實上,


誰的一生,都是一面之緣。


責任編輯:吳佳燕


《長江文藝》2016年第7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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