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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部能把兩岸傷痛拍到這麼入骨的電視劇了

Hebe唱的《一把青》主題曲《看淡》,非常好聽,可以當看這篇推送的背景音樂


對不起讓大家等太久了。


之前推薦《滾石愛情故事》的時候,提過要等出了靠譜的資源給家安利《一把青》,沒想到這個電視劇成了我在《信號》之後看得最認真也是最累的一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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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終於看完大結局,鏡頭收尾出現「謹以此片,獻給台灣」的字幕。


看到這八個字我就在想,作者想獻給的是哪個台灣?

《一把青》的故事主角,是國共內戰期間和退到台灣之後的國民黨空軍以及他們的家屬。


如果不是《一把青》,這群人可能再沒人會提起。


台灣眷村後代們,在島內出生、長大,正忙著意淫大陸的茶葉蛋多少錢一顆,努力要和「遠房親戚」劃清界限。而內地因為政治立場問題,更沒有主流聲音會關注他們。


那群被時代洪流推著背井離鄉顛沛流離了一輩的人,懷著鄉愁在台灣老去、死去,漸漸變得和誰都沒了關係。歷史車輪轟隆隆碾過,一陣風吹就什麼痕迹都不剩了。


故事的敘述者墨婷對剛到台灣之後的學校有過這麼一段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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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整整一代人的眼淚,再沒人能懂。


距離上次提到《一把青》兩個多月過去,這部劇在豆瓣依然只有六百多人看過,但是評分穩定保持在9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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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劇改編自白先勇的同名短篇小說,原文只有一萬字出頭,二十來分鐘也就看完了。看劇之前,強烈推薦大家先看看原著。如果有興趣,可以把白先勇的《台北人》整本都一起看一看,裡面每一個故事,都是「無言」和「無常」。所謂「台北人」,其實是隨國民黨入台的外省人眾生相。交際花、軍人、老闆娘...三教九流在這「新世界」要重建一個社會秩序,有人如魚得水,有人格格不入。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是卡在時間的縫隙里的人,來路不可說去處看不清,悵然老去被人遺忘。


說回《一把青》,這是曹瑞原導演第三次拍白先勇的小說,前兩次是《孤戀花》和《孽子》,評分都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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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青》的小說分上下兩個部分,都是片段。上篇講抗戰勝利之後的南京空軍村,國民黨青年才俊飛行員郭軫愛上清純的大家閨秀女學生朱青,兩人剛結婚,郭軫被派去東北參與遼瀋戰役就沒能回來,朱青哭得撕心裂肺。


下半部分跳到台灣眷村,當年怯生生的朱青變成了左右逢源的尤物,一路追隨她的「相好」也墜機身亡,這次她默默料理好後事,就繼續燉她的豬蹄塗她的指甲油,組個牌局一出手就糊一把大三元,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電視劇把簡短的小說擴充成幾十萬字的劇本,拍了31集,每集長度50分鐘。


先把劇版《一把青》的缺點寫在前面。


這個劇的局限,就是台劇慣有的那些毛病:前半部分發生地主要在南京,但是看起來景和台灣沒有任何區別,路上沒有南京代表性的梧桐樹,路人也都說著嗲嗲的台灣腔。幾個主要演員天心、楊謹華、吳慷仁、楊一展、藍均天整體演技還是在線的,但是硬要假裝內地人反而絆住舌頭的口條一開始聽著真心有些彆扭。


前10集主線在郭軫和朱青身上,看起來像是個愛情偶像劇,不過相信我,這都是暫時的。


抗戰和內戰之間的太平日子就那麼幾天,才子佳人的偶像劇沒機會演太長。


《一把青》可以分成兩個部分看,一半男人戲,一半女人戲。前方意氣風發的男人們一點點被戰爭逼瘋,留下後方的女人們承擔所有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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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圖從左到右依次是小邵、隊長、郭軫。


吳慷仁就是台劇《下一站幸福》里的女主備胎花拓也,這次他演郭軫主要負責耍帥。電視劇開篇是抗日戰爭後期,他身為飛行大隊分隊長帶隊出去打仗,手下的隊友飛機被敵軍擊落起火。為了讓隊友少受點苦,他親手結束了隊友的生命,從此這成了他擺脫不掉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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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傷期間住在女大學生宿舍,留了個「因緣負傷共床枕,願求佳人度此生」的字條,沒想到真的被朱青這種傻學生撿到,千里迢迢跑到南京空軍村來找他,成了一段亂世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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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這兩人的感情線像《金粉世家》里的金燕西和冷清秋,都是開始得熱烈,結束得慘烈。


郭軫一路打仗一路留字條,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寄託,否則戰死了,連個會祭奠他想念他的人都沒有。沒想到真的有女學生跑來了,懷揣一股傻氣什麼都不怕。這個人是郭軫的導航塔,幫他驅散陰霾找到回家的方向,所以他哪怕全軍備戰演戲也不管不顧,要開著自己編號513的飛機去火車站找她,把她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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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爾,憧憬未來,誰知道平靜日子沒幾天,飛行員們又被上司「騙」到東北打共軍。國軍人心渙散敗仗連連,郭軫把朱青穿婚紗的照片放在飛行儀錶盤上天天看,這張笑臉陪他起飛,也陪他最後一次降落。墜機的時候,他摸著那張照片看最後一眼,照片里的清純女學生還在南京等他回來。


隊長江偉成原來是學測繪大學生,抗戰時候懷著一腔報國熱情參軍入伍當了飛行員,一路做到大隊長,跟著他犧牲的人的名字寫成一張字條放在夾克口袋,夜夜夢裡都是他們,沒有一刻安眠。


抗戰結束之後,他本來以為退伍和老婆一起回老家的好日子就要來了,結果緊接著內戰開始了,這次長官要他帶隊打的是自己人。國民黨內部的昏聵把一線的人統統逼瘋了,隊長也不例外。


他陷入一種奇怪的心理狀態,內心對打仗十二萬分的厭惡,可是逃避的方法是一起飛就喊打喊殺投燃燒彈胡亂轟炸。身為一線作戰官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在被上司當槍使,感性希望早早炸完完成任務就可以結束了,內心其實清楚再也不會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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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提一句,楊一展真是帥啊!美好肉體演技拔群。


小邵是最複雜的一個,他是三個人里最窩囊的,常年當副隊長轉正了也一副難堪大任的樣子總是吃癟。但是他卻是相對來說最圓滿的一個,因為他有韌性。抗戰期間隊友替他出征送命,他為了責任娶了隊友的遺孀,接收了他的女兒。為此,他放棄了自己原本情深義重的女朋友。本來是個正直善良的人,為了保全老婆女兒也不惜出賣隊長,換得自己的生存空間。女兒說他苟且偷生,他說,我這輩子的責任就是苟且偷生,寧願對不起自己,也要保全你們母女倆,這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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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女人一邊,天心演的小顧外向直脾氣,本來百般瞧不上沒什麼能力的小邵,但是為了女兒也得別彆扭扭的嫁給她。


楊謹華演的師娘秦芊儀是江南富人家的大家閨秀,華南師範高材生,不顧家裡反對嫁了飛行員,從此替當隊長的丈夫擔負起後方整個空軍村小太太們的管理任務。她的口頭禪是「日子過了就好了」,這句話支撐他追隨丈夫東征西戰十年。期間流產、誤收丈夫死訊,都沒有抱怨挺過來了。以為終於熬到太平日子了,卻眼睜睜看著丈夫去美國受訓回來坐辦公室的希望破滅,緊接著鋃鐺入獄,最後竟然連當一個犯人的資格都沒有,被長官從監獄裡逼出來接著上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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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青這個人物在小說里就是靈魂線索,在電視劇里圍繞她的支線更多。她和郭軫戀愛結婚一直被師娘反對,因為師娘知道嫁給空軍的日子有多苦。不過沉浸在愛情里的女學生哪會聽勸,一頭栽進來收到遺書才知道怕。


聽到郭軫的死訊之後,朱青沒有第一時間跟著小顧她們逃難去台灣,而是逆流而上趕到東北,要見郭軫最後一面。


天寒地凍下著雪,郭軫的513和遺物被擺在地上,旁邊是「劊子手 人民公敵」的條幅,她要隱藏在投石子罵娘的隊伍里才能離丈夫近一點點,連哭的資格都沒有,那個陽光帥氣的開飛機少年啊,轟一下就什麼都沒了,留下她心死了,可是卻還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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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的台北,朱青搖身一變成了美國大兵的女朋友,看似風光快活,其實夾在美軍的女人和國民黨軍人遺孀的身份之間,這些男人們一會說她是共黨,一會又逼著她做雙面間諜,命運照樣沒有一時半刻由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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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她最信任的兩個姐姐,也為了各自的丈夫出賣她,把她交給上司受審,只為自己脫身。


朱青偶爾也有真情流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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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學生,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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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對《一把青》最熱門的影評標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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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究竟虧欠了中國多少


內文作者花了很大篇幅在講自己的經歷,他的家人因為內戰被迫遷到台灣,從此斷了聯繫,長輩哭了一輩子,可是有什麼用呢?親情難再續。


我很同意作者 @芒夏生 的一個觀點,他說:


大陸的影視劇,無論是拍抗日戰爭,還是解放戰爭,就算是努力把戰爭的氛圍渲染得非常悲壯動人,但是始終都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優越感。


手撕鬼子就不說了,即便是質量說得過去的戰爭劇,很多也把打仗當成一件熱血的事情在拍,對手全是作惡多端的大傻子,我們為了伸張正義出手,總能把對方收拾得服服帖帖。


好像戰爭縱然有流血犧牲,但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放到現在,各種軍事論壇里動不動就要喊打喊殺收復全宇宙的聲音還很常見。


從這方面來說,《一把青》最讓我震撼的是「反戰」的主題。


不管前方打仗的還是後方打牌的,每一個人都被戰爭摧毀,而且不是痛痛快快一死了之那種毀,是慢慢的把你掰開了揉碎了再碾成粉還捎帶吹口氣的那種漫長又深入骨髓的折磨。


飛行員群體和陸軍又不一樣,他們大都出身在精神富足的環境,妻子們都是有文化有見識的女大學生或者女護士。戰亂時代之前學的那些什麼測繪什麼師範都派不上用場,只能重新找位置跟著大領導打江山。上層的決策錯了,大多數人也只能跟著,來不及反應。


對一個人人來說,比死更可怕的是死不了,眼看著自己昔日的熱忱餵了狗,從驕傲的軍人變成搖尾乞憐夾縫裡求生存甚至要出賣同僚出賣親人苟且度日的小人。可是每一步都是被推著走的,不是兵荒馬亂就是白色恐怖,誰又有得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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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看簡介說《一把青》是台灣人拍內戰,會擔心有政治分歧看不下去,其實並不會。


電視劇主要著眼的是戰亂背景下的底層小人物。抗日戰爭部分涉及很少,內戰開始之後,國民黨高官基本上是腐敗官僚又無能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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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對他們選擇打內戰,也都是抨擊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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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墨最多的,是一個中層長官樊處長,他是官場那種老謀深算的油條,知道如何在上下級之間輾轉周旋。從打仗時的南京到戰敗之後漸漸風聲鶴唳的台灣,他總能從身後拉出人來給自己墊背,不管是部下,還是部下的女人們。這樣的人自私市儈,可是往往利用之中夾帶著那麼一絲絲真情,讓你恨也很不起來。


看懂樊處長你就會懂,在歷史大浪潮里,那些死去的人根本不是最不幸的。深諳規則看似如魚得水又怎麼樣呢?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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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一把青》是一部缺點很明顯的電視劇,但是瑕不掩瑜。人性的複雜、戰爭的殘酷,隨著劇情的推進一點點加碼,看進去了就走不出來。這裡頭一個十足的好人都沒有,不過全是擺脫不掉命運捉弄的可憐人。


歷史離我們越來越遠,戰亂年代發生過什麼越來越沒人在意,以後要看到這樣立意還拍得這麼入骨的電視劇,恐怕是越來越難了。且看且珍惜吧!


資源在幾個主演楊謹華、天心、吳慷仁的貼吧都可以找到,百度搜「一把青 資源」首頁就有地址。


結尾附上一段白先勇的小說里師娘秦芊儀的敘述,感受下什麼叫「心死了,但人還有知覺」:


從前看京戲,伍子胥過昭關一夜便急白了頭髮,那時我只道戲裡那樣做罷了,人的模樣兒哪裡就變得那麼厲害。那晚回家,洗臉的當兒,往鏡子里一端詳,才猛然發覺原來自己也灑了一頭霜,難怪連朱青也認不出我來了。從前逃難的時候,只顧逃命,什麼事都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黑天白日。我們撤退到海南島的時候,偉成便病歿了。可笑他在天上飛了一輩子,沒有出事,坐在船上,卻硬生生的病故了。他染了痢疾,船上害病的人多,不夠葯,我看著他屙痢屙得臉發了黑。他一斷氣,船上水手便把他用麻包袋套起來,和其他幾個病死的人,一齊丟到了海里去,我只聽得「嘭」一下,人便沒了。打我嫁給偉成那天起,我心裡已經盤算好以後怎樣去收他的屍骨了。我早知道像偉成他們那種人,是活不過我的。倒是沒料到末了連他屍骨也沒收著。來到台灣,天天忙著過活,大陸上的事情,竟逐漸淡忘了。


本文來自永遠沖在鑒劇第一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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