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寶的「人才經」靠譜嗎：漿果的堅守

文史 07-01

康熙讓韋小寶思謀如何剿滅「王屋山土匪」，小寶應承下來卻大犯躊躇。雖說官場如戰場，在官場上他是如魚得水，可在戰場上就是死魚一條了。

於是絞盡腦汁為自己找左膀右臂。

他想：我憑了甚麼本事加官進爵？最大的本事便是拍馬屁，拍得小皇帝舒舒服服，除此之外，老子的本事實在他媽的平常得緊。由此推己及人，得出結論：看來凡是有本事之人，不肯拍馬屁，喜歡拍馬屁的，便是跟老子差不多。順著這個思路，他想起在塘沽視察水師時，所有人都對自己極力逢迎，只有一個大鬍子武官一句馬屁也不肯拍。按照自己的獨門「人才鑒定法」，小寶斷定：這大鬍子不肯拍馬屁，一定有本事。不出所料，這大鬍子武官趙良棟果然是一員良將，由此嶄露頭角，隨後建功立業，特別是在平定三藩時，功勞甚大，後來被封為勇略將軍、兼雲貴總督、加兵部尚書銜。

韋小寶的「人才鑒定法」是很有些道理的。大凡有才之人，往往都有些清高、孤

傲，甚至狂妄，總覺得自己懷經天緯地之才，豈能行卑躬屈膝之事？於是，「不為五斗米折腰」、「天子呼來不上船」、「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就傳為了美談，就成了才華橫溢之人的「專利」和「標籤」。

這種「人才鑒定法」從方向上講沒有錯，但實際上並不是這麼簡單。

韋小寶的「人才經」靠譜嗎：漿果的堅守

有本事的人當然是不願拍馬屁，可如果不拍馬屁，再大的本事有時候也會胎死腹中，無法長大成人。還說《鹿鼎記》，裡面的施琅算是有本事之人，歸降清朝後，一開始也傲得很，也看不得那些曲辭諂媚的勾當。可清高和傲氣無法幫他實現攻克台灣、報仇雪恨的畢生夙願，恃才傲物成了他施展才華最大的敵人。他只得低下高傲的頭顱，說肉麻話、干齷齪事，巴結權貴、投機鑽營，以一副低三下四、同流合污的姿態來換取實現夢想的機會。

其實，古往今來，這種事很尋常。才華就像種子，一旦找到適宜的土壤，有陽光雨露的滋潤，就能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可是，在一個藐視制度的人治社會，關係、背景、經濟實力等等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在更多時候才是左右種子去向的關鍵因素。

有的植物種子一成熟就能有機會投入沃土——如霍去病依靠裙帶關係，年僅17歲就官拜驃姚校尉，獲得與舅舅衛青出擊匈奴的機會，可謂是命運的寵兒，那自然不在話下。

但更多的種子沒那麼幸運，他們有的躺在水泥地上靜靜等待，有的掛在枝頭終老一生，有的掉到陰暗的角落難見天日。也許，一些植物會始終抱著「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座右銘，堅守著作為一枚種子的氣節和風度，絕不向世界妥協，絕不向他人乞憐，清高地扮演著用直鉤釣魚的姜太公，期盼有一天能迎來慧眼識珠的周文王，帶自己到廣闊天地去大有作為——這當然也有可能，例如說大鬍子武官趙良棟。只是，概率太小，機會太少，也許時來運轉，也許一輩子懷才不遇——金子等得到發光的那一天，種子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就很難說了。

於是，另一些植物隨著環境作出改變，它們把自己的種子包裹在美味的果肉漿汁里，再在果皮上塗抹出鮮艷誘人的顏色，扮成一枚媚態橫生的漿果，引誘鳥兒來吃，然後隨著鳥兒遠走高飛，擇機落地生根，完成自己的使命，兌現自己的價值。

可能很多人看不起這種缺乏骨氣和氣節的行為，認為「君子固窮」，認為「可殺不可辱」，認為「威武不能屈」，那樣做太掉價、太跌份、太寡廉鮮恥。

誠然，決不妥協的確是一種美德，但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所有事都由著你的性子來，如果一味地執著固執，清名是保住了，志向就扯淡了。才華不是拿來驕傲的，而是用來使用的，寧可玉碎的，結果可能只剩一地毫無價值的碎片；忍過胯下之辱的，卻能施展才華、實現抱負。

有時候，妥協並不代表放棄，妥協也是一種堅守——只要最初的目標不變，適當的妥協一點也不可恥。

作者簡介：熊抱刺玫瑰，天涯牛人，知名寫手，代表作《文火熬江湖——透過金庸小說看世界》曾在天涯連載，上過頭條，編輯多次推薦。目前，致力於通俗說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