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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星歧途》:他们一定是巫师,把他们的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异星歧途》:他们一定是巫师,把他们的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登陆

步兵队长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发出一声叹息。他不晓得自己该相信哪种说法,而他刚才也听了飞行员的汇报。这个星球上的原住民不懂反重力技术,他们又怎么可能拥有飞行器?托格兰姆听说过有个种族在发现更佳的飞行方法前,使用了热气球,但热气球不可能抵达原住民的飞行器出现的高度,也不可能改变方向,飞行员在会议上一直坚持说那架飞行器改变了方向。


必须假定飞行员弄错了,他肯定是弄错了。但是假如兰西斯克之前嘲弄过的那种可能性是真的,这个星球人口如此稠密,只剩下一丁点宝贵的野外空间,如此庞大的城镇又该如何想象?其他飞船发来的提灯信号表明,他们派去侦察的飞行员也汇报了同样疯狂的不可能现象。


甭管了,从长远来看,即使这个种族数目像野餐时的瑞佛虫一样繁多也无关紧要。那样只会是有更多的臣民服膺于罗克索兰。


「这是白白糟蹋了机会。」比利·考克斯一边对众人说道,一边把帆布包甩到肩头,大步流星地奔向那辆正在等他的卡车。「我们应该张开双臂欢迎外星人,不该展示武力。」

「你跟他们说去,教授。」中士桑托斯·阿莫罗斯在后面窃笑,「我呢,只想尽快在哪个有空调的营房里舒舒服服地坐下,不用再面对洛杉矶的炎夏烟雾和大太阳。真可惜,你只是个一级专业军士。如果你是总统,你就能随心所欲地下达命令,而不是在这儿接受命令。」


考克斯觉得那样也不是十分公道。第二次叙利亚危机爆发后,军队招兵买马,他被招募进陆军的时候,正攻读政治科学硕士的他只是少了几个学分。


他必须把自己瘦长的身体像把折刀一样折叠起来,才能钻进卡车橄榄色的顶篷下面,在乘客舱里坐下。座位太硬,也彼此靠得太近。把人都塞进车里比他们坐得舒不舒服更重要,尽管乘客就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典型的军人思维,考克斯轻视地想道。


卡车很快就坐满了人。柴油发动机伴着隆隆声启动。一个黑人士兵掏出一副扑克牌,和众人打赌,说他能把二十五张扑克牌变成五手好牌。有两个生手和他赌了起来。考克斯以前赌输了不少钱后,才弄明白这是个骗人的赌局。黑人士兵一边暗笑,一边把扑克牌递给一个上当的蠢蛋,让他洗牌。


嘶!扑克牌撕开的声音响起,使得卡车里的所有人都转头来看。「伙计,你从哪儿学会这样玩扑克牌?」黑人士兵质问道,他名叫吉姆,但大家都喊他小吉。

「在拉斯维加斯玩二十一点的时候。」嘶!


「嘿,小吉,」考克斯喊道,「我突然想要回输给你的十块钱。」


「伙计,你的钱已经花掉了。」小吉一边说,一边郁郁不乐地看着扑克牌移动,仿佛这些纸牌具有生命。


卡车一路向北驶,卡车所在的护卫车队包括了卡车、机械化步兵战车、轻型坦克,延绵数英里。这个整编团正向洛杉矶开拔,以连队为单位,安置在洛杉矶市的不同地区。考克斯很赞同这种安排,这样他就不太可能会与那些外星人正面相遇了。


「桑迪,」他对紧挨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阿莫罗斯说道,「就算我弄错了,外星人并非友善之辈,那手持的武器会有什么用呢?这就好比手持安全别针与大象较量。」

「教授,我早跟你讲过,他们付钱给你我不是让我们思考。思考问题也无妨,但我要执行中尉命令我做的事情,你要执行我叫你做的事情,那样就万事大吉了,对不对?」


「好吧。」考克斯这么说是因为桑迪不是个坏家伙,而且是位中士。然而,倚靠在考克斯靴子中间的那把新式步枪看起来十分无用,他的头盔和护身装甲同脱衣舞女郎的性感睡衣一样轻薄。


随着「不摧号」进入大气层,观察舱外面的天空开始从黑色变成深蓝色。「那儿。」奥格伦指着某个地方说道,「我们会在那里降落。」


「从目前的高度看不见多少。」托格兰姆评论说。

「奥格伦,让他用你的望远镜。」兰西斯克说,「他很快就要回他的连队去了。」


托格兰姆咕哝了起来,兰西斯克的话不那么简单,有着弦外之音。尽管如此,他还是很乐意从目镜里看看外面。大地仿佛向他冲来。他逐渐适应颠倒的映像时,有一阵头晕目眩,映像中的海洋处在视野中错误的一侧。但他对看风景没兴趣,他想要弄明白的是:他手底下的士兵和「不摧号」上的其余部队必须要怎么,才能打出一个滩头堡,并死死守住,对付这个星球上的原住民。


「那儿有个看上去很不错的地点。」他说,「城市东边——不,是西边——区块的建筑物中间的那块绿地。那应该能给予我们一块开阔的着陆场地,一块合适的扎营地,以及让增援部队着陆的基地。」


「让我看看你在说的地方,」兰西斯克边说边把他推攮到一边,「嗯嗯,是的,我看到你说的那片地方了。那地点也许不坏。奥格伦,过来看看这个。你能在统帅的望远镜里再次找到这个地点吗?如果行的话,就去指出给他看。我们建议把那儿当做我们的降落地点。」


学徒匆匆离开。兰西斯克再次俯身凑到目镜上。「嗯嗯,」他再一次说道,「下面的人造建筑挺高,对吧?」


「我觉得是这样。」托格兰姆说,「道路上也车水马龙。他们花费了好大一笔钱给道路都铺上了圆石,我没看见路上扬起半点儿尘土。」


「这次的征服应该能获得很丰富的战利品。」兰西斯克说。


一个仿若猎鸟的金属物体从观察舱窗口旁飞掠而过。「老天啊,他们确实有飞行器,我没眼花吧?」托格兰姆说道。虽然飞行员一直宣称看见飞行器,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并未相信过这种说法,直到他亲眼见到。


他注意到兰西斯克的耳朵在急躁地抽搐着,意识到自己确实在观察舱里滞留了太久。他拿起自己那盏发光虫提灯,回到自己的部队。


有两个士兵因为他离开太久而怨恨地看着他,可是他告知了两人着陆地点的情况,鼓舞了他们的斗志。普通士兵最喜欢的莫过于内部消息了。他们不晓得内部消息的时候,会胡乱猜测上级的心思,但是当他们对上级讨论的事情略知一二的话,这场游戏就更加有趣。


门口出现一名传令兵。「托格兰姆队长,你的连队会从三号气闸舱着陆。」


「三号。」托格兰姆复述了一遍,传令兵跑开了,去传令给其他地面部队的长官。队长戴上羽饰帽(羽毛是猩红色的,这样他的连队即使在战场上也能认出他),最后一次检查了手枪,接着命令自己的部属紧跟着他。


气闸舱内侧门前面和「不摧号」上的其余任何地方一样乌漆墨黑,一样臭不可闻,一样令人不舒服,但不知怎地,待在这儿容易忍受些。很快,舱门就会开启,他会感觉到清新和风吹拂在皮毛上,品味到芬芳好闻的干净空气,享受到和煦的阳光,还不受时间限制。很快,他就会在战斗中与这些新遇到的生物较量一番。


「不摧号」上的飞行器从母舰上发射出去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点点震动。这回飞行器上不会载有洛夫兽,而是载上了火枪手,他们会从上空开火,把罐装的火药引线点燃,再从空中扔下,以此来威吓这颗星球上的原住民。罗克索兰军队总是尽全力给敌人留下凶残的初印象——恐惧能令他们的兵员翻倍。


传来了另一阵震动,与上一次的震动不同。这回是飞船着陆了。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校园被一片阴影覆盖。小吉伸长脖子,说道:「乖乖隆叮咚,看看这大家伙!」他念叨这句话已经足足有五分钟,在外星飞船缓缓降落时一直没停过。


他每次念叨时,比利·考克斯只能点点头。他的嘴巴干渴,双手紧握在步枪的塑料手柄和冰凉的金属枪管上。新式步枪在这艘趾高气扬地降落的庞大飞船映衬下显得不堪一击。外星人的飞行器在飞船周围飞来飞去,好似鲸鱼旁边的小鲦鱼,它们转而又令更远处盘旋的美国空军战机显得像侏儒。战机的喷气式发动机发出巨响,能刺破地面上紧张不安的士兵和平民的耳膜,而外星飞行器的发动机则安静得可怕。


外星飞船降落在新罗伊斯楼、新海恩斯楼、新金赛楼和新鲍威尔楼中间的方形空地上。飞船比周围随便哪座两层楼红砖建筑都要来得高,这儿的每座楼都是原有楼房在二三四年洛杉矶大地震中坍塌后重建起来的。考克斯听见空地上的小树苗在外星飞船的重压下断裂的声响。他寻思着,五年前随着那些著名的老楼一起倒下的大树就算依然存在,照样会支撑不住。


「好了,它们着陆了。我们赶紧上去。」肖顿中尉下令道。他其实没能克制住嗓音的颤抖,可他依然快步向南,冲向外星飞船。他带领的排跟在他身后,经过了迪克逊艺术中心,经过了新邦奇楼。距现在还不是太久的时候,比利·考克斯曾赤脚走在这个校园内。此时此刻,他脚上的靴子踩踏在混凝土路面上,砰砰作响。


这个排部署在道德楼前面,向西看,能见到外星飞船。一阵柔风抚弄着小树的叶片,这些尚需壮大的小树种在这儿,是为了取代那些在地震中倒下的茁壮大树。


「尽可能去找掩护。」肖顿中尉平静地下令。这个排匍匐进花坛,蜷伏在细瘦的树干后面。外边的希尔加德大道上,装甲战车都已经找好最佳的射击位置,各就各位,柴油发动机则发出轰鸣声。


对峙


考克斯不悦地想着,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现在该做的事是与外星人友好相处,而不是一上来就假定外星人是危险的。


至少,有些事正沿着这一方向进行着。一个代表团从墨菲楼里走了出来,躲在一面白旗后面,从这栋行政楼缓缓走向外星飞船。代表团里打头阵的是洛杉矶市长——总统和加州州长正在别处忙碌着。比利·考克斯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成为代表团成员就行,而不是倒卧在这儿,肚子贴着草地。要是外星人等到他五十来岁的时候再过来,让他有机会成为大人物,该有多好……


阿莫罗斯中士用手肘轻推了他。「伙计,看看那儿。有情况——」


阿莫罗斯是对的。好几扇之前还紧闭的舱门徐徐打开,使得地球的空气能够与船舱里的气体混合。


西风变大了。考克斯的鼻子抽紧。他说不明白这些冲他飘来的奇怪气味都是什么来路,可他嗅到味道的时候,闻出了污水和垃圾的气味。「老天,好臭啊!」他说道。


「神灵在上,好臭啊!」托格兰姆惊呼起来。当气闸舱的外侧门放下时,他本来期待着外边新鲜的空气能取代「不摧号」里面陈腐的臭气。这儿的空气闻起来像在用泥煤生火,烟气缭绕,要不就是灯芯尚未被掐灭的油灯气味。它还令眼睛灼痛!他感觉到瞬膜覆盖到眼球上保护双眼。


「准备战斗!」他下达命令之后,就带领着自己的连队往前走。这一步最难处理好。假如这儿的原住民够胆量的话,他们可以趁着罗克索兰人走出飞船的时候发动攻击,那样会引发各种麻烦。然而,多数未掌握超空间引擎技术的种族都会敬畏于外星访客的到来,不会尝试发动那样的攻击。假如他们不迅速发动攻击,那就为时太晚了。


这儿的人没有发起进攻。托格兰姆看见一些原住民,但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他吃不准那儿有多少原住民。他们的皮肤斑驳——或者那其实是衣服?——很难注意到他们,也很难数清楚人数。可他们肯定是战士,从他们的举止和手里拿着的武器就看得出来。


他的连队组成了熟悉的两排阵形,第一排蹲在地上,第二排站着,手里的火枪瞄准了敌方前列部队的脑袋。


「哈,我们去那边。」托格兰姆欣喜地说道。躲在白旗后面上前的那伙人肯定是原住民中的贵族。队长瞧出来了,那色彩斑驳的其实是衣服,因为这些人的穿着独树一帜,颜色暗黑,脖子上还挂着外形怪异的狭长布条。他们比罗克索兰人更高,也更瘦,脸上也没有突起的鼻子。


「伊灵古阿!」托格兰姆大声喊道。这个老兵率领着连队右翼的小队。


「长官!」


「你的部队阵线逆时针转四十五度角。听到命令后,击倒那儿的敌方将官,那样会削弱余下敌军的士气。」托格兰姆按照标准的作战守则下达了命令。


「准备好火绳!」托格兰姆说道。罗克索兰士兵把闷烧着的火绳放落到火枪的火门上。「瞄准目标!」一把把火枪微微地移动。「开火!」


「泰迪熊!」桑迪·阿莫罗斯一声惊呼。同样的念头跃入了考克斯的脑海。外星飞船里出来的外星生物是棕褐色的,圆鼓鼓、毛茸茸,有着长长的鼻子和大大的耳朵。然而,泰迪熊通常可不会手持武器。


考克斯心想道,泰迪熊通常也不会住在一个闻上去像臭水沟的地方。当然,这股气味在他们闻起来可能像香水。可假如真是那样,外星人和地球人相处起来就会有麻烦了。


他注视着泰迪熊各就各位。不知怎地,他们的阵形并没让人觉得他们要构成仪仗队欢迎市长和他的随从。不过,这场景在考克斯看来很眼熟,然而他也想不明白原因。


接着,他突然灵机一动。要不是他眼下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校园里,他绝不会打通关节。他记得自己上过一门课,课上讲授了十六世纪欧洲民族国家的崛起,以及国王创建的纪律严明的职业军队的重要性。那些早期军队和眼前的外星人军队一模一样。


交火


这是一次滑稽的巧合。他正要向中士提起这一发现,这时突然枪声大响。


外星人的长枪突然喷出火舌,大团的烟气飘入天空。考克斯的耳畔响起了一阵响声,仿若一只愤怒的黄蜂在嗡嗡叫。他听到两边传出叫喊和尖叫声。市长代表团里的多数人都已倒下,一些人不再动弹,另一些人痛得翻来覆去。


外星飞船发出一声动静,瞬息之后,又是一声,同时一发圆炮弹击中了砖砌结构的道德楼。一块碎片打在考克斯的后脖子上。微风带来了爆竹的气味,他已经有很多年没闻到这种气味了。


「继续装填!」托格兰姆喊道,「再齐射一次,然后用刺刀和敌人肉搏!」他部下的士兵疯狂地忙活着,测量每次装填火药的量,再装入实心圆弹。


「他们想跟我们玩这个!」阿莫罗斯叫喊道,「兄弟们,把他们的皮剥下来钉到墙上!」阿莫罗斯的小手指头已经被打掉了,他似乎并没发觉。


考克斯手里的新式步枪早已在开火,吐出一连串烫手的黄铜弹壳,枪身靠在他的肩上砰砰作响。他插入一个又一个弹夹,握在手里的步枪像水管一样倾泻出子弹。假如一发子弹没有击中敌人,那么下一发子弹一定会。


与考克斯同个排的战友同样在开火。考克斯还听见校园内不同地方的自动化武器开火的声响,还有火箭推进榴弹和野战炮更为低沉的声响。人类军队产生的硝烟开始包裹住外星人的飞船和周围的外星士兵。


敌方冲着考克斯所在的排回了一两枪,然后又回了几枪,但他们的反击始终稀稀拉拉,考克斯惊讶得不敢置信,对中士喊道:「这不公平!」


「去他们的!」阿莫罗斯喊话道,「他们想要充老大,他们就得接受风险。他们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干掉了市长。我一直以来都讨厌那个老疯子。」


在托格兰姆听来,这种刺耳的哒哒哒声一点也不像他听到过任何一种开枪声。开火太过密集,形成了连绵不绝的恐怖枪声。假如原住民在反击他的部队,那么他们阵地上火药产生的呛人浓烟在哪儿?


他不晓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知道自己的连队会像面对镰刀的谷物一样倒下。有个士兵一次被三枚子弹击中,姿态笨拙地倒在地上,仿佛他的身体不知道该转向哪一边。另一枚子弹打掉了他的天灵盖,场面可怕至极。


队长刚才尖叫着下令齐射,可是还未实现就已泡汤。大概有一个小队的士兵勇敢地走向原住民,日光在这些擦得锃锃亮的长刺刀上闪耀。这些士兵还未踏出七八步,就已纷纷倒下。


伊灵古阿看着托格兰姆,眼睛里充满恐惧,倒伏下的耳朵紧贴着脑袋。队长知道自己也是这个模样。「他们对我们干了什么?」伊灵古阿吼叫着。


托格兰姆只能无助地摇摇头。他俯冲到一具尸体后面,拿起一把手枪对着敌人开了一枪。仍然有机会打赢,他心想道——这些疯狂的原住民怎么经受得住第一轮空中攻击?


一架飞行器俯冲向原住民。火枪手从射击孔里开了一枪,随后退回去装填子弹。


「干掉他们,这群婊子养的!」托格兰姆叫道。不过他并没有在空中挥舞拳头,因为他早已学乖了,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有飞机!」阿莫罗斯中士咆哮道。他的班组中还未俯卧下的战士纷纷抬起头。同袍受伤的时候,考克斯在战场的喧嚣声中听见了痛苦的惨叫。


肩扛着导弹发射器对准外星人的飞行器发射了「水蝮蛇」对空导弹。对方飞行员一定拥有猫一样的神经反射。他驾驶飞行器在空中避向侧面,没有一架地球上制造的飞机能完成那样的动作。结果,水蝮蛇导弹从敌方飞行器旁飞掠过去,没有造成一丁点儿伤害。


飞行器上扔下许多样子像是陶罐的玩意儿。这些炸弹爆炸时,地面都震动了。耳朵被震聋了的比利·考克斯咒骂开来,再也不担忧这场战斗是否公平。


可敌方的飞行员没有看见跟在他屁股后面的F-29战斗机。这架美国空军的战斗机在不到一英里的近距离内发射了两枚导弹。那枚红外线制导导弹没有寻找到目标,自行爆炸了,但另一枚雷达制导导弹径直冲向地方飞行器。剧烈的爆炸让考克斯把脸埋进地里,双手捂住了耳朵。


他心想着,战争就是这样: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我的一方正在赢得战争。对于输家来说,会是什么样的呢?


当第一架飞行器被原住民的飞机击中时,托格兰姆心中的希望之火熄灭了。「不摧号」上其余的飞行器也没撑多久。它们可以躲闪,但反击能力甚至比罗克索兰地面部队更弱。而且,当他们受到来自下方或后面等盲点的攻击时,简直就不堪一击。


飞船上的一座火炮成功地进行了反击,立刻引来了那些会移动的堡垒的回击,移动堡垒在这个像公园的区域外面的街道上就位时,托格兰姆瞥见过几眼。


第一枚炮弹袭来时,这位背运的队长还有一瞬间以为这是「不摧号」上的另一尊火炮开火了。爆炸声一点也不像实心炮弹击中目标时的撞击声。一块炙热的金属碎片在托格兰姆手边的地面上燃烧,这令他觉得是有尊火炮被炸飞了,但飞船的上层建筑发生更多的爆炸,有些未能打中飞船的炮弹使得泥土飞扬,说明这是原住民动用了更多凶恶的武器。


一样大块的坚硬物体击中了队长的后脖子,世界天旋地转,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停火!」命令首先下达至野战炮部队,然后是最前线的步兵部队。比利·考克斯推上袖口,看了眼手表,难以置信地看着时间。整场交战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


他看了眼四周。肖顿中尉正从一棵装饰性的假棕榈树后面爬起身。「我们去看看战果。」他说道。他开始缓缓走向外星飞船,手里的步枪仍然蓄势待发。那儿就是一处黑烟弥散的废墟。而且,周围的楼房也都毁于一旦。以前的楼房在大地震中毁坏更为严重,但波及没这么广。


草坪上散落着外星人的尸首。溅洒在碧绿色的草地上的鲜血和人类的血液一样,都是深红色的。考克斯弯下腰捡起一把手枪。手枪制作得很漂亮,枪柄的浅灰色木材上镌刻了战斗的场景。不过他认出这是把单发手枪,一件至少过世了两百年的轻兵器。他惊讶得直摇头。


阿莫罗斯中士拿起了一件圆锥形状的东西,此前它落在一具外星人尸体旁边。「这是啥玩意儿?」他问道。


考克斯又一次感到碰上了自己弄不明白的事。「这是个装火药的角筒。」他说道。


「像电影里那样?拓荒者用的那玩意儿?」


「非常相像。」


「该死的。」阿莫罗斯感触颇深地说道。考克斯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和排里的其他人一道,靠近那艘被炸毁的外星飞船。大多数外星人已经死了,身体依然排成整齐的两排,他们正是以这个阵形向人类士兵开火的。


在一具尸体后面,躺着一位头戴猩红色羽饰帽的军官尸体,正是他下令发动了这次恐怖的、实力悬殊的遭遇战。就在这时,外星人发出呻吟声,翻了身,和人类苏醒时的模样别无二致,考克斯被吓了一大跳。「抓住他。他还活着!」考克斯呼喊起来。


好几个士兵扑到正苏醒过来的外星人身上,外星人身体绵软无力,无法反抗。士兵们开始从外星飞船撕裂的口子向里面张望,有几个胆大的甚至走了进去。他们依旧谨慎小心,这艘飞船庞大得不可思议,比任何一艘人类航天器都大多了,尽管它遭受过炸弹轮番攻击,里面肯定还有幸存者。


善后


和以往一样,士兵们没能享受快乐太久。战斗仅仅持续了几分钟,第一队专家就乘坐着直升机出现了,专家内心怀着保留意见地看着这些普通士兵,发出可怕的耳舌聒噪声,还立刻带走了考克斯所在排俘虏的外星人。


阿莫罗斯中士忿忿不平地看着专家们带走了外星人。「桑迪,你知道这事一定会发生。」考克斯安慰他,「棘手的活由我们做,一等麻烦事办妥当,官员们就来接手。」


「是啊,但是如果这次不一样呢,岂不美妙?」阿莫罗斯不带幽默感地笑了出来,「你不用告诉我:这事机会渺茫。」


托格兰姆仰躺着醒来时,他知道有些事不对劲儿。罗克索兰人睡觉时总是俯卧的。起初他寻思自己怎么会躺在这儿……昨晚他喝了太多生命之水?他的脑袋很痛,极有可能确实是喝醉酒了。


接着记忆涌回了脑海。那些该死的原住民用了带巫术的武器!是不是他的部下重振旗鼓,最终击退了敌人?假如那是真的,他誓愿在余生里一直为战争之主埃迪法女神点还愿灯。


他所处的房间逐渐进入他的眼帘。从他躺的床到房顶的灯,没有一样东西是他所熟悉的。灯光明亮得犹如日光,既没烟气也没见火光闪烁。不,他认为罗克索兰人没有打赢那场仗。


恐惧如同寒冰,落在他的心中。他知道自己的种族是如何对待俘虏的,也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过太空人的可怕故事。他战栗了一下,想到捉住他的种族如此残暴,他们又能发明出怎样匠心独到的酷刑?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在床尾找到了帽子,几块显然是从「不摧号」上拿来的熏肉,还有一个半透明的罐子,是用某种既非皮革也非玻璃、更不是陶土或金属的材料制成的。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它都太过柔韧,无法制成武器。


罐子里有水,但不是「不摧号」上拿来的水,那些水尝起来已经有股馊味了。这些水凉丝丝、新鲜又纯净,一点儿怪味都没有,这么好的水只有他喝过的两口山泉才比得上。


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铰链没有发出半点响声。走进来两个原住民。一个小个子穿了件白衣服——是个雌性,假如胸部隆起的两团东西是乳房的话。另一个人的装束和打赢了仗的原住民战士一样,不过这身制服在房间里没起到伪装效果。他手里拿着一把步枪,看上去极其警觉。众神诅咒他!


出乎托格兰姆的意料,管事的竟然是雌性。另外一个原住民只是个保镖。队长心想,这一定是位被娇纵惯了的公主,对异族感到好奇。好吧,比起见原住民的行刑人,他更乐于与公主打交道。


她坐了下来,招手让他也坐下。他试着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发现坐得不舒服——椅背太低,不是一把为他宽大的屁股和粗短的双腿而造的椅子。他转而坐在了地上。


她放了一个小盒子在椅子旁的桌子上。托格兰姆指着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他心想她没有听明白问题——这不能怪她,她对他的语言一无所知。她在玩耍小盒子,揿下这儿的按钮,揿下那儿的按钮。接着,他的耳朵向后倒,颈背处的毛竖立起来,因为这个盒子用罗克索兰语说道「这是什么?」片刻后,他意识到那是他的说话声。他咒骂了一句,冲着这种巫术做了个手势。


她说了些话,又摆弄起小盒子。这次它重复了她的声音。她手指着盒子说:「‘录音机’。」她满怀期待地停了下来。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这件东西的罗克索兰语名称吗?「我一辈子从未见过这种玩意,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看见。」他说道。她挠了挠头。当她再次让小盒子重复了他刚才说的话后,要不是想到旁边的士兵拿着枪,否则他一定会把这鬼玩意儿扔到墙上。


尽管有那些挫折,可他们最终还是在语言沟通上取得了进展。托格兰姆在冒险生涯中零零碎碎地学得了许多语言,这也是尽管他出身卑微、也无人脉,却依然能当上队长的一个原因。这个雌性——托格兰姆听见她名叫希尔达切斯塔——也有天赋,还有那个永远不会忘记的小盒子帮忙。


「你们的人为什么攻击我们?」有天她这么问道,当时她已经学会了不少罗克索兰语词汇,能够组织问题了。


托格兰姆知道自己正在接受审讯,不管她听上去有多么礼貌。他自己也和俘虏们玩过这套把戏。他抽动了耳朵,表示与己无关。他一贯主张直接给出正确的答案,那也是他至今还只是个队长的原因。他说:「为了夺走你们种植和制造的东西,占为己用。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征服其他人?」


「究竟为什么呢?」她喃喃自语,沉默了一小会儿。他直率的回答看来令这个审问的方向进入了死胡同。她再次尝试,「你们的人怎么能够以比光还快的速度行走——我的意思是旅行——同时你们其他的技术却如此简陋?」


他的毛发因愤慨而直立起来。「它们一点儿都不简陋!我们制造火药,我们铸铁,我们能冶钢,我们有望远镜帮助领航员指引我们在群星中漫游。我们不是蜷缩在洞穴里,或是用弓箭射击彼此的野蛮人。」


他的一席话自然并非那么简洁易懂。他必须重新说一遍,用详尽累赘的陈述,如同在戏台上表演,让希尔达切斯塔也能听明白。她又挠了挠头,他已经认出这是困惑时的手势。她说:「我们几百年来早已知道你提到过的这些事,但我们认为没有人能以比光还快的速度行走——该死的,我一直说错词,应该是旅行。你们的人是怎么学会那样做的?」


「我们自己发现了奥秘。」他自豪地说,「我们并不是从其他某个能够星际旅行的种族那儿学到了奥秘,许多种族都是那么干的。」


「但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她继续追问。


「我怎么知道?我是个士兵。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些事?谁知道是哪个人发明了火药,又是哪个人发现在铁匠铺里使用风箱能让火焰炙热得足以熔铁?这些事确实发生了,就这样。」


她那天早早结束了提问。


收获


「真丢脸啊,」希尔达·切斯特说,「假如这些愚蠢的外星人多等几年再来地球,我们很可能早已自我毁灭了,压根儿不晓得地球周围有更多适合居住的星球。基督啊,从罗克索兰人说的话来看,他们的种族丝毫不懂得如何制造铁质的星际飞船,也从未仔细思量过这个想法。」


「除了星际飞船没有返回母星球的时候。」查理·埃贝茨回答说。他的领带塞在口袋里,衣领解开,这都是因为帕萨迪纳炎热难耐的夏日高温,尽管加州理工学院的雅典娜俱乐部里的空调机卖力地运转着,也不管用。虽然这儿有许多工程师和科学家,但是要与外星人沟通的话,他最依赖的还是希尔达·切斯特这样的语言学家。


「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她说,「除了超空间引擎和反重力技术,罗克索兰人其他方面都很落后,几乎可说是原始。宇宙里的其他种族一定也一样,否则早就该有人把它们打垮了。」


埃贝茨说:「你看过一眼后,就知道超空间引擎有多简单了。研究人员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人类历史中的几乎任何一个时刻误打误撞地发现它的基本原理。最有可能的猜测是多数种族确实这样偶尔发现了超空间引擎,而一旦他们有了这一发现,哎呀,他们所有的创造能力自然而然地会都用在如何提升和改进超空间引擎上。」


「但我们错过了。」希尔达缓缓地说,「于是我们的技术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说对了。所以罗克索兰人才对电力一无所知,更不用说核能了。关键还在于,就我们目前所知的,超空间引擎和反重力技术并不像电磁学光谱那样有从属性的应用。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把物体从这儿迅速地移动到那儿。」


「在当时应该也够用了。」希尔达说。埃贝茨点点头。地球上如今差不多塞了九十亿人,一半人都在忍饥挨饿。现在,他们突然间有了可以去的地方,也有了去往那里的途径


「我想,」埃贝茨沉思道,「我们对于宇宙里的其他种族来说,会是个天大的意外。」


希尔达过了几秒,才想明白埃贝茨的意思。「如果那是个笑话,那么一点也不好笑。距离上一场攻伐制敌的战争,已有百年的时间。」


「是啊——战争已经变得太昂贵,也太危险。但是,罗克索兰人或者其他任何同等技术水平的种族会以哪种战斗来对抗我们呢?阿兹特克人和印加人都相当勇猛。在抵御西班牙人时,勇猛又让他们占到多大的便宜?」


「我希望我们已经在最近的五百年内变得更聪明了。」希尔达说,她照样只吃了一半三明治,她觉得自己不再饿了。


「兰西斯克!」资深领航员一瘸一拐地走进他的小囚室时,托格兰姆惊呼道。兰西斯克的人比几个月前登上那艘名不符实的「不摧号」时更细瘦了。他的皮毛上有好几处伤疤,周围长出了白毛,托格兰姆不记得曾见过他身上的这些伤疤。


然而,兰西斯克超然、爱打趣的样子并未改变。「你是不是比子弹还坚强,还是地球人觉得不值得杀掉你?」


「我猜想是后者。他们有那么强大的火力,为什么要担心一个士兵的生死?」托格兰姆苦涩地说道,「我也不晓得你还活着。」


从始至终都不是我的错,我向你保证。」兰西斯克说,「奥格伦,在我身旁——」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对所有事都保持超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来这儿做什么?」队长问道,「我并非不乐意见到你,但你是我见到的第一张罗克索兰人面孔,自从——」这时轮到他吞吞吐吐了。


「自从我们着陆起。」托格兰姆听到领航员委婉的说法后,松了一口气,点下了脑袋。兰西斯克继续说,「见到你之前,我已经见过另外好几个人。我怀疑我们被允许见面,那样地球人能偷听我们相互之间的谈话。」


「他们怎么能办到?」托格兰姆刚问出口,就想到了答案。「哦,对了,当然是靠录音机。」他这儿必须用英文词汇,「那么,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


他开始用奥雅格语说话,这是罗克索兰人五十年前征服的一颗星球上最广泛使用的语言。「兰西斯克,我们会有什么遭遇?」


「罗克索兰星球上的人到现在会意识到出事情了吧。」领航员同样以奥雅格语回答。


这个回答让托格兰姆乐呵不起来。「舰队失踪有许多原因,」他阴郁地说道,「就算最高统帅派遣了另一支舰队来找我们,他们的运气也不会比我们好。这些该被众神诅咒的地球人拥有太多战争机器。」他停了下来,心情忧郁地喝了一大口伏特加。原住民酿造的有味道的饮料令他反胃,但伏特加让他很喜欢。「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战争机器,我们却一样也没有,我们知道的任何一个种族也没有。他们一定是巫师,把他们的灵魂出卖给了魔鬼,换取知识。」


兰西斯克抽动了鼻子,表示他并不赞同。「我问过他们之中的一位学者同样的问题。他回复了我一首诗歌,作者是个叫冰雹或雪之类名字的地球人。那首诗讲的是有个人站在岔路口,最终选择走那条较少人走的路。那就是人类干的事。多数种族发现了超空间引擎,遨游于星际。人类从未发现超空间引擎,于是他们对知识的探索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不是的!」托格兰姆回想起那场短暂而可怕的战斗,浑身哆嗦,「那些枪不用重新装弹就能发射出几十枚子弹,火炮装在带盔甲的平台上,平台还可以移动,自己能跟踪目标的火箭……还有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地球人都会谈起的东西——能够摧毁一整座城市的炸弹,只需一枚炸弹。」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兰西斯克说。


「我相信。地球人说起那些炸弹时听起来十分害怕。」


「好吧,也许是那样。但地球人不单单有厉害的武器。他们有机器能让他们从遥远的地方看见另一个人,并和他交谈;还有机器能为他们做计算;他们有录音机,还有许多相关的东西。从他们说起机器的话语来看,我几乎要相信你的说法,认为他们是巫师——他们确实知道是什么引起了疾病,知道如何治疗,甚至知道如何预防疾病。还有他们的农业,这颗星球比我见过或听说过的任何一颗星球都拥挤得多,然而星球上种植的庄稼足以喂饱所有这些地球人。」


托格兰姆悲伤地摇摆起耳朵。「这十分不公平。他们拥有所有这些技术,只是因为没有碰巧发现超空间引擎的奥秘。」


「他们现在拥有了超空间引擎。」兰西斯克提醒他,「多亏了我们。」


两个罗克索兰人惊骇地看着彼此,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造了什么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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