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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鄉子:李賀詩的「逆向思維」

帝鄉子:李賀詩的「逆向思維」



寫詩的「逆向思維」,就是對於司空見慣的常規寫詩思維,我們要站在相反的角度或者說對立面進行思考,寫出新穎、奇特的詩句來。逆向思維也是求異思維,要敢於「反其道而思之」。如果大家都按一種思路或角度來寫詩,寫多了,難免味同爵蠟。為了打破審美疲勞,生新出奇,往往需要另闢蹊徑。而採用「逆向思維」則是很好的途徑。

我之前看到一篇公眾號文章,叫《假如西遊記倒著寫,絕對是一部神作》,雖說有幾分戲謔的成分,但我感覺這種構思和寫法,非常神奇,既有新穎性,又有批判的深度。我覺得文藝創作,如果習慣了定勢思維,不求變化,久而久之就會僵化。看千首詩就像看一首詩,最起碼我會犯困。


古人運用「逆向思維」寫詩的情況,其實是屢見不鮮的。這裡隨便舉幾個小例子。


蘇軾寫過一首絕句《和述古拒霜花》:


千林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芳。

喚作拒霜知未稱,看來卻是最宜霜。


木芙蓉有個別名,叫「拒霜花」。其他的花草都被嚴霜侵襲,變得枯黃。只有木芙蓉能抗拒嚴霜,因而叫「拒霜花」。蘇軾從反面思考,他說:「喚作拒霜知未稱,看來卻是最宜霜。」人們都把木芙蓉喚作「拒霜花」,蘇軾覺得這個名字不相稱,不合適,為什麼?因為這種花不是在抗拒嚴霜,而恰恰最適合嚴霜天氣。它是在主動迎接嚴霜,適應嚴霜,而非被動抗拒、抵禦嚴霜。這樣一下子,把花的被動「拒霜」,變成了主動「迎霜」。運用「逆向思維」,寫出了新意,寫出了詩趣。


王安石有一首著名的七絕《書湖陰先生壁》:


茅檐長掃凈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

這第四句「兩山排闥送青來」,也是逆向思維著筆。明明是主人打開了門,看到了青翠的山色;卻反過來說是山峰推開了門,為主人送上了青翠的山色。另外,蘇軾在一首古風《越州張中舍壽樂堂》開頭說:「青山偃蹇如高人,常時不肯入官府。」也是這一思路,只不過具體涵意迥乎不同。這裡是平常開門,見不到青山,就反過來說青山如同傲岸的高人,不肯把蒼翠的山色送入官府。


蘇軾向來寫詩很活,寫景富於變化,角度會不斷轉換,但不顯得纖巧、尖巧,而富於情趣,顯得生動、活潑。他說:「朝見吳山橫,暮見吳山縱。吳山多故態,轉側為君容。」這種奇恣多變、情辭搖曳的句子,老學究想破頭,怕是也寫不出來。


接下來重點講辛棄疾寫的一首詞,叫《生查子·獨游西岩》,內容如下:


青山招不來,偃蹇誰憐汝?歲晚太寒生,喚我溪邊住。


山頭明月來,本在天高處。夜夜入青溪,聽讀離騷去。

前面蘇軾「青山偃蹇如高人,常時不肯入官府。」說青山不肯主動來。辛棄疾則說,我自己招青山過來,它們都不肯過來。「青山招不來」,你看,他的思路是不是對蘇軾的「逆向思維」?你說青山不肯主動,可是我主動找它,它還不肯。「偃蹇誰憐汝」,他接著說,青山你這麼傲慢,誰會喜歡、憐愛你呢?但是你要注意,作者表面上看起來,是在責怪青山,貶低青山,其實是「以貶為褒」。他是借「青山」自喻,以「偃蹇」的青山,寄託自己孤傲不群的性格、個性。


「歲晚太寒生,喚我溪邊住」,這兩句又換一個角度,從青山的角度來寫。前面不是說「我」招不來青山,在埋怨青山么?這兩句,是青山對作者的回應。青山說,歲末了,天氣太冷了,你還是來到我這山裡的小溪邊住吧?你看,青山不但不來,反而把作者招進去住了。這句子寫得很有趣。


可是我們要搞清楚事實,實際上無非是作者在官場上不順,隱居在山間居住。他卻用前兩句,以青山為喻,顯示自己兀傲不群,在官場不得志;用後兩句,說青山主動把他招進去住了。我們要留意,辛棄疾寫詞的手法很靈活,寓意也很深,但他使用的語言,沒有一點直露淺白,並且也沒有任何刻意的修飾,語氣用很平淡的口吻,沒有一點劍拔弩張、氣勢洶洶的樣子。就是說,他把很多很多內心積聚的不平,作了很深的收斂,採用了含而不露的方式,微微透露了一下。這是一種境界、涵養。辛棄疾的詞,之所以精彩,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的詞,在表達時能不失這種涵養,採用千迴百轉、欲吞還吐的方式,表現出來,使他的詞句充滿曲折幽微、起伏跌宕的美。


山頭明月來,本在天高處」,人在山中,見不到地平線上升起的皓月;當月露山頭,已是高懸中天了。這兩句看起來普通,但我們不要小看他的用字。就說「本在天高處」,這個「本」字。月亮升上山頭的時候,月亮本身是掛在天之高處,就是「中天」的。這說明什麼?只有月亮升到「天高處」,作者才能看到它掛在了山頂。之前,從地平線上升起的過程,被山擋住,作者是看不見的。所以它真實而生動地寫出了山中望月的特點。

最後「夜夜入青溪,聽讀《離騷》去」是逆向思維的寫法。這是在寫月亮。寫得真是好。他說月亮每天升上山頭,把影子投入我屋邊的溪中。它好像是一個觀眾,在觀看我每天晚上讀書;也像是一個聽眾,在聆聽我每天晚上讀書。聽完之後,它就落下去了。這裡的月亮就像是作者的知音,是作者隱居生活的唯一精神伴侶。


那麼這兩句的「逆向思維」體現在哪裡?我們寫月亮,都是寫人在地面上望月,作者反過來,是寫月亮在天上俯視人,聽人讀詩。這個角度很新穎有趣。我覺得這個值得大家借鑒。當我們在元宵、中秋賞月的時候,就不妨換個角度,寫月亮在天上看人間的世俗之人,那是怎樣的場景。這樣能寫出不一樣的感覺來。


還有一點要注意,月亮聽作者讀的是《離騷》。作者何以突出是《離騷》?那是寄託他跟屈原一樣的抱負與遭遇。因為他跟屈原一樣,有政治抱負,有宏大的願望,另一方面他們也確實有這方面的才華,然而遭到打擊、排擠,有志難申,有才不展。所以他從屈原的《離騷》里找到了共鳴,與屈原是心有戚戚的。


辛棄疾的這首詞,我是很傾倒的。它內在有無限的含蘊、深意,而外在的表達,用語極其平淡。你讀一下,「山頭明月來,本在天高處。夜夜入青溪,聽讀《離騷》去」,這種語言,平淡得很容易讓人忽略過去,以為微不足道。其實「淡語」的背後,那種渾厚的底蘊、深情,別的名篇很難企及。並且語言的表述是非常精準,而這種精準,同樣是別人不易留心,容易忽視過去的。也就是說,辛棄疾在表達內心深蘊的時候,採用了最不著痕迹、最不顯山不露水的方式,傳達出來的。這種水平是最難學的。這是需要很深很深的積聚、內斂才能做到。我一直主張這一點,寫詩不要寫得浮誇、張狂乃至猙獰,要學會斂氣。斂而後發,才能更有底蘊,更有力道。


二、李賀詩的「逆向思維」


李賀是中國文學史上奇之又奇的人物。他在短短的二十七年內,為後世留下了兩百多首詩歌,與李白、李商隱並稱「三李」。作為唐代浪漫主義的代表詩人之一,他由自身創作實踐所確定的「不可無一,不可有二」的獨特詩風,實在是我國詩歌史上一份無比珍貴的藝術瑰寶。


他有著獨特的審美追求。他的詩歌便是其獨特審美追求的產物。一方面,他不屑蹈襲前人,造語構思,不主故常,總是獨出心裁;另一方面,他不願追求天然之美,往往刻意雕琢,精心錘鍊。不獨不師造化,反而力補造化之不足。他的詩,想像豐富奇特,上天入地,鬼魅神仙,比比皆是,「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語言瑰麗冷峭,凝練警拔,有很多獨創性的語句。


李賀的詩是一種嶄新的面貌。這種嶄新的面貌,於廣袤的詩歌天地里,如果缺乏,便會成為莫大的遺憾,倘若多了,又會泛濫成災。所以,李長吉之詩固然不是這個世界裡的主流風景,但永遠是一道惹人注目的特異風景。由這道特異的人為風景中所展現的創新意識與開拓精神,卻是值得千載萬載以下的人們不斷繼承和發揚。人的審美是多元的。我們可以說李賀的成就趕不上李白、杜甫、李商隱,但是在這個世上,永遠有人喜歡李賀超過喜歡李白、杜甫、李商隱。他的詩,硬生生開闢出的一條小徑,讓人走在這裡可以看到不一樣的風光。這是他特殊的價值所在。


李賀寫詩喜歡用「逆向思維」,也就是「反其道而為之」。當人們都在被「慣性思維」籠罩住,進行審美和創作的時候,他卻果斷地跳出來,再用一種嶄新的思維創作。這就好比,路上一個指示牌,告訴大家往前走就一定能到到終點,欣賞到美景。他偏不服氣,抽身退出,想了想,果斷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了。他看到的風景,或許沒有大家看到的風景美、風景多,但毫無疑問,他見到的風景卻是大家所沒有見過的風景,並且之後真的有人受到影響,沿著這裡走了。這實在是難能可貴的。


李賀寫過一首七言古風《老夫采玉歌》,這首詩是寫采玉工人的苦難生活。唐代貴婦往往要插戴珍貴的首飾,為了供應這種需求,官府便徵發民夫去藍溪一帶開採玉石。應徵民夫經常忍飢受寒,不避風雨,冒著生命危險去采玉。從懸崖絕壁懸身入水,那是何等驚險之事。民夫采玉而死者,可謂多矣。作者卻說:「藍溪之水厭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不說官吏催逼民夫送死,而言溪水厭惡生人,將其置之死地,奇怪已極;采玉者死後,不恨官府無情,反而千年萬年地怨恨那無知無覺的溪水,無理已極。這種構思,反向構思,頗是委婉曲折。不過綿里藏針,暗含對官府的強烈鞭撻;奇中有淚,飽含對采玉者無辜枉死的深切同情。「逆向思維」是外表,讀者透過此層體會作者深摯的情感,品味作品深厚的意蘊才是關鍵。


還有一首簡短的七古《秋來》:


桐風驚心壯士苦,衰燈絡緯啼寒素。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蠹。


思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弔書客。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


「思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弔書客」,這兩句詩構思實在反常,翻新出奇,而表達情感,刻畫環境又入木三分。一般人憂愁憂思,痛苦思索,都是用「柔腸百轉」、「九曲迴腸」來形容,像柳宗元的「江流曲似九迴腸」,秦觀的「欲見迴腸,斷盡金爐小篆香」,即屬此類。李賀反向構思。他徹夜無眠,愁思纏繞,孤獨痛苦之狀無人理解,以致滿腹柔腸都被拉直了。這裡看似反向構思,實則更進一層。詩人是因愁過度,導致柔腸百轉,可是愁懷難遣,那迂曲百結的心腸又被牽直。試想,詩人內心的痛楚,該是何等強烈。


當然「腸斷」「迴腸」「腸直」這是一種思路,後來秦觀被貶謫得特別慘的時候,寫詩構思就反過來著筆,表達的深度就又進了一層。上面都是就「有腸」而言,秦觀逆向思考,從「無腸」說起,這也是「逆向思維」。他在《題郴陽道中》寫道:


門掩荒寒僧未歸,蕭蕭庭菊兩三枝。


行人到此無腸斷,問爾黃花知不知。


第三句「行人到此無腸斷」,就是如此。秦觀還有一首詞《阮郎歸》,有兩句:「人人盡道斷腸初,那堪腸已無。」也是同樣的角度。


我們接著說李賀的詩句。「雨冷香魂弔書客」,他希望有人來安慰自己。可是,世無知音,何人會來安慰他呢?終於,苦雨凄風之夜,有一位「香魂」前來憑弔作者。那是去世已經三百四十年之久的前輩詩人鮑照的鬼魂前來撫慰他了。按照常理,總是生者憑弔死者。可是李賀偏從反面下筆,要死者來憑弔他這位不幸的生者。人生在世,卻需死者前來憑弔、哀悼,那麼他那種可悲、可憐、可嘆的處境,定是無以復加了。可見,李賀寫詩並非總是「為求奇而奇」,實是有些情感不得不藉助這種奇思妙語來表達。


「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詩人隱隱約約聽到,遠遠的墳邊有陣陣歌聲。那是鮑照的「香魂」離去之後,唱出的酸楚之聲。歌聲的內容,或許是「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行路難」,或許是「自古聖賢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不管是什麼,但歌聲中確有一種悲憤的力量。懷才不遇的鮑照逝去了,他的軀體沉埋三百多年,可是他的遺恨卻像萇弘的碧血一樣,凝固在地底,永不消散。李賀借他人酒杯,澆自己胸中的塊壘,寫鮑照,其實就是說自己。


李賀有很多名句,也是從反向著筆的。只是因為我們對句子太熟,脫口而出,反而忽視了對詩句本身的思考、品味。所以很多句子,表面上看起來我們對其很熟悉,但這種熟悉只停留於口頭上、記憶里,並非熟悉在內心深處的思索,所以實質上並不熟悉。像他的《金銅仙人辭漢歌》的名句:「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當金銅仙人被遷走的時候,衰枯的蘭草為之深情地送別。衰蘭怎麼會「送客」,但在李賀筆下就是能「送別」的。蒼天是無情的,杜甫也說「天地終無情」。李賀偏偏想像蒼天如果有情,又會怎麼樣呢?那他肯定也會像人一樣老去的。這也是反向思考的情況。後來辛棄疾,又換了個思路,說:「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天本無情,故不會老。李賀設想天若有情,天也會老。辛棄疾把思路轉到人去寫,人本多情,故而會老。若人生在世,沒有種種離愁別恨呢,怕是人也會像天一樣,不會老了。古人講:「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世間的現象,我們眼裡看來都是一樣的,但心裡思考出來,卻是千差萬別的。能不能翻出特色,不蹈窠臼,卻要看你內心的點化、運用。


還有《南園》的名句:「可憐日暮嫣香落,嫁與春風不用媒。」風吹花飛,這是自然現象;在李賀的筆下,是反過來花兒主動追隨著春風,嫁給春風去了。這樣新奇的構思,啟迪了後世多少詩人、詞家。後來張先說「沉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林黛玉說:「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都是在沿襲這樣的思路。


《馬詩》第二十三首,後兩句:「廄中皆肉馬,不解上青天。」別人寫詩諷刺漢武帝,都說不能煉丹成仙;李賀這裡把角度轉到廄馬上,說即便漢武帝能煉丹成仙,那廄中之馬,個個喂得肥大笨重,豈能載著漢武帝飛上天?


《官街鼓》中:「幾回天上葬神仙。」普遍的說法,神仙是不會死的,但在李賀筆下,神仙是會死的,天上跟人間一樣,也有累累的墳墓。《秦王飲酒》里最後兩句:「仙人燭樹蠟煙輕,清琴醉眼淚泓泓。」別人寫上層貴族豪華享樂的場面,都是刻畫歌兒舞女的歡聲笑語。像高適的「美人帳下猶歌舞」、謝枋得的「玉人歌舞未曾歸」、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等。李賀的刻畫反過來,上層統治者宴樂未已,場面倒是奢華,而歌女舞女卻已是疲憊不堪了。歌女歌聲嬌弱,舞伎舞步踉蹌,妃嬪淚眼泓泓,都早已不堪驅使了。


你看在李賀筆下,整個世界都是神奇的。太陽能夠敲出聲音:「羲和敲日玻璃聲」,並且還能被捶碎:「磓碎千年日長白。」月亮能夠倒著運行:「酒酣喝月使倒行。」天上的雲層能夠發出流水一般的聲音:「銀浦流雲學水聲。」光芒能夠被軋在車輪底下:「玉輪軋露濕團光。」鬼火可以當成燭光用:「冷翠燭,勞光彩。」


李賀這個人,腦子很活,寫東西總是不按套路出牌,所以你看他的詩,句句在你的意料之外。你可以說他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他是不可忽視、不可取代的。這就夠了,沒有十全十美的詩人。儘管有的詩人作品毛病很少,但也沒有這樣突出的特色。在平庸、平淡佔主導的詩壇,我認為沒有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玉有微瑕,不害其為玉;美人有痣,亦不好其為美人吧。當然,這裡強調一句:初學還是要力求工穩。在沒有成玉之前,就附著那麼多斑點,那肯定是不好看的


三、「化形象為抽象」


最後延伸一下,講一點「化形象為抽象」的寫法。我們傳統的詩詞,非常注重形象思維。人的情感、思想以及要說的道理,往往是抽象的,學會把抽象的東西,轉為具體的形象,這是寫詩成功的重要妙訣。與之相對應的思維是「化形象為抽象」。把外在形象的東西,比喻為內在抽象的東西。前者很多人用,後者用的人極少。但如果用得成功,能取得很好的藝術效果。


秦觀寫過一首《浣溪沙》,下片開頭有個對偶句:「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這兩句很空靈,很高妙,歷來廣為傳誦。上句,他說外在的「飛花」很輕,輕得像夢一樣;下句,樓前的春雨很細,細得像愁絲一般。飛花是具體的,夢是抽象的;絲雨是具體的,愁是抽象的。他用「輕」把花與夢綰合起來,用「細」把雨和愁綰合起來。這種比喻,很新穎,也很精緻。


晚清龔自珍是有清三百年詩詞成就最高的一位。他寫過著名的《西郊落花歌》,具體描述北京西郊的落花萬點齊飛,鋪天蓋地的情景。他用了大量的比喻形容落花飛舞的情景,極為精彩、生動。其中有幾句:


「又如先生平生之憂患,恍惚怪誕百出難窮期」,從這裡開始,詩人的比喻是採用「化形象為抽象」的寫法,把具體的落花,比作抽象的東西。詩人的想像力不斷升騰,絕妙的把落花景象比作自己平生所遭遇的憂患,模糊、隱約、離奇、怪誕,層出不窮。


「先生讀書盡三藏,最喜維摩卷里多清詞,又聞凈土落花深四寸,冥目觀想尤神馳」,詩人熔鑄佛經故事和佛典詞句來抒寫他的激情。他說自己,讀書讀盡了佛教的典籍,最喜歡《維摩詰所說經》里那些清麗的語句。在這裡面,記載著天女散花的故事。聽說,西方凈土的落花很深,很美,自己閉上眼睛,心馳冥想,感覺妙不可言。他由眼前的落花飛舞,想到了西方凈土,產生了神遊的感覺。「西方凈國未可到,下筆綺語何漓漓」,西方的凈土之地,自己是去不了了,但是留下的佛教經卷,那些美妙的言辭、文藻是多麼淋漓盡致。而眼前的落花,何嘗不像經卷里綺麗的文藻、言辭,美不勝收,讓人魂搖目斷。


這首詩,就很好地使用了「化形象為抽象」的寫法。相對於常見的「花抽象為形象」寫法,「化形象為抽象」也是一種「逆向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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