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跟多倫多最搖滾的酒保喝幾杯

Willie Nelson、Etta James、Talking Heads、Stompin』 Tom Connors以及 MC-5，表面看來，這些歌手鮮有共同之處。但除了改變流行音樂面貌之外，他們還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作品都是多倫多的馬蹄鐵酒館（Horseshoe Tavern）平日里的最愛。

自從馬蹄鐵酒館在上世紀50年代成為一家舞廳以來，客人們就一直在酒館標誌性的棋盤式舞池中，伴隨著上述歌手、樂隊，以及其他大大小小數百支樂隊的音樂搖擺至今。

在過去的三十年里，負責給這些熙熙攘攘的客人們滿酒的，一直都是泰迪·福瑞（Teddy Fury）。泰迪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如果他沒有在吧台後面倒酒講故事，那麼他一定就坐在架子鼓後面，和他的樂隊The Royal Crowns一起玩音樂，並自詡為 「加拿大的 Rockabilly 之王」。

我們找到了這位獨一無二的傳奇人物泰迪·福瑞，和他一起聊聊多倫多頭號搖滾酒館裡的音樂、酒水以及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還有偶爾的衝突。

泰迪·福瑞。所有照片均由 Johnny CY Lam 提供

VICE：泰迪·福瑞是你的真名嗎？

泰迪·福瑞：這不是我的真名，我的真名叫愛德華·富蘭克林（Edward Franklin）。70年代末的時候，我加入了一支樂隊，和他們一起在 Yonge 街排練，樂隊中的一個成員說他叫強尼·雪鐵龍（Johnny Citro?n），用的是和雪鐵龍汽車同一個名字。就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輛多倫多的警車從旁邊開過。在當時，多倫多的警車都是 Plymouth Fury，所以我說：「既然你叫 Johnny Citro?n，那我就是 Teddy Fury！」 最後我就有了這麼一個很搖滾的名字。

在來馬蹄鐵酒館之前，你參加過很多搖滾樂隊，為什麼最後成了一名酒保？

我之前從沒當過酒保，當時我是以所謂的專業搖滾音樂人身份在這裡演出。但我對搖滾的熱情逐漸耗盡，然後當時的酒館老闆說：「要不就讓泰迪在這裡工作吧？」 他們讓我試試當酒保，發現我非常在行，所以我就充分利用起了我在這方面的天賦。

你覺得酒館老闆看中了你哪一點？

有時人們會在你身上看到你完全沒有意識到的優點，我覺得他們看中的是我和什麼人都能自來熟的能力，還有我很會講故事。

年輕的泰迪·福瑞

所以會講故事是當酒保的一項關鍵技能？

那是當然，如果你是在這種老式酒吧里上班，你一定要懂得怎麼講故事。

說起故事，你在這裡見過最神奇的事情是什麼？

我給你講個馬蹄鐵酒館的經典故事：有天晚上我們看到兩個侏儒在撞球桌上幹得火熱，真的很勁爆。

我的天吶！聽上去好像酒吧笑話一樣。麻煩你說詳細點。

那大概是十年前還是十五年前，當時我們請來Fly Jimmy Swift樂隊，還有其他一些 「搖頭丸」 樂隊在這裡演出，都是非常能吸毒的那種。當時店裡溫度大概有45攝氏度，每個人都大汗濕身，情慾難抑。

就在那個周末，多倫多搞了一個侏儒大會。於是突然間，大概在午夜時刻，整個酒館就像《綠野仙蹤》一樣，擠滿了大概五十多個小矮人，他們全都嗑搖頭丸磕嗨了，現場一片混亂。突然間，我們聽到一陣尖叫，循聲望去，我們看到一對侏儒小情侶，在撞球桌上直接就幹起來了（泰迪站起身來走到撞球桌上重現當時的場景），滿滿的都是愛啊。每個酒吧都有屬於自己的精彩故事，這種故事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編的。

就是這個撞球桌

你自己酗酒嗎？

以前喝的很兇，現在我是個禁酒主義者，不過以前真的喝得厲害。

以前是不是喝得有點過分？

太瘋了。那是八十年代，我喝酒，吸毒，亂性，但我沒有一直沉淪下去。當時我結婚了，也知道自己會要小孩 —— 想必你也在外面見過那種喝得爛醉連孩子都沒時間照顧的父母吧，當時我想：「我絕對不要變成這種人！」 但我當時也沒有想徹底滴酒不沾。

你會懷念那種生活嗎？

當然了。我現在還會做夢夢見自己爛醉如泥，感覺很贊。我現在還會想喝酒，比如堵車厲害的時候，我就很想來一杯龍舌蘭，這就像抽大麻一樣，原本只是一次就過，結果越抽越想抽。

說起來，這讓我想到我最喜歡的一個酒吧笑話：「希特勒為什麼不喝龍舌蘭？因為喝了他會更暴虐。」（笑）龍舌蘭能讓你變成一個情人，也能讓你變成一個惡棍，或者能讓你變成所有人的朋友 —— 它讓你滿面紅光。但我的自制力很強的。

對於馬蹄鐵酒館來說，最理想的顧客是什麼樣子的？

晚上忙的時候，最理想的就是那種知道自己要什麼、準備好錢消費的顧客，像查爾斯·布考斯基（Charles Bukowski）那種酒鬼型客人已經沒有了，我也不知道他們都上哪兒去了。

那怎樣才算一個好的酒保？

我覺得好的酒保應該要有好的性格，通情達理。另外你也要負責看著整個場子，你要有敏銳的察覺力，留心哪些人可能會給你找事。

我在蒙特利爾的朋友管這個叫 「eyes up」，他說好的酒保一方面要熱情友善，一方面也要時刻留意酒館裡的動向。

一點兒沒錯，有時我們會有一些客人過了門口的兩個保安，給了入場費，再過了另一個保安，然後他們就熟成朋友了。我們這裡以前有個傢伙看上去像從《聖經》里走出來的一樣，留著一頭飄逸的長髮，穿著像粗棉布長袍一樣的衣服。我們當時的一個服務生見過這傢伙拿著一根長棍麵包，上面還粘著屎，這傢伙居然還在吃！而且他看上去長得和耶穌一樣，我真的覺得：「這他媽的搞笑的吧？」 這也是馬蹄鐵的一個經典故事，但他每周三都會來我們這 —— 他負責給我們送午餐（笑）。

在過去的三十年里，多倫多有什麼變化嗎？

有音樂演出的酒吧越來越多了。三十年前，有現場音樂演出的酒吧並不多，但現在人們又開始喜歡看現場演出了，這種風潮就是走了又來。

說到酒水，你們這裡賣的最好的是什麼？

烈性黑啤和 Molson 啤酒賣得最好。大部分都是啤酒。

你會經常做雞尾酒嗎？

我們這裡經常會講個笑話，如果有人問 mai tai 或者 mojito 里放了什麼，我們通常會回答：黑麥和可樂。我們有點老土，這裡不供應任何不帶麩質的啤酒，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這兒沒有。

你之前形容馬蹄鐵酒館是一個不錯的「搖滾糞坑」，這是什麼意思？

不錯的 「搖滾糞坑」 就是說它視線好，天花板低，粉刷奇異，音響系統也不錯，你能聞到啤酒的味道，而不是尿味，不然的話那就是 「搖滾尿池」 了。一個 「搖滾糞坑」，應該是當你年輕時溜進來，很快就能把你牢牢抓住的那種酒吧，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的廢話，音樂就是它的氛圍。

有沒有什麼讓你記憶猶新的音樂回憶？

大概在十五年前的一個二月，那是周一的晚上，The Who 樂隊的 John Entwistle 進店喝酒。當時整個店裡大概只有15個人。到了最後，所有人都在一起彈空氣吉他，他還告訴大家彈吉他的時候要盡量把吉他捧高一點 —— 他居然糾正所有人彈空氣吉他的姿勢！

他喝了什麼？

他喝了一瓶半的 Rémy 還是 Courvoisier。

面對那些進店演出的名人或者樂隊，你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接待準則？

我們盡量不去打擾他們。有一次，《乾杯酒吧》（Cheers）里的諾姆（Norm）來了我們這裡，還帶著其他幾個明星朋友，我也不知道誰是誰。當然，如果你是來這裡喝酒的，你也可以去騷擾他們，但如果你是站在吧台後面，那你就要做到專業。唯一一次讓我失控的是凱斯·理查德茲（Keith Richards）。

當時什麼情況？

那次簡直不可思議，他就像搖滾界的聖誕老人，當時我想，「去你媽的，我一定要和他說幾句話！」 可是問題是，我要和他說什麼呢？結果我告訴他他對我影響很大，然後他抓著我的手，那絕對是音樂人士的握手，不會把你的手捏斷的那種，但他的手感覺就像一隻裝滿繩子的紙袋。然後他嘰里咕嚕說了一大通，我一句也沒聽懂，最後他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大笑。雖然和他見過面，但我完全沒聽懂他和我說的話，但他們在店裡演出了一個半小時，非常精彩。

在這裡工作這麼久，聽力有沒有受損？

肯定的，我的耳朵已經廢了，真的很嚴重，和人說話時，我非常依賴看嘴型，但說實話，我一點都不後悔。

你覺得當酒保是你自己的夢想嗎？

我絕對是這麼想的。拿到這份工作時，我感覺就像中了彩票一樣。

有沒有計劃退休？

還沒有，我能幹多久就干多久，只要他們還要我。即便是最爛的夜晚，即便我賺不到一塊錢小費，但我走出店門時，我身上的錢總比進店時多，更重要的是你能收穫各種或搞笑或奇異的故事。如果你是在辦公室里上班，或是干著那種沒前途的工作，一個月才回一次家，而你到家裡能和你老婆說的故事只有 「親愛的，今天他們又拿錯鉛筆給我了。「

那究竟是什麼讓你選擇待在馬蹄鐵酒館？

我覺得把我留在這裡的就是 「這裡」，就是馬蹄鐵酒館。甚至於在 「幾百萬年前」 我剛來這裡工作時，我就感覺這是最適合我的工作。這裡毫無公司的味道，我們都是一家人。小時候，在我十歲以前，我們一家搬了十六次家，馬蹄鐵是一個屬於浪子的家，而我就是一個浪子。這裡成了我的家，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在其他地方待過比這裡更長時間。這是一個 「搖滾糞坑」，但至少它比那些拿錯鉛筆的公司小隔間要好得多。

謝謝你和我聊這麼多。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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