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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做個豬 正午·視覺

在CG虛擬場景特效技術發達的今天,為什麼還要做電影特效模型、實體道具?

來,做個豬 正午·視覺


來,做個豬


文淡豹


圖朱墨


我們在北京通州的光澤作用工作室(Lustre Effects),聞到空氣中略微燒焦的味道。那是樹脂、翻模的氣味。

長毛猩猩頭、骷髏、樹脂眼珠、猙獰的怪物、青筋突起的手部雕塑擺滿工作台,水泥地的工作室更像個大車間。不時響起火燒噴氣槍的噝聲,一隻大猩猩上半身的毛正植到一半,還「露肉」。他們正在製作電影特效模型。


在CG虛擬場景特效技術發達的今天,為什麼還要做電影特效模型、實體道具?


CG在電影里費用貴、周期長、演員不容易表演生動。「場景可以用CG,但比如電影里出現一隻帶毛髮的猩猩,又和真人演員一起表演,CG很難做出來人撫摸毛髮時的動態,演員也不容易和虛擬綠人一起生動表演。像《侏羅紀世界》里垂死的雷龍,需要兩個演員去撫摸雷龍的頭。這隻大雷龍的身子部分是CG做的,但演員真正去摸的那個雷龍的頭,就是實體道具。大概9個人遙控這個雷龍,它內部機械精密,能抬頭,能呼吸,眼睛也能抽搐,就能演出來垂死的感覺。使用中,實體模型往往與CG結合,演員先與實體模型一同表演,後期再用CG潤色、加毛髮光澤、動物眼淚。我們做的這些模型不光拍電影能用,博物館、教育、主題樂園都需要。」光澤作用工作室的負責人李景澤告訴我們。


34歲的李景澤是北京電影學院美術系畢業,原本好好兒地做電影美術指導,而且是現代戲做得多:《一半海水,一半火焰》、《致青春》、《匆匆那年》、《梔子花開》。兩年前,他看到英國公司John Nolan Studio做的機械道具視頻,從此開始惦記模型道具製作。


2015年4月14日——這個日子他至今記得清楚,他看到美國電影《環太平洋》製作花絮視頻,「覺得這東西牛逼」,轉天約朋友毛子,也是《匆匆那年》的製作圖美術吃飯,一起再看視頻,雙雙覺得牛逼,就開始籌劃工作室。那段時間原本是二人短暫的空檔,正等著接下一部戲,一部關於實體特效的視頻讓他們的生活拐了個彎。

之後是找投資,租下北京東壩的一居室,開始雕塑、翻模、研究機械技術,試製道具。跟房東把租金從每月兩千一砍到了兩千,進駐東壩那天是2015年5月21日——這個日子他也記得清楚。


「這種技術國外叫animatronics,電子動物操控。說起來,三十多年前《E.T外星人》那會兒就在用了,說到更早,梅里埃就在用了,純手動機械控制的發條式機器人,能寫字的。其實達芬奇也做過。」 但模型道具的製作過程非常複雜,工序包括概念設計、3D列印、雕塑、翻模、制皮、植髮、機械設計等等。


製作時,分機械和外表兩部分。要外形上模擬,就得仿製動物外形,人工制皮,雕出皺褶紋理,植上毛髮。恐龍模型的皮膚質感就得像恐龍,青蛙得一層層上色以色澤逼真,猩猩毛髮要栩栩如生,這需要雕塑師、上色師、植髮師研究細節。而要在運動和表情上模擬,這就得研究仿生學:先琢磨動物和人的表情,再設計精密的內部機械,讓道具能實現行走、打架這樣的大動作,嘴唇撅起、眉弓擰緊這樣的微表情,表現憤怒、緊張、快樂各種情緒。


實際使用時,多人共同遙控,各自操控道具內部的不同舵機,配合起來,像幾位演員一起給木偶戲拉線一樣。


對於李景澤和他電影美術、雕塑出身的團隊來說,研發道具製作,在技術上最難的是機械設計——「力學,我們沒學過啊」。他們找來好萊塢公司的宣傳材料,看Youtube上美國電影花絮和道具製作過程的視頻,定格,放大,研究內部機械結構。這從零開始的過程極其折磨人,「遇到技術瓶頸,我就崩潰。就想,是不是不應該做這個。」

整個夏天,李景澤,毛子以及後來加入的朋友東子三個人,和機械、遙控器、雕塑一起,擠在不到60平米的一居室里研究特效模型,就在過道和衛生間里石膏翻模。他們煙癮都大,邊崩潰邊研究,越崩潰越抽煙。


第一個成品,是個能張嘴的骷髏頭。他們嘗試過不同的樹脂材料做出眼珠,發現得一層一層澆樹脂,瞳孔才深邃,眼白才透明。又嘗試機械構造,讓它最終動起來。三個人遙控,拍小視頻,配上《五環之歌》的音樂,眼珠轉得相當歡實。


之後,他們還做了手掌大小的獨眼、機械手、舌頭、大猩猩。可外形仍舊是個難題:在美院,雕塑強調的是整體感,形體,造型,而模型雕塑需要高度寫實,表現皮膚質感,肉的感覺,每種動物的皮膚紋理都不一樣,這可以說是一種「寫實的難度」。製作道具的泥和美院雕塑所用的不同,製作皮膚的硅膠更是上不了色,什麼顏料也不沾,和雕塑完全兩碼事。他們就琢磨,找辦法讓它能上色。雕塑師韓昊楠,靠看視頻和不斷嘗試,找到方法,甚至她現在用的雕塑工具也都是自己製作的,用上了銅管和吉他弦。


去年12月,搬到現在的大車間後,工作室做出了一隻小猩猩頭,包含26個舵機,能實現搖頭、眉弓皺起等各種表情。做它花了47天。「小猩猩做出來了,就放心了,我們就知道這事兒能成了。」

寫實和仿生最難。像狗這種常見動物,有一點兒和真狗不一樣,都能看出來。充分寫實後,再做外星人、妖怪就都容易了。做怪東西,視覺上容易出效果,工作室也有概念設計,就不太吃力了。要做龍這種現實中不存在的動物,就參考大象、犀牛這種大型動物的皮膚質感,再配合以蜥蜴、鱷魚這種長尾動物的動作。


實體特效是種既強調手工活兒,又與科技前沿緊密結合的技術。光澤作用工作室剛購入工業3D光敏樹脂印表機,預備用3D掃描、建模、列印、翻模的流程來製作。


如今,這伙兒電影美術設計出身的年輕人,已經搞明白了機械,電路,青蛙皮膚的質地,猩猩嘴角的表情。6月初我們採訪時,他們正在做一隻能以假亂真的豬頭道具。到7月上旬,豬頭已宣告完工。


「最不可思議的就是自學的這事兒。」 李景澤說。「我們年齡都差不多大,就覺得不能做沒勁的事兒。什麼有意思做什麼。」


「做道具,我們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平時聊天,就覺得人都是越活歲數越大。你想想,人基本上到四十來歲的時候,就沒什麼要突破的慾望了,因為有家庭,有孩子。趁年輕能做一點兒喜歡的事兒更好。人死的時候最後悔的是你想做而沒做的事,而不是你做錯了的事。所以我覺得既然有條件做,幹嘛不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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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機械難度上,個兒越小的道具往往越難——小猩猩就比大猩猩難,圖上的這隻豬頭也難,「主要我們把它做難了,因為它動作太多了。像猩猩是26個舵機,這豬已經34個舵機了,又多了8個,要細分的話得四個人去遙控它。而這個豬頭的耳朵可以前後擺動,鼻子能動出五個方向,眉弓、嘴、舌頭都能動。」 他們打算用這個豬頭拍個視頻,帶它到菜市場去逛一圈,以假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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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猩猩手」紋理細緻,上面還會植髮,讓效果更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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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石膏的模具製作車間里,掛滿工具。負責模具製作的是王文進師傅,他平時不大愛說話,天天翻模。加入光澤作用工作室前,王師傅在橫店劇組做過6年的模具和特殊道具,主要做古裝戲的兵器及陳設。如今做特效模型,材料和工藝都要求更高,翻模的細節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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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色師沈霄男。硅膠更接近人體皮膚的質感,常用在特效模型外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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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子(劉東林)參與過《一生一世》、《三少爺的劍》、《長城》等電影的美術工作,也擅長雕塑製作和模型上色,如今是光澤作用工作室的概念設計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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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菇(袁琛)為猩猩手臂植髮。特效模型在未來使用中可能有很大的動作,譬如猩猩可能需要手臂撐地行走,設計時,皮子的厚度和彈性、毛髮固定程度就都要考慮進去。這隻猩猩設計成長毛的,小茹把人工毛髮縫到布上,做成一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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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晨做概念設計,也做雕塑。模型雕塑的難點在於盡量逼真地表現出皮膚的質感、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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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畫出身的毛子(高鵬),現在跨界負責機械和遙控技術。「就這麼一點兒一點兒去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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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型內部的機械設計,難度在布局——一個猩猩頭就那麼大,怎樣在局限的小空間里排列機械,塞進足夠多舵機,讓結構緊湊、布局合理,讓猩猩未來實現皺眉擠眼等各種動作,各個拉杆還不打架?「力學,我們沒學過啊。」 據說,試製成功前的那幾個月中,毛子經常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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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把手電筒鑽,和控制模型運動的機械遙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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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模型的硅膠表面充分上色,是另一個技術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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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昊楠用瓦斯火槍,燒雕塑表面,讓泥變光滑,能製作出更豐富的紋理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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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雕這隻青蛙,雕塑師韓昊楠研究了幾百張澳大利亞綠樹蛙的細節圖。她發現,雕青蛙模型的關鍵,在於逼真再現它皮膚上的點狀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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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特殊材質的泥可變性強,適合做細節,因此用在特效模型製作上。它分軟、中、硬三種硬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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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械豬頭,裡面裝了34個舵機,需要四個人同時遙控。(採訪對象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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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綠樹蛙上色效果圖。(採訪對象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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