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前，斯諾初遇毛澤東：他看起來像林肯

文史 07-14

毛澤東與斯諾在陝北。資料圖

埃德加斯諾不僅是在中國知名度最高的美國記者之一，也是二十世紀最傑出的時政記者和觀察者之一。80年前的7月13日，斯諾第一次在解放區見到了毛澤東，就此開啟了他一生與紅色中國的不解情緣。斯諾對毛澤東的第一印象是他的外形和氣度像極了美國人心目中偉大的總統亞伯拉罕林肯。

到中國去！

埃德加斯諾於1905年7月19日出生在美國密蘇里州堪薩斯城，父親是基督徒、共和黨人，開了一家小印刷公司，母親是天主教徒、民主黨人，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斯諾在學生時代成績平平，但他興趣廣泛，課外閱讀十分豐富，參加了童子軍獲得了30多枚獎牌。中學畢業以後，斯諾度過了一段半工半讀的日子，曾先後在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和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學習。

1928年斯諾決心用一年的時間做一次環球旅行，他懷揣著股票交易中獲得的800美金登上了開往遠東的輪船。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到達中國後，斯諾對這個處於動蕩時期的國度充滿了興趣和關切，他決心留下，由表及裡去了解複雜的中國，他被聘為《密勒氏評論報》和《芝加哥評論報》的駐遠東記者。在隨後的十幾年中，斯諾往返於中國、日本、印度之間進行採訪，記錄下戰爭年代亞洲的風雲變幻，成為美國人民了解亞洲的一個重要窗口。

初遇毛澤東

經過宋慶齡的牽線搭橋，1936年7月15日晚上9點，毛澤東正式接受了斯諾的採訪，擔任翻譯的是時任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吳亮平。採訪在毛澤東的住所進行，這是一眼石孔窯洞，分成兩間，四壁是石頭的，地上鋪著土磚。洞中放著一張沒有上油漆的方桌，桌上鋪著紅氈，上面立著燭台，燭光搖曳，映出牆壁上的地圖。床鋪上放著毛澤東的隨身衣物和鋪蓋卷，還有那時算得上奢侈品的蚊帳。

毛澤東盤腿坐在一個壁龕中，抽著一支前門牌香煙，與斯諾同行的海德姆醫生從皮箱中拿出宋慶齡給紅軍的藥品和醫療器械，以及魯迅給毛澤東的親筆信和金華火腿。後來，這位崇尚國際主義的醫學博士留在了蘇區為紅軍服務，還取了個中國名字：馬海德。

斯諾謹慎地拋出早就準備好的問題，這份包含11個問題的採訪提綱早在兩個月前就通過中共的秘密交通網送到了中共中央在陝北瓦窯堡的指揮處，中共領導人還專門組織了一次以「對外邦如何態度外國新聞記者之答覆」為議題的討論會。

那時的毛澤東43歲，正是年富力強，比斯諾大14歲，但斯諾卻覺得毛的經歷不知比自己豐富多少倍。毛澤東自信滿滿地告訴斯諾打敗日本軍隊的三個條件：一、中國人民結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二、全世界結成反日統一戰線；三、目前在日本帝國主義勢力下受苦的各國人民採取革命行動。這其中主要條件是中國人民自己的團結。

顯然，毛澤東對中國勝利的信心震撼了斯諾。當被問到這場戰爭可能持續的時間，毛澤東認為在條件不充分的情況下，要經歷痛苦、長久的抗戰準備，這也是他第一次提出「持久戰」的觀點。

談話一直進行到夜裡兩點多，考慮到斯諾第二天要去參觀紅軍大學，毛澤東結束了談話。毛澤東最後和斯諾說，會保證斯諾的新聞自由，他可以隨便採訪而不受干涉。第二天，斯諾在時任紅軍大學校長林彪的陪同下參觀了紅軍大學，並向200多名學員做了《關於英美對華政策》的報告。

在保安，斯諾還被邀請去看紅軍劇社的演出，他的觀感是「充滿了明顯的宣傳，一點也不精緻，道具都很簡單」，演出過程中觀眾拉歌，非要讓外國新聞記者同志斯諾也唱一個，斯諾盛情難卻，唱了一首美國民歌《盪鞦韆的人》。

有趣的是，斯諾和毛澤東在食堂就餐時，毛澤東曾把盛辣椒的菜碗推到斯諾面前，說：「吃點辣子，對於採訪中國革命是有幫助的。」斯諾滿心好奇，結果被辣得眼淚直流，噴嚏不止，毛澤東又開起了玩笑：「愛吃辣椒的人都是革命者。」

《紅星照耀中國》與《毛澤東自傳》

80年前，斯諾初遇毛澤東：他看起來像林肯

《西行漫記》封面。

《紅星照耀中國》（中譯本《西行漫記》）不僅在戰時成為美國的超級暢銷書，而且已是回顧二十世紀中國歷史不可或缺的著作，費正清在序言中認定了經典性：「非凡之處在於，它不僅第一次呈現了關於毛澤東及其同志們生平、出身，而且描繪了這場鮮為人知的運動的前景，後來事實證明這是極具預言性的。」

根據毛澤東和紅軍領導人的講述，斯諾寫完了《長征》，相對完整地向世界介紹了長征，他沉醉在對於兩萬五千里長征這「無與倫比的現代史詩」的迷醉的欣賞中：「冒險、發現、人的勇氣和膽怯、狂喜和勝利，痛苦、犧牲和忠誠，烈焰一般貫穿這一切的是那千萬青年不息的熱情、永不泯滅的希望和驚人的革命樂觀主義。」

80年前，斯諾初遇毛澤東：他看起來像林肯

《紅星照耀中國》英文原版封面。

斯諾在中國的13年里，曾經去過最艱苦的地方，在西北的旱災區，他看到農民骨瘦如柴，兒童餓得彎曲變形，婦女衣不遮體躺在角落等死，家裡一切值錢的東西都被賣掉，包括房梁和身上的衣服，只留一塊遮羞布。薩拉齊之行的震撼讓他對中共治下陝北安適的景象充滿好感，並預感到中共動員組織農民的力量不容小覷。

來到中國的第八年，斯諾已是最引人注目的駐華記者之一，採訪過蔣介石、宋慶齡、宋子文，但在保安與毛澤東的接觸，讓他對這位名聲漸起的中共領導人刮目相看，他對於毛的獨特和重要都有很深刻的認識，他在《紅星照耀中國》中回顧與毛澤東的第一次交往寫道：「毛澤東生平的歷史是整整一代人的一個豐富的橫斷面，是要了解中國國內內在動向的原委的重要指南」，他覺得毛最了不起的地方是「對於中國人民大眾，特別是農民的迫切要求的綜合和表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不可否認，你覺得他的身上有一種天命的力量，這並不是什麼曇花一現的東西，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根本活力」。他甚至預感到毛澤東正在變得更加重要：「假使他們（人民群眾）的這些要求以及推動他們前進的運動是可以復興中國的動力，那麼在這個極富歷史性的意義上，毛澤東也許可能成為一個非常偉大的人物。」

當斯諾提出想了解毛澤東個人的生平事迹，並為他單獨寫一本書時，毛澤東謙虛地建議斯諾先去紅軍的前線看一圈回來之後再談個人經歷。10月初，斯諾返回保安，在他的再三邀請下，毛澤東終於鬆了口，願意以口述自傳的方式和斯諾談談個人經歷，這一來是為了澄清一些流行的謠言，二來也是還原一個鮮活的中共領導人形象。毛澤東將他的出身、童年經歷、青年時的困惑與闖蕩、投身革命的過程娓娓道來，一連進行了十幾個晚上，斯諾在《紅星照耀中國》中以「一個共產黨員的由來」為章節記錄了這次口述，後來擴充為《毛澤東自傳》一書，這份珍貴的材料也成為毛生前唯一認可的口述自傳。

一生情系中國

斯諾的後半生，主題始終離不開中國。在冷戰期間，他曾為改善中美關係奔走呼號，也曾在「文革」期間探訪中國。1972年2月15日，就在中國農曆春節的前一天，飽受胰腺癌折磨的埃德加斯諾在睡眠中溘然長逝，按照他的遺囑，他的一半骨灰留在了美國，另一半則被安葬在北京大學未名湖畔他曾經作為新聞系講師工作的地方。1973年10月19日，中國政府在人民大會堂為斯諾舉行追悼大會，這還是第一次為外國人舉行如此規模隆重的悼念儀式，靈堂正上方，掛著紅色中國特色的「埃德加斯諾永垂不朽」。

出版於1958年的《復始之旅對當代歷史的個人看法》可以視為斯諾最富總結性的著作，他的個人經歷和二十世紀的風雨變幻交融在一起，呈現出那個年代驚人的客觀性與預見性。他寫道：「當你能僥倖活到回顧前塵影事的年紀時，你就知道生命的長度並不是按念頭計算的，而是按你經歷的各種生活的數目來衡量的，只有在回顧往事時，你才能察覺出一種生活在何處悄然結束，另一種生活又已經開始。」在回顧斯諾初見毛澤東的歷史片段時，我們方能體會斯諾在生活中心轉變過程中的深情意蘊。

【參考閱讀】

《埃德加斯諾：紅星為什麼照耀中國？》，丁小平，中國青年出版社，2013

《報春燕》，武際良，中國人民解放軍出版社，2015

《紅星照耀中國》，埃德加斯諾，作家出版社，2012

《漫長的革命》，埃德加斯諾，東方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