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蘭葉

劉克襄 圖/文

　　再度和斑蘭葉邂逅，沒想到是在台灣北部一家農場，而非東南亞。

　　主人使用這種深綠植物的長葉，包裹著塞滿配料的土雞，烹煮成一道特餐。等起鍋了，趨近細聞，果真有著斑蘭葉的獨特香氣。不免遙想，前些時在馬來半島的飲食之旅。一時間，卡亞醬料、海南雞飯、煎蕊冰品，以及娘惹糕點等等，所有和斑蘭葉有關的南洋餐點，都湧上腦海。

　　當友人對端到眼前的菜色品頭論足時，我反而好奇，主人栽植的斑蘭葉會生長成什麼樣。這種印度原產的香料植物，最早時不知是誰偷偷引進台灣，繼而福建和廣東也出現。二十年前，有人神秘地稱此植物為碧血草，宣稱喝這種草汁非常補身。一棵養得活絡的斑蘭葉，因而叫價高昂。等到後來，眾人知道它的出處，而且到處有人栽植成功後，身價便慘跌。養身之說，也愈來愈少人重視了。

　　反倒是最近，美食日漸當道，有些餐廳腦筋動得快，紛紛以這種香草植物研發出新菜色，一躍成為美食記者報道的主題，以及饕餮之客競吃的目標。其實，仔細檢視這些新的菜色，大抵都以東南亞的料理作為基礎，並非創意十足的餐點。

　　為何積極想看斑蘭葉呢？在東南亞旅行時，始終無緣看到高大的斑蘭葉。只在一些住家周遭的老圃菜畦，發現一些低矮的植株。最多及一人之身高。在傳統菜市場看到的葉片也都及膝左右。這些短小的斑蘭葉，主要是用來榨汁取液，作為香料，搭配各種食物而已。

　　高大的斑蘭葉才能長出寬大的葉子，用來包裹雞隻、粽子。但那長相會是何等外貌呢？等親臨現場時，不禁嚇了一跳。那是我見過最高大的斑蘭葉了，幾乎有一層樓高。你不妨想像，有一棵像菖蒲之類的植物，高大地矗立在面前，每片葉子都比你寬闊。

　　高大的斑蘭葉，還露出了巨大的莖柱，提醒我，它是露兜樹科，並非蘭花，也非禾本植物。現在，我也能想像一些西方作家初次抵達南洋，看到斑蘭葉時，描述自己彷彿踏進巨人國度，看到高大野草的驚奇心境了。

　　但我不免困惑著，此樹在東南亞無所不在，普遍地使用於各種餐飲糕點上，但為何在台灣無法像芫綏、艾草等，形成廣泛食用的植物。後來猜想，斑蘭葉雖是重要的食材，但要撐出一道好菜的格局，恐還得需要其他香料和蔬果的新鮮搭配，才可能精彩地呈現美味。台灣或其他地區都非其他熱帶植物的生長空間。斑蘭葉再如何適應異地環境，能夠發揮的機會便少了。

　　因而，這樣優質的植物，始終停滯在某一個飲食的位階，無法晉陞，恐怕也是命定的無奈。現今美食當道時，它尚能在泰國、越南一些餐廳里，展露自己的光芒，其實已屬萬幸。

　　（劉克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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