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樣的情郎,你要不要選?
一直以來,對渡口有著莫名的情感。
迎來送往間,
離人,歸人,過客,
上演了一幕幕的離合悲歡。
有人於此邂逅
有人在此想念
有人於此重逢
有人自此天涯兩端
想來,那一天的王獻之該是歡喜的。
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
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
——王獻之《桃葉歌》
桃葉啊桃葉,不要怕河水湍急,我親自來接你!
你能想像這是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大叔嗎?這時的他更像一個沐浴在愛河中的少年郎。
自此,接桃葉的渡口,也有了一個很美的名字——「桃葉渡」。
無數的年輕男女,到這裡追尋愛的足跡;無數的文人逸士,將他們的故事化為詩篇,千年傳頌。
雙螺未合,雙蛾先斂,家在碧雲西。
別母情懷,隨郎滋味,桃葉渡江時。
扁舟載了,匆匆歸去,今夜泊前溪。
楊柳津頭,梨花牆外,心事兩人知。
——姜夔《少年游·戲平甫》
待嫁的姑娘,願你有福份,遇上的,是王獻之一般的情郎。
王獻之是誰?
他的父親王羲之,是大名鼎鼎的「書聖」。
他的母親郗璿(xuán),被稱為「女中筆仙」。
當年郗鑒為女兒選婿,丞相王導拉出所有的王家子弟任其挑選。
而郗鑒偏偏挑中了袒卧東床上的王羲之。
二人婚後琴瑟合鳴,七子一女皆是郗璿所生。
王獻之便是最小的兒子,王家的七郎。
王謝舊事,魏晉風流。
王獻之是真正地領先在人生的起跑線上。
琅琊王氏的顯赫出身,可以讓他衣食無憂,不羈放達
有一次,王獻之家裡進了賊人,可他不聲不響,等人快把屋裡的東西偷個精光時,突然說道:「青氈你們別拿,這是我家祖傳的」。結果,賊人就這樣落荒而逃了。
還有一迴路過吳郡時,他聽說附近有個園子不錯,就直接進人家遊覽一遍,關鍵他還不認識別人。逛完後,還旁若無人的點評一番,氣得園子主人將他隨從趕了出去。
他倒無所謂地坐到轎子里,最後還是主人叫人把他送走。
王獻之《鴨頭丸帖》
家學的深厚,良好的教育,也讓他有更好的條件年少成名
他七八歲便開始跟著父親王羲之練書法。有一次,王羲之偷偷走到他的身後,想要抽掉他的筆,結果筆穩穩待在他的手中。王羲之很是欣慰,就誇他以後肯定會名揚於世。(此兒後當復有大名)
而謝家頭號人物謝安的一番話,更讓他聲名遠揚。當時的他,跟著哥哥們到謝家做客,哥哥們畢竟太年輕,沉不住氣也是很正常的,話就多了點。王獻之呢?打過招呼,就待在邊上聽人講。
等他們離開後,有人問謝安:「王家兄弟,你更看好誰?」謝安直接說:「小的。因為有能耐的人,話普遍不多。」
從後來謝安對王獻之的多次提攜,也可看出,謝安一直很喜愛王獻之。
再加上天生的好容貌,王獻之在當時人的口中,「風流蘊藉,乃一時之冠」。
就是這樣的他,依然很努力。
那時他的字小有所成,眾人也交口稱讚,可到王羲之那裡,就是多有不足。不服氣的他,便追問需要多久才能練出好字。
王羲之指了指院里的大缸,「等你寫完十八口大缸的水,再說吧!」
這一練,又是五年。當他又拿著自己的作品給王羲之看時,王羲之什麼也沒說,在他寫的「大」字下面加了一點,成了一個「太」字。
於是,他又拿著作品跑到母親那。母親看完後,說了句:「進步確實很大,尤其這一點,很有你父親的功力了。」
結果他一看,那一點正是父親加上的那點,頓時羞愧難當。跑回書房,沉下心氣,繼續默默練字。
最終,他成了與他的父親齊名的書法家,並稱「二王」,他又被稱做「小聖」。
他的字,力透紙背、爐火純青。不限於一門一體,兼各家之長,楷書嚴整俊美,行、草雄秀驚人。獨創的「一字書」,更是一筆連貫數字,氣勢豪邁,宛如滔滔江河,一瀉千里。
甚至在唐代以前,大部分認為他的造詣是超過王羲之的,「比世皆尚子敬書」(陶弘景《與梁武帝論書啟》,子敬是王獻之的字)。
眾所周知,唐太宗是王羲之的忠粉,連去世也要帶著《蘭亭集序》陪葬,卻不太喜王獻之。也就是從這時起,王羲之登上了神壇,而王獻之的墨跡因唐代不受重視,留存的越來越少,至今天,不逾七件。
這都是後話,不管怎麼說,他的人生都是讓無數人艷羨的。
名門出身,父母恩愛,兄弟情深,事業有成,美名遠揚,粉絲遍地……
甚至後來還當了駙馬,有紅顏知己桃葉做伴。
被乾隆皇帝譽為「三希」之一,意即希世珍寶的《中秋帖》
可是,問題是還有個可是。當他走到了人生的最後,作為道教信徒的他需要給人生最個總結,坦白過錯。
他說了句:「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和郗家女離過婚。」(不覺餘事,惟憶與郗家離婚。)
這也是他最後的遺言。
郗家女,郗道茂,他的表姐,他的元配夫人。
王獻之《新婦地黃湯帖》局部
曾經他以為,他們會和他的父親母親一樣,牽手就可以白頭。他們門當戶對,他們情同意合,他們沒有理由不幸福。
即使面對女兒的夭折,他們也沒放開彼此的手,一起面對,一起走過傷痛,一起準備開始新的生活。
可怎麼想也想不到,來了一個第三者——東晉簡文帝之女,新安公主司馬道福。
這位公主愛慕王獻之已久,前夫是權臣桓溫的次子桓濟,桓濟兵變失敗後,公主趁機離婚重獲自由身,然後就對王獻之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王獻之自是不答應,為了打消公主的念頭,他甚至用了自殘的方式:用艾草燒傷雙腳。但公主實在太執著,除了讓太后、施壓,還不屈不撓地表示:不管王獻之變成什麼樣子,她都要嫁。
王獻之《二廿九日帖》
愛情,從來都不是兩個人的事。愛情,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也不會是排在第一位的事情。沒有愛情,生命還可以靠其他事來填補;只有愛情,卻很容易陷入寸步難行。
別說世家子弟,就是一個普通人,當愛情和家族發生衝突,被放棄的也通常是愛情。
此時式微的王家,也經不起太多折騰。
最終,王獻之還是屈服了,與郗道茂和離,娶了新安公主。
再婚後的王獻之仕途很是順暢,因為對仕途向來不感興趣,王獻之心中也並未多暢快。和公主過得也算是相敬如賓,雖沒多少愛但也不算壞,和所有湊和過日子的人一樣,算是認命了。
再後來,王獻之又納了妾,添了紅顏知己桃葉。愛有多深,愛有多真,誰又知道?
而郗道茂,回到郗家後不久,鬱鬱而終。
唐寅 《王獻之休郗道茂續娶新安公主圖》
有人說他是渣男,從郗道茂的角度確實如此,他對不起她,他有負於她,所以他才會在臨終前,念念不忘「惟憶與郗家離婚」。但郗道茂外,他無愧於所有人,要說還負了誰,可能還有他自己。
一個高傲、不受束縛的人,低下頭來,本已是侮辱;強逼放棄所愛之人,其中悲苦,局外之人又怎能理解:
雖奉對積年,可以為盡日之歡。常苦不盡觸類之暢,方欲與姐極當年之足,以之偕老。豈謂乖別至此,諸懷悵塞實深。當復何由日夕見姐耶。俯仰悲咽,實無已已,惟當絕氣耳。
這是《晉書》記載,王獻之離婚後寫給郗道茂的信:一封無頭無尾、沒有落款,不知道有沒有寄出,被人稱為《奉對帖》的信。悲痛至此,還用得著別人責怪。
王獻之《 奉對帖 》拓本
無盡的內疚,自殘時留下的病根,最終讓那個曾經要揚言超過父親的王獻之,在43歲這年匆匆而去。他本可留下更多的傳世之作,他或許改寫書畫史。
而他的哥哥王徽之,那個留下「雪夜訪戴」美談的王徽之,也因悲痛,在他過世一個月後去世。
一家至情至性至此,實在讓人動容。
王徽之雪夜訪戴
我們時常羨慕別人的光鮮,我們時常歌頌傳奇的美好,我們時常感慨別人的運氣。如果我們真的設身處地,是否可以自問:我們能否付出別人的努力,我們能否承受得住別人的壓力,我們能否擔起別人的責任,我們能否禁起別人的辛酸?
高山意味著崎嶇,大海意味著波濤,機遇意味著風險,成功意味著磨難。
坦途也有,那是一眼到頭的平淡。
就看你敢不敢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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