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史評：「中國失去最有天才的愛國者」

摘要：傅斯年義薄雲天，極具血性，正義感和責任心一向「爆棚」。羅家倫認為他「代表的是天地間一種混茫浩瀚的元氣。」

（《東北史綱》封面。來源：孔夫子舊書網）

二、義

「仁之法，在愛人，不在愛我；義之法，在正我，不在正人。」（董仲舒《春秋繁露·仁義法》）傅斯年義薄雲天，極具血性，正義感和責任心一向「爆棚」。毛子 水認為他「一生代表的是浩然之氣」，羅家倫認為他「代表的是天地間一種混茫浩瀚的元氣。這種淋漓元氣之中，包含了天地的正氣和人生的生氣！」（羅家倫《元 氣淋漓的傅孟真》）

義挺獨秀 豈可囚殺？

「中國革命史上光焰萬丈的大慧星」

陳獨秀是傅斯年的師輩，兩人都是新文化運動的名角，都是「急進的自由主義者」（程滄波《記傅孟真》）。如果說陳是新文化運動的總司令，那麼傅就是新文化運動的猛先鋒。後來陳獨秀思想日益左傾，而傅斯年對共產主義素無好感，兩人分道揚鑣。

1932年10月15日，陳獨秀被捕，10月20日押至南京，在軍政部軍法司候審。傅斯年迅速發表長文《陳獨秀案》（《獨立評論》第24號，1932年 10月30日），為他仗義執言，「絕不能同意當官者之主觀用事」，既展示一個史學家的專業水準，更展示一個學者的公正良知。

他客觀評價陳獨秀對文學革命、倫理改革、社會主義的貢獻，「在反袁（袁世凱）的立場上最努力的人，文字的和實際的皆然」；陳獨秀髮表的《文學革命論》， 「真是一個最積極的新文學主義，同時也是中國文學史及革命史一個不磨的文件！」；「清共以前，十三年改組以後，國民黨自身對於民眾運動之注意，特別在勞工 運動上，不在共產黨之下。則獨秀當年之創此路徑，只可看做前驅，不得視為反動。」文末建議政府依法審判、依法特赦，稱讚陳是「中國革命史上光焰萬丈的大慧星」，「國民黨絕無在今日一切反動勢力大膨脹中」殺他之理！

此文還力挺老師、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先驅李大釗教授。點明李大釗就義前行為，「雖是共產黨員，然他是誠心與國民黨合作之人」，就義緣由是「死在帝國主義與張作霖合作的手中」，就義時間是「死在國民黨清共之前」，據此綜合判斷「他雖是為共產黨而死，也為國民黨的事業而死，是被害，不是就刑！」

忠義猶生氣 艱難想將才

「中國失去了一位最有天才的愛國者」

儒家經典《禮記·大學》倡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期望君子走以「仁」為原點、「同心圓擴展」的路徑。傅斯年這一代的知識分子深受其熏陶，學術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救國更是他們人生奮進的動力。

傅斯年推崇民族大義，維護國家統一。「九·一八」事變後，日寇竊據我國東北。日本京都大學教授矢野仁一別有用心發表《滿蒙藏非支那本土論》，企圖為「滿 洲國」獨立尋找歷史依據。傅斯年聞訊後心急如焚，學以致用，知識報國。迅速組織方壯猷、徐中舒、蕭一山、蔣廷黻等學者編寫《東北史綱》，3個多月完成第一 卷約10萬字，1932年10月在北平出版。

陳槃評論，「這部用民族學、語言學的眼光和舊籍的史地知識，來證明東北原來是我們中國的郡縣；我們的文化種族和這一塊地方有著不可分離的關係。」（歐陽哲生《傅斯年與北京大學》）傅斯年告訴友人，「弟自遼東事起後，多日不能安眠，深悔擇此職業，無以報國。近所中擬編關於東北史事一二小冊子，勉求心之所安耳。」（《致王獻唐信》，1931年10月6日）

傅斯年又請李濟將此書主要內容譯成英文，交給國聯李頓調查團，作為東北是中國領土的證據，為調查團給國聯報告書中明確指出，東北三省「為中國之一部，此為中國及各國公認之事實」發揮重要作用。調查團的報告公布後，世界輿論開始傾向中國，紛紛譴責日本的侵略行徑。

抗戰期間，傅斯年發表一系列時評，揭露日寇侵華陰謀，反對緩靖日本，製造抗日輿論。如：《「九一八」一年了》（1932年）、《中國人做人的機會到 了！》（1933年）、《「不懂得日本的情形！？》（1934年）、《汪賊與倭寇──一個心理的分解》（1940年）、《我替倭奴佔了一卦》（1944 年）等。

1935年冬，日寇陰謀策劃「華北五省自治」。宋哲元幕僚、親日的「二十九軍締造者」蕭振瀛召集教 育界人士談話，妄圖招安學者，至少要求他們對日寇入侵保持沉默，並以各人安全要挾。傅斯年不顧個人安危，挺身而起陳辭，痛斥蕭振瀛，「結果大家一鬨而散， 粉碎了蕭的陰謀。」（傅樂成《傅孟真先生的民族思想》）「於是北平整個混沌的空氣，為之一變，教育界也儼然成為左右北方時局的重心。」（羅家倫《元氣淋漓 的傅孟真》）

（傅斯年一家。來源：網路）

1935年9月，傅斯年兒子出生，取名「仁軌」。羅家倫不知其意，問他：「為什麼？」傅斯年取笑並解釋，「你枉費學歷史，你忘記了中國第一個能在朝鮮對日本兵打殲滅戰的，就是唐朝的劉仁軌嗎？」羅家倫因此感慨，「他內心所蘊藏的是多麼強烈的國家民族意識！」（羅家倫《元氣淋漓的傅孟真》）

1944年6月，為培養9歲兒子的民族氣節和愛國熱情，他書文天祥《正氣歌》、《衣帶贊》等詩，並題跋：「念茲在茲，做人之道，發軌於是，立基於是。若 不能看破生死，則必為生死所困，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矣。」1947年4月，又告誡兒子，「做事要為人，不是為自己。自己為眾人而生存，不是眾人為自己而生 存。」（《為傅仁軌紀念冊題詞》）

1940年5月16日，抗日英烈張自忠將軍戰死襄陽。殉國四周年之際，傅斯年寫《悲歌》詩追悼：「泰山重一死，堂堂去不回。身名收馬革，風日慘雲雷。忠義猶生氣，艱難想將才。中原誰匡濟，流涕楚郢哀。」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傳無條件投降。傅斯年在重慶聽到消息後欣喜若狂，拿了一瓶酒，到街上大喝、亂舞，縱情折騰一宿，因此破財。第二天告訴羅家倫：「國家出頭了，我的帽子掉了，棍子也沒有了，買又買不起，晦氣，晦氣。」（羅家倫《元氣淋漓的傅孟真》）

胡適與傅斯年相知極深，但差點因抗日翻臉。1933年6月4日，胡適在《獨立評論》上發表《保全華北的重要》，認為政府暫時沒有能力收復失地，支持對日 妥協，在華北地區停戰。傅斯年得知後震怒，退出《獨立評論》編輯部，揚言與胡適決裂。他們的共同好友丁文江居中調解，才化解這一誤會。

傅斯年逝世次日，胡適對俞大綵說，「孟真的去世使中國失去了一位最有天才的愛國者，我自己則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諍友與保護人。」（胡適致俞大綵的英文唁電，1950年12月21日）

（2015年12月20日一稿，12月25日二稿，【山水微言·89】。本文為《孟真不朽，則中國不朽、文化不朽！──傅斯年史評三部曲之立德篇》第4、5節。《「士人之節，在中國以此維綱常者也」──傅斯年史評三部曲之立言篇》、《功狗·功人·功主──傅斯年史評三部曲之立功篇》已連載。傅斯年先生逝世65周年之際，謹以《傅斯年史評三部曲》立言篇、立功篇、立德篇，緬懷先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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