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恐怖 07-23

茅屋的窗外開著幾株桃花，巨大的水車吱嘎吱嘎的轉動，似乎不堪重負，卻又順利的運轉上了百年。

翎風和槿晗最愛桃花！

翎風就坐在茅屋內的一側，手裡捧著碩大的飯碗，正在不停的往嘴裡塞飯。槿晗就坐在翎風的對面，槿晗是一位秀麗可人的女孩，微笑的時候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看起來十分俏皮可愛，此時她正在不停往翎風碗里夾菜，一面喃喃道:你慢些吃。

翎風又往嘴裡掏了幾大口飯，才發現對面的槿晗正靦腆的擺弄著頭髮，臉上洋溢著幸福滿足的神采。

或許，女人的要求都比較簡單，她認為最幸福的事莫過於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在面前吃飯而已。

翎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怎麼不吃啊

槿晗面上露過一絲失落的神采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在做飯給你吃。

翎風摸了摸頭道：我要幫助李將軍打贏這場戰爭，還天下一個太平，太平之後我的任務就完成了，我就回來接你，那個時候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槿晗臉上卻掛著笑容，眼睛流出了晶瑩的淚珠道:我等你。

翎風說：來一起吃，一邊低下頭去又開始吃飯。

外面的水車慢悠悠的轉著，槿晗偎依在翎風身旁說：不管你走多遠，走多久，你都會像外面的水車一樣，最後轉回來。

東方升起了第一顆啟明星的時候，翎風已一身戎裝在身，背負三尺長劍，正遇建功立業的時候，男兒浩氣，要建功就要建大的。

翎風對槿晗留下的一句話：等我歸來，必紅妝十里迎你如火嫁衣。翎風笑著與槿晗道別，翻身上馬，再也不忍回頭看槿晗一眼，唯恐會負了她。唯恐會心軟不能離去。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有的人從軍是為了拜相封侯，出人頭地，有的人是為了理想，有的人為了生活而吃軍餉。

翎風跟李將軍是抱著平定天下，結束戰爭的理想參加戰爭的。

何時才能還天下一個太平？

多年來為了太平而征戰，可天下卻越來越不太平。

翎風一次次問自己，問李將軍：我們會贏嗎？此時的李將軍都會拔出劍來，然後一隻手按著翎風的肩膀說：我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們一定會贏的，到時候還天下一個太平。

翎風第一次參加戰鬥的時候，親眼見到了旁邊一個士兵身中二十八刀，連鼻子都被砍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層皮掛在臉上，只要一動，掛在臉上的大半個鼻子就在面上晃悠，這個士兵大喝一聲：父母精血，不可棄也，然後把鼻子帶皮扯下來吃盡肚子里，反手一刀，又砍掉一個從身後偷襲的士兵。

這個士兵最後還是力竭戰死了，直到兩條手臂一條腿都被砍斷了才倒下去，倒下去的時候嘴裡還含著從敵人身上咬下來的一塊肉。

若問為什麼，他也是為了還天下一個太平而戰。

他臨終遺言是回家。

此次激烈的戰鬥，翎風把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了，包括發黃的苦膽水，這是他第一次殺人，第一次看人殺人。

這不是戰場，這是屠場。

此次戰鬥結束後，李將軍說：我生不能帶你們做勝利之臣，死也不會讓你們做他鄉之鬼的。

每次戰鬥結束後，李將軍身邊一位田姓道人，都會豎起招魂幡，燃起三炷香招魂，田道士腰間有一個碩大的酒葫蘆，據說裡面裝滿了家鄉人的魂魄，李將軍答應過士兵，一定會帶他們回家。

戰場上除了武藝，還要靠運氣，老士兵越來越少，部隊的人也越來越少，因此翎風跟田道士成了好朋友。

翎風實在是不相信魂魄能夠被田道士帶回家。

翎風告訴田道士說：死，我不怕，可是槿晗在家裡置好了嫁衣等我回去娶她呢，沒有了我，她怎麼辦？

翎風對槿晗有個承諾。

翎風跟槿晗的約定。

槿晗在綉嫁衣等著他回去。

火紅的嫁衣也許早就綉好了，只等翎風的十里紅妝迎親。

翎風始終沒有回去。

軍中雖然禁酒，但是田道士不是軍人，是出家人，因此，軍令管不了他。

每次說到這些槿晗的事，田道士都會喝的酩酊大醉，也許這位出家人也有一段不願意提起往事。

狼山，寒風凜冽，天空已經飄起了微雪。

由於糧道阻斷，大隊人馬已經開始後撤，只留下三千人在此阻敵斷後，李將軍堅持留在最後阻敵。

敵方一萬人已經在前方安營紮寨，隨時可能發動進攻。

李將軍告訴大家：兵法如棋，寧失一子，不失一先，與其戀子以求生，不如棄子以取勝。他們明天殺過來，不如我們今晚主動出擊，先殺過去.。

翎風問道;我們只有叄仟疲憊之師，行嗎？

李將軍說：平時也許不行，但是今晚一定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敢主動出擊，正好攻他一個措手不及。我看過天象，今晚會天降大雪，到時候正是我們的好機會。

一千人從敵軍左側攻擊，一千人從敵軍右側攻入，五百精壯之士今夜子時從正門進攻，看下帥旗，奪其軍心，剩餘五百人清理後退道路，勝後我們立馬撤退，防止敵軍後續部隊追擊。

每人賜烈酒一碗，一則暖身，二則以壯其行。

子時，塑風夾雜著大雪吹向敵營，敵營站崗的士兵幾乎睜不開眼，翎風與李將軍率五百精壯之士借著風雪之威殺到，李將軍手起刀落，已砍下一個站崗士兵的頭顱。

五百兵士闖入敵營，見人就殺，翎風一下子也砍到了三名敵軍，李將軍則一馬當先，沖向先鋒大旗，意欲先砍到此旗而潰其軍心。

李將軍砍旗時，一柄長矛在風雪呼嘯著向李將軍當胸刺到，李將軍雙手握刀，一刀斬在矛頭，長矛失去了准性，從李將軍腰間刺過去，李將軍擋住了長矛，卻沒能擋住對方的腿，對方的一記掃堂腿正好撞擊在李將軍的小腿上，李將軍應聲而仰天跌倒。長矛當棒使用凌空下擊李將軍的胸前。

翎風正好離李將軍不遠，翎風大叫一聲：李將軍，我來救你。翎風立馬躍起，雙手握劍，全身的力量加重量下擊，敵方來不及傷害李將軍，雙手握矛轉身，硬接了這一劍，這一劍的力量讓他身子後仰，剛好仰到了李將軍面前。

李將軍的刀從他後背刺穿到了胸前，刀尖在胸前露出了一大截。

左右兩方同時攻入，加上先已砍到先鋒大旗，誅殺地方先鋒，敵軍潰不成兵，大敗而退。

李將軍算無遺策，全軍立刻撤退。可是他沒有算到，風雪中擊敗敵軍，風雪也壓垮了他們撤退的路。

他們已經退無可退。

敵軍的後續部隊又壓了上來。

翎風他們的糧食已經不多了，何況敵軍更是他們的數倍。

清理過後了戰場，山間多了無數的新墳，一輪明月掛在高空，偶爾傳來覓食的狼嚎聲，不知那座墳前，有人在憑弔，遠處傳來錚錚的琵琶聲，依稀夾雜著女子的歌聲：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靡靡，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天地悠悠，我心糾糾，此生綿綿，再無他求，求之不得，棄之不舍，來世他生，無盡無休！歌聲纏綿悱惻。令人傷感不已。

所有的士兵都被這凄涼的歌聲消磨了鬥志，感覺到了陣陣寒冷，多年的征戰，他們已經厭倦了戰爭，這歌聲讓他們這倦意越來越重，士兵們躺了下去，就想這樣靜靜的躺下去，再也不用起來。

天亮敵軍又發起了進攻，李將軍打退了敵人的又一次進攻，回到了中軍大帳，翎風跟在李將軍後面，發現李將軍鎧甲下流出了鮮血，隱約發現李將軍中箭了，李將軍扳斷了箭桿，箭頭還留在裡面。

翎風急忙道:將軍，我為你卸甲療傷。伸手就要去解李將軍的甲胄。

李將軍制止道：我征戰一生，戰場上從不卸甲，以免軍中知道我受傷而影響士氣。

三日後，糧絕。

翎風發現陣亡的士兵都含著半塊乾糧。

軍中將士經過無數次戰鬥，陣亡的只剩下了田道士，翎風與李將軍十數人，敵軍將發起最後一次衝鋒，這一次衝鋒，或許，他們都不會在留在這個戰場上。

軍中還有一壇酒，從不喝酒的李將軍也喝了酒，他問翎風：你的

理想還在嗎？

翎風道：理想從就沒有改變過，不然我早就走不下去了，我的理想是還天下一個太平。

翎風道：我們多年的征戰是為了還天下一個天平，或許，他們征戰的目的也是為了還天下一個太平，也許沒有了我們，天下不久也會有一個太平。

敵軍又吹起了號角，將要發起最後一次衝鋒。

李將軍對身邊的田道士說：你一定要帶我們的回家，魂魄也好。

敵軍入潮水般的衝上來了，翎風笑了，他想起了離別時對槿晗說的話：

對槿晗的承諾，跟槿晗的約定。

等我歸來，必紅妝十里迎你如火嫁衣。

他再也回不去了，槿晗是不是綉好了火紅的嫁衣，等著自己回去娶她呢。

翎風長嘆一聲，征戰十年，沒有還天下一個太平，卻終究是要負了她。

李將軍率領將士們作最後一次衝鋒，翎風最後聽到李將軍的話是：我生不能帶你們做勝利之臣，死絕不會讓你們作他鄉之鬼。

戰鼓轟轟作響，翎風隨著李將軍向敵軍衝過去。

戰場上恢復了寧靜，我方只剩下了田道士。

敵人軍士問將軍：要不要擒下田道士

敵方將軍說：戰火無情，死傷的士兵都是無辜的，敵方將士依然，他們都是為了天下太平而戰，讓道士為他們收屍吧。

田道士豎起了他的招魂幡,念曰：爾等士卒兒郎，儘是九州豪傑，官僚校尉，皆為四海英雄，何期汝等偶失兵機，緣落奸計，或為流矢所傷，魂掩泉台，或為刀劍所傷，魂歸長夜，生則有勇，死則名成，汝等英靈尚在，祈禱必聞，隨我招魂幡，共同上路，各認本鄉，受骨肉之蒸嘗，領家人之祭祀，莫做他鄉之鬼，徒為異域之魂，嗚呼，哀哉。

每一方都是為了天下太平而戰，反之他們都拖緩了天下太平的進程。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又慢慢重歸於太平。

芭蕉又綠，櫻桃再紅，江南煙雨，青石橋頭，茅屋依舊。

聽說，前方打了勝仗的士兵們都回來了。

聽說，活著的士兵都回來了。

槿晗坐在橋頭喃喃自語道:翎風，火紅的嫁衣已綉好，你為何還不歸來？神色哀傷。

翎風，你說過要回來十里紅妝娶我的。

翎風，你對我有一個承諾的。

翎風，你我有個約定的。

翎風，你終究要負了我嗎？

桃花又開了，那吱嘎吱嘎運轉了上百年的水車還在不堪重負的運轉著。

翎風，不是說你不管走多久，走多遠，都會向那運轉的水車轉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