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未眠畫未了

《畫未了：林風眠傳》鄭重著中華書局

■魚 麗

民國時期的杭州是一座迷人的城市。文人在此觴詠流連，畫家也在這裡找到謀生的機會。從國外回來的林風眠，懷著最初的夢想，開始實踐他在國外學到的藝術美學理念。

杭州美專在現實中的開局雖小，但林風眠起初為其謀劃的格局卻非常大。中國傳統繪畫的細節自然是豐富的，但有些地方卻是凌亂的，需要整理。他的中西調和的思想，是從一開始就確立的，但卻要用一生來完善。對他來說，追求中西藝術的調和跟仰慕蒼蒼的學識一樣真切。

大師都是從過去走向未來，卻不去割斷連接傳統的臍帶。讀懂大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五六年前，為了讀懂林風眠，我特地去借了鄭重所著《林風眠傳》來看，還將林風眠的畫冊也找來一一翻閱。林風眠的繪畫色彩豐富而微妙，但給人總的印象是冬日寒鴉、寂寞的秋、孤獨的白鷺。雖也有艷麗的花朵，嫻雅的仕女，然而，它們給人們的感覺是說不清地卻又是沁人肺腑的悲涼與孤寂。

鄭重老師讀書多，學問好得不經意間就會溢出來。歷史與文化是一個民族的無盡寶藏，鄭重有一支健筆，能日日筆耕於文化藝術的魚龍秋江。他又與這些畫家有深厚感情，當然是墨濤常涌，筆花常開了。

作為一位有著文化關懷的知名記者，這本新版的《畫未了：林風眠傳》，添加了許多新鮮的史實，卻又有悠長的韻味，成為理解風眠體的一張關鍵切片，成為我讀書窗下窺探書畫經典思想的青燈。

林風眠的身世是相當苦的，很小就失去了母親。他從福建走出後，就再也沒有回到家鄉，他的晚年是在香港度過的。他一生懷念母親，想成為與母親一樣的人，雖未實現，不過，繪畫最終讓他找到另外一種途徑與這一夢想銜接，他在繪畫中憂樂歌哭長達幾十年。他的情始終繫於畫作之上，他的情也始終未能了結。探索是一種靈和肉痛苦的過程，林風眠的畫能達到形神兼備的藝術境界，與他幾十年的苦苦追尋是分不開的。

他曾經在上海待了很長時間，風風雨雨、前前後後加起來有27年的時間。那時的林風眠，開始了更為個人化的生活方式，與世無爭，淡泊明志，退出了學校教育，在藝術創作私人化的領域中，進行著大膽的探索。他自始至終有一種非常清醒的「文化自覺」，就是將中西藝術融合在一起，走出一條雅俗共賞的新古典主義繪畫之路。

在南昌路的寓所，他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裡，雖然閉門謝客，但是手中的畫筆卻沒有放下。即使處於逆境之中，他仍堅持藝術創作，畫出了別人無法畫出的作品。他利用了豐富多彩的傳統資源，而這個資源是其他人所不具備的； 他自身又經歷了那麼多，也為他的創作提供了一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

他後來到香港，仍然像在上海一樣，隱居在寓所里,但在繪畫上卻從來沒有寂寞過，繼續表達著中西調和、雅俗共賞的審美之風。這是林風眠人格魅力的藝術再現，同時也寄託了他的理想之光。他是一位「永遠在路上」的藝術家。

在革新中國畫的百年求索中，林風眠的創造性、開拓性勞動，無疑具有里程碑的意義。正如鄭重在書中所說：林風眠給我們創造了一種特殊的藝術情調，在孤寂中有著熱情，在壯美中有著沉靜，在蕭瑟中透露出生的氣息，在懷舊與嚮往的交織中，又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林風眠親歷著各種風雲變化，卻能在世事變幻莫測之中，不斷超越著自我。「悠悠百年，自有能辨之者」，隨著時代的發展、中西文化的融合以及藝術觀念的更新，歷史終於給予林風眠的創造性和開拓性以公正的評價，畫家終將在追求最高等級的生命潛流和審美潛流中永遠被後人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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