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念念不忘的
不知為何，最近耳畔總響起這首久石讓的曲子。他的音樂似乎有一種魔力，總能攫取你心底那一絲蠢蠢欲動，那種感覺，是人的幼年、過去以及回憶。一如這篇爛漫的詩頁，在午夜的紙張之上涓涓流淌。
這種感覺，是成人世界、商業規則、物競天擇的食肉鏈循環所沒有的。感謝蓮葉姐這組《我們念念不忘的》小詩，讓我們返回初心，再回童年。
另：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媽媽供養的神
媽媽供養的神
臉龐安詳。眼神清澈
天色逐漸暗下來。神
在黑暗裡，聽媽媽小聲說話
家長里短，一地雞毛
菜園裡的黃瓜賤、辣椒賤、豆莢賤……
媽媽彎腰、作揖、上香、祈禱
神，不說話
喜悅
在路邊的蘆葦叢中
女兒抽一根細草的草莖
忽然，一隻蚱蜢竄了出來
在前方不停地蹦跳
女兒發出驚嘆，爾後
驚喜地看著、追著
——把我落在了後面
我知道
她有喜悅的內心，暗自生輝
七月，漸遠
七月走遠一點
雪的腳步和萬物的凋零是否就更近一些呢
雨越下越大
我躲避著雨。躲避著不斷斜吹過來的風
它們如此茂盛
其間，經過
村莊、墳墓、道路、石頭、青草
我不知道
那時候，我的祖母
在風雨聲中已是倦怠、困頓
她眼睛裡的光忽急忽滅
她的窗外，雨水打在水泥窗台上
啪啪直響
——雨下到深夜.凌晨
天色微明
我無限熱愛的新的一日
又被風暗自吹遠了
光陰落在窗外
老屋無人
有燈火安靜而歇
我們念念不忘的
獨自走在雨中
節節草上的蝸牛
抱著細細的草莖，想要說點什麼呢？
唱一首老歌
唱「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阿嫩阿嫩得剛發芽……」
——如此遙遠。如此清晰
雨水滴落
我繼續走。在遼闊的雨霧裡
我們念念不忘的
不過是一些記憶，穿過七月
那時
夏日遲遲
落在屋檐下的燕子，黑色
在電線上發獃
一隻蜻蜓正輕快地掠過草尖
翅膀透明
那個喚孩子，喚雞鴨歸家的女人
聲音明朗
我順著鄉村的小路跑
那時，我不知道，鄉下路邊的小花是那樣多，那樣美
夕光。大地
此時夕光照著紅牆
極目遠眺
田野和植物，它終將隱沒
終將在命中，與我對應
黃昏如此安寧
不知不覺中
夕光總會先撫過一些鳥鳴和門楣上的艾蒿
然後，才抵達大地上的人
盛開或者消失
秧苗青翠濃密
在村莊，鳥雀嘰喳的聲音
在土地廟前盛開或消失
黃昏巨大
年老的父親穿過原野
田埂上，節節草、艾蒿、水蓼花……
夕光滑落草叢
晚風吹
晚風吹動父親的白髮
而鳥雀的歌聲依舊盛開
——或者消失
轉身
轉身，看一眼綠蔭深深
鳥雀叫得多歡暢呀
隔著林子的孩童的嬉笑聲
那個手捧狗尾草的小女孩
是多麼地乾淨
記得村口的橘子樹下
被遺棄的陶罐
還插著我采來的紅蓼花
門前
門前
有豇豆一架、黃瓜一架、韭菜一畦，梔子一棵
那麼寂靜
又那麼熱鬧
每一日的葳蕤與凋零
在時間裡迂迴
現在，我告訴你
梔子花最後的一朵，開了又謝了
而，天空瓦藍
樹木投下的影子里，小雀兒啁啾叫著
一刻也不停歇
小橋村
小橋村。小橋，已是昨日的傳說
村頭，是墳山，也叫坄地
母親說
遠離坄地。那裡，鬼神出沒
我想到外公埋進去後
他即在夢中頂笠披蓑
現在，青草長得多茂盛呀
我低頭走路，腳底粘粘的
哎呀，被踩扁的蝸牛
又一次往生
回首看時，驟雨初歇，一切那麼新鮮
六月，風吹梔子
六月，梅雨來臨的時候
牆角，已生出了青苔
遠方來的風，潛行
爬上梔子的樹梢
綠太滿
它們涌動著
看婦人把梔子別在衣襟
細風吹衣
細風吹起她的白裙衫
哦，她夾雜的白髮多麼刺眼
回小橋村的路上
小橋村安靜
稻田上空的雲朵。稻田裡游過的水蛇
在接下來的黃昏里
該隱去了
如果你經過小橋村
如果吹過小橋村的風，也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定會看見飛過的那隻大鳥
它滿身的羽毛有光
在曠野中飛遠
一條狗叫起來
它搖動著尾巴，向我奔來
後記：多餘的話
《我們念念不忘的》的是我最近寫的一組。
或許是年歲漸長，記憶里越來越遠的一些東西反倒愈發清晰起來。它們在內心涌動著，讓我不由自主地記下了它們。
像我這個年齡的人，很大一部分人走了出去。有些人即使在家，也是出去轉了一圈再回來的吧。極少有人和我一樣，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離開個這個地方。我憧憬外面的世界，但我更愛我賴以生存的土地。
文/蓮葉
作者簡介：蓮葉，本名徐玉蓮，湖北荊州公安縣人，兩個孩子的母親。初中畢業後輟學，學裁縫，後開店養家。現閑賦在家帶小孩， 偶打打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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