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當你老了，眼眉低垂……

一

米芾老了。

當他在1106年乘船途徑安徽泗縣（古稱虹縣）的時候，忽然感慨人生已是「華髮蒼顏未退翁」。

在這裡，他寫下的著名的《虹縣詩卷》。

現年55歲米芾有著突出的書畫鑒定的實力，這得到宋徽宗的賞識。

米此次北上的目的地是都城開封，在那裡，極致的藝術家宋徽宗為他安排了新的工作——「書畫博士」——專事書畫鑒定。

55歲放在今天，還未到退休的年齡，但無論今古，這個年齡直言老矣，亦不算唯心之調了。

二

事實上這是米芾第二次途徑虹縣。

他第一次途徑此地，還是十多年前，彼時虹縣水域快雨初晴，天氣清淑，他滿載一船書畫，百里水道上，落花隨水逐舟，又有一江明月，碧榆風帆正健。

這一暢快逍遙的情景，在寫《虹縣詩》的那個下午，相信還歷歷在目，不然，何來此卷開頭「快霽一天清淑氣」一句，一氣之下，縱到筆枯墨渴亦無半點敗痕？

米芾不僅是個「寫手」，他更是位詩人，僅這一句這一筆，完全以詩興駕馭筆墨，「刷字」與否都已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一種雄壯霸氣的功力，叫人畏服。

三

大概也只有明白古代人平均壽命和早亡環境，也才能理解55歲的米芾在《虹縣詩》中的殘年衰朽之感。

故地重遊，遙想當年兩岸碧榆綠柳，如今依然生機盎然，只是人已老去。

儘管如此，北上都城開封接「書畫兩學博士」，畢竟是莫大的恩典。

「天使殘年司筆研，聖知小學是家風」，無論是詩還是墨，我們能感受到某種欣慰或者內心片刻的安逸。

米芾出身低微，他的母親閻氏是英宗高皇后的保姆，而他本人在18歲得獲校對文書的官職，是來自宋神宗，也就是宋徽宗之父近乎破格的恩賜。

一位保姆之子，得獲皇帝如此關照，沒有理由相信他的母親所付出的辛勞，是不震撼的。

我們不知道襄陽少年米芾在未成年時代有多少有幽隱和秘辛，但人生再次到那個都城，所勾出內心之物，連帶年齡的傷感，分量恐怕是極不輕了。

也沒有人知道16歲時候，米芾隨母到開封之前，他對人生曾有多大的希冀，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他55歲，平生也曾為官，亦頗有政聲，但到頭來，自感「竟無事業奏膚公（按，亦作膚功，意 大功）」。

筆墨至此，已經狼藉不堪了。

四

《虹縣詩》再題部分，句句言「老」，而且這種老，還老出不同的內心鏡像。

就書法而言，誠如啟功先生所言，這件《虹縣詩》已「殆同朽骨」，信哉斯言。

如果我們比對米芾其他精潤的書法，益發感到其間的衰相。更何況，當事人都自覺「殘年」，外人評「朽」，又有何過分。

在寫完這件《虹縣詩》的第二年，1107年暮春，「老人」米芾病逝。

多少人曾愛慕他青春歡唱的時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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