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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我先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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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很可怕,虽然有一天自己也会迎来死亡,只不过那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觉得那并不可怕,而是很自然



 文 / 伊坂幸太郎 


感谢豆瓣网友「圣马力诺256号」的分享




家里有许多书柜,都是我父亲的。还有不少奖状,是他在工作上拿到的。他在通信公司里做技术开发,一年到头几乎不休息,没日没夜地在公司里研究或者做实验。




我一直觉得父亲是个糟糕的人。虽然他既不动粗,也不摆架子,但总是工作优先。工作日就不用说了,连周六周日基本上也会去公司。久而久之,我见到父亲就会紧张得像是见到叔叔伯伯一样。而他也总是一脸严肃,没精打采的。



那时我二十四岁,已经开始写小说,但这个年龄还是会被人当作孩子。我却自认为是个成熟的大人。一天,母亲打电话给我:「你爸爸要去住院,你能帮他搬行李吗?那天我有别的事没法去。」我同意了,多少是出于身为独子的使命感。不,我是为了母亲。因为父亲很少在家,家里的事、学校的事、与社会接触的种种,都是母亲孤军奋斗。这既是对母亲的感谢,也是慰劳。




我是从母亲那里得知父亲被查出恶性肿瘤、时日无几的,而父亲也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虽然不是毫无触动,但对我来说,父亲是个只会在公司里做自己热爱的工作的人,那时我想的更多的是,刚知道他不能去公司了,接着就要去医院了吗?真是个不回家的人。



父母家和我家就在同一个街区,我经常会回去看看。我去得并不频繁,因为觉得那时再和几乎没有联系的父亲见面,就像是在借机平账一样。我不想他因为这种事情而取得借贷平衡。




「有句话我要事先声明,」他曾这么说,「我想往后我会越来越虚弱。这很正常,因为我快死了。音量渐渐变小后,乐曲也会结束,是吧?」



「所以呢?」




「不要因为我渐渐虚弱而惊慌失措。」父亲笑得露出了牙,「我死的时候,就是我的寿命到头了。我好好地走过了完整的人生。」




这是在逞哪门子强?我不屑地想,愤愤地望向身边。母亲耸了耸肩,噘起了嘴:「一直不管家的人还要装模作样,真让人头疼。」




那时,父亲确实是在逞强,但并不只是为了面子和自尊心。我之后才明白了这一点。如今的我知道,他选择在家接受治疗,像迎来乐曲结束般渐渐虚弱,但他还是想教导我一些事。




之后去探望他的时候,他盖着被子,房间里飘着汗水与尘埃混杂的气味。他瘦了一大圈,脸色惨白,但看到我,依旧露出了虚弱的微笑。




「因为有药,所以也不是特别痛,只不过总是犯困。」父亲说他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睡觉,那施恩的语气就好像他现在清醒着说明我很幸运一样。他眼睛无神,从被子中露出的脚踝细得令人吃惊。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聊了一会儿家常后,我问他,「虽然能做的有限,比如有什么想吃的或是想看的?」




「正如你所知,我自由自在地生活至今。」父亲故意说得文绉绉,「已经没有未竟的心愿了。虽然我很遗憾没能尽到父亲的本分。」




「这件事……」我下意识地开口,「这件事虽然是事实……」不过,我觉得他比那些上了年纪却还恣意妄为、给周围添麻烦的父亲要好得多,于是我又说,「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父亲要尽多少父亲的本分。」




「最近,我回忆起那个时候的事。」父亲隔着窗户,望向庭院的方向说道。窗帘拉着,他不可能看到外面的景色,「以前我们去过游乐园。」




「鬼屋吗?」




「对,就是那个。你记得吗?」不知是不是错觉,父亲转向我的眼眸中闪着光彩。




「我还以为你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你害怕进鬼屋,就在入口前蹲着不肯走。」




那个时候记忆的轮廓在脑中渐渐明晰。当时,朋友们一个接一个进入鬼屋,我却蹲着喊「我怕」,不肯动弹。「我没有办法,就先进去了。」那时父亲是这么说的,「那我先去看看是不是吓人。」




「那又如何?」我问。




父亲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我觉得就和当时一样。」




「一样?什么东西和游乐园一样?」




「我知道它不吓人,你也没有必要害怕。所以……」父亲继续说。




「什么?」




「我先去确认一下那并不可怕。」




我诧异地问他在说什么,他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之后,父亲又活了半个月左右。我去看他时他多半在睡觉,也有意识清醒的时候。对话一天比一天艰难,但我叫他时他会点头,有时也会应声。




最后一次对话,是在他去世前的两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房间。




「要拉上窗帘吗?」我起身时,父亲却嘟囔:「没关系。」




我看着他的脸,不清楚他是认出了我,还是在做梦。他继续说道:「一点都不可怕。听他的语气,像是在另一个梦幻的舞台上和某人对话。




「啊,嗯。」




「是的,不要怕。没关系。我先过去看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于是又一次应和了一声,只说了一句:「那可真是帮我大忙了。」




母亲在提及父亲去世时,说:「我一早起床,他就没有呼吸了。」母亲虽然流着泪,却很理智。我赶到后,怔怔地望着父亲那具已经不再呼吸、既不是物体也不是生物的躯体。心中一阵寂寥,同时又忍不住回忆他在家中平凡度日却渐渐衰弱的模样。回过神,我发现自己正告诉母亲:「感觉已经不怕死了。」




「谁?」




「我。」




「胆小的你?」




「虽然很可怕,虽然有一天自己也会迎来死亡,只不过那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觉得那并不可怕,而是很自然。」




「哎哟。」母亲又是感叹又是吃惊地呼了口气,「你爸爸真厉害。」




「什么?」




「做父母的,都会忍不住期盼子女人生平安。」个子矮小的母亲挺直了背,仿佛正在低头看我,「会祈求子女不要遇上痛苦与可怕的事,希望子女能平静地生活。这和你是不是一个著名作家毫无关系。」




的确,对父亲而言,我不是作家,而是他唯一的儿子。「唔,不过要平静地生活是很难的。」




「是的。连续遇到痛苦、可怕的事,也是因为活着。而死亡,则是程度最深的。」




「最深的?」




「死亡不就是最可怕的事吗?而且可怕的是,不论是谁,都一定会遇上这件最可怕的事。我们终有一死。这是无从逃避的绝对法则。不管哪个人、哪个小孩都一定会迎来死亡。不论走过怎样的人生,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最可怕的事都必然会造访。所以,你爸爸为此而努力。」




「努力什么?」




「他想要告诉你,虽然死亡终会来临,但那绝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从那以后,我就不怕死了。不,虽然还是怕,只不过——




他好不容易才教会了我。




我至今都觉得,父亲只是先去那里看看而已。回来时,他会这么说吧:「跟我想的一样,一点都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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