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人，愛上旅行的味道

韋森興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迷戀上了旅行。不是那種盡往名山大川里去的所謂熱門旅遊，而是獨自一人，帶上最簡單的用具，進行荒村野店陌生異鄉的行旅。我喜愛這種人在旅途的感覺：令人厭倦的秩序和嘴臉遠了，陌生新鮮的目的地還遠在天邊，兩頭都不靠，孤身一人就在旅途中，隨著車子搖呀晃的，有點漂泊，有點孤寂，有點散淡……

我以前長期生活在一個小鎮，這個鎮子惟一的好處是通火車。我無數次坐著列車出行，到附近的成都昆明，到遠處的北京上海，北邊最遠的到過長春。東北有一望無際的大豆高梁，你到了東北才知道中國多大啊。南邊經武漢過瀟湘渡瓊海到達海南天涯海角。武漢大得沒有邊際，海南島的陽光永遠燦爛，那才是歌里唱的"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據說椰子常常從樹上掉下來將路人砸成植物人，還有野外含羞草有半人高，小樹一樣，令人驚奇。

人在旅途一定要帶上一本書一杯茶，這是必不可缺的點綴。書不會看得太認真，只是有一搭無一搭地翻；茶也不會喝得太講究，只是有一口無一口地呷。人倚著車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切不能錯過，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小橋流水桃花人家，這都是看不厭的，彷彿旅行的目的不再是目的，目的就是這人在旅途的過程本身。

當然，上上下下的旅人也是一道流動的風景。一個被拐賣的四川女孩子，一個赴京就讀的男孩兒，一個被三角債攪得憂心忡忡的中年男人，甚至一名乞丐，一個淪落風塵的三陪女--他們就是芸芸眾生。某些這樣的人在具體的生活環境中我們肯定會討厭，但一旦和他們脫離具體的生活情境同時處在旅途中，感覺就不一樣了，我看他們就有了一些善意、同情和美好的祝福。這與身處平民化的旅途不無關聯：布滿煙霧、汗味的車廂，賣三流報刊和零食的小販，講低俗笑話的男人，唱地方戲行乞的盲流--這裡面有一種最真切的滋味，這種生活本真的滋味給了我平等的姿態和心態。

如果是坐著輪船旅行，那就更令人浮想聯翩。入夜了，江風颯颯，共枕著波濤，舷窗外閃過三星兩點瓜州渡的燈火或長江大轎一串迷人的燈光。嗚，汽笛一聲，九江到了，迷濛中想起千年前那個身著青衫的江洲司馬白居易還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女，心裡就想著今夜潯陽江頭是否還是楓葉蕕花秋瑟瑟呢？嗚，汽笛又是一聲，彭澤到了，小城在一片青山下，太寂寞了些，陶淵明是在此當過縣令的，當得好無聊就回家種菊花了，如今那些菊花怕是早巳憔悴了吧？嗚，洞庭遠了，屈原遠了；嗚，採石近了，李白近了。船航行在長江上，卻又是航行在歷史長河中。多少英雄豪傑仁人志士在歲月中沉浮，肉體早已泯滅，只留下一些詩文化成千古絕唱被世人傳誦。

在這樣的文化之旅中看人世，讓人倍感蒼涼，一百年很快過去，一千年也很快流逝，人在旅途的感覺就有了人在江湖的感覺。仔細想一想，人生不也就是一次旅行么？出發的碼頭叫生，到達的車站叫死，人的一生就在這漫長的旅途之間搖呀晃的，等船到碼頭車到站的那一天，驀然回首才發現窮其一生絞盡腦汁要滿足的慾望要達到的目的，都是人生之旅中一閃即逝瞬間消失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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