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救了一個女孩，我攤上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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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遼平原北接興安嶺，為國內最古老的山脈之一，古稱金阿林，通古斯語意為富饒的山脈。在這片山脈中，出現過一支神秘宗教，薩滿教，它盛極時遍布東亞及北歐，歷史遠可追溯到史前。
我出生在距金阿林不遠的一處地方，地名叫甲母克寺噶珊。甲母克寺噶珊，通古斯語意為白骨或屍體的意思。會叫這個名字當然是有緣由的，傳說這裡是古墓地，至今大大小小的墳包仍隨處可見。
清明節氣，甲母克寺噶珊的天空少不了雨水。下晚班的我終於等來了末班車，車上空寥寥的，和這鬼天氣一樣，讓人感覺到壓抑。
我倚在座位上，本想著假寐休息，不曾想被一聲怒罵驚醒了。
我循著聲音看去，在隔我有兩步的椅子處，一年齡同我相仿的少年正站在椅子上指著一女孩嚷罵。
少年我認得，是王朔，我初中同學，初中那會桀驁不馴，拉幫結夥意氣風發，敢和校長公開叫板。只是不想幾年不見他變化竟然如此巨大，一身破舊冬棉衣，頭髮稀疏干黃，面部猙獰鐵青的活不像個人。
我一旁看的明白，那女孩是個小乞丐，是在問王朔討要一二，以至於引來了王朔的不滿。被王朔罵了幾句，女孩委屈的低著頭，眼角漸漸泛起了紅暈。
「你問我要錢，你還哭上了，一個臭乞丐，也學人家博同情。」王朔越說越凶，伸手就向著小乞丐推去。
小乞丐骨瘦如材的，怎經的住王朔大力，一個不穩便踉蹌的跌坐在地。
我看在眼中，心中為女孩可憐，便走上前將女孩扶了起來，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裡。」
或許是被嚇到了，女孩沒有回答我的話，膽怯的瞄了我一眼後便深深的低下了頭。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江城么，怎麼，不在家泡書，跑這來泡美女了。」王朔認出了我，言語戲謔道。
王朔初中時沒少欺負我，抄我作業時抄錯了數學符號被老師訓斥，下學就把我一頓毒打，這另我對他王朔沒絲毫好感。
想著避開王朔，我拽著女孩說，「我們去一邊坐吧。」
然而事情卻不如我所願，還沒等我走出兩步，王朔一把抓住了我肩膀，語氣陰鷙的說，「江城，幾年不見你可真長本事了，見了我都不問候一句就想走。怎麼，瞧不起我王朔啊？」
「王朔，請你放尊重點，拿開你的手。」我說。
王朔冷哼一聲，說，「江城，你在跟我裝呢么，初中我騎你頭上時怎麼不記的你這麼硬氣過。」
王朔說的事我記著，是初二那年。我媽新買的襯衫，因為和他王朔撞了衫，王朔便將我騎在身下，把一整瓶的墨水都倒在了我的身上。
這件事我本來都快忘記了，可當下王朔重提舊事，我腦袋一熱，回身就向王朔打去，本以為冷不防的一拳能讓王朔嘗到點教訓。卻沒想到王朔敏捷，一把握住了我的拳頭，跟著一個過肩摔將我按倒在地。
「敢打我，沒爹的野種，看我今天不弄死你。」王朔面部猙獰青筋暴起，彷彿要龜裂了般，更有絲絲鮮血滲透了出來。
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不知王朔是如何做到的，以為是患上了什麼絕症。就見王朔雙手大力掐著我的脖子，一副置我於死地的模樣。
我掙扎著，卻是無用的。我自小體質就若，力氣連個女孩子都不如，真箇和人打起架來，只有被欺負的份。眼見我就要被王朔掐的背過去氣，公交車播報音響了，是明西園站到了，王朔悻悻的鬆開了我，說，「我到站了，算你命大，暫且先放過你。」
一系列的事情都太過於突然，我愣在原地，呆若木雞。事後我去回想，若非是王朔到站了，他會不會真的就掐死我，想到如此，我止不住的後怕，因為王朔的架勢是真的要掐死我的，我不明白王朔這幾年身上發生了什麼，為何會變的如此狠毒。
當我回過神後發現，車內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小乞丐在不知道的時候走掉了，興許是同我一樣被王朔給嚇到了。
過了明西園沒幾站我也下了車。我家住在甲母克寺噶珊的東郊敖其，早些年便是這裡發現過古墓群，在我小時候玩沙子時，曾挖出過骷髏頭，我哭著嚷著讓母親搬家，但母親堅持不同意，以至於我只能住在這裡，而這一住便是十八年。
回家的路只有一條，兩旁遍布著比我年齡還要大的墳包。一路走來我總感覺被人跟蹤，我回頭看過幾次，漆黑一片的什麼都沒有。我以為是自己多想了，但身後鞋踏水的聲音告訴我，我身後確實跟著一個人。
我想到了近期的一樁失蹤案，絲絲恐慌向我心中蔓延。我加快著腳步，只聽，我身後那躡手躡腳的聲音也不在隱藏了，轉而來的是鏗鏘有力的奔跑聲。
我仗著對地形的熟悉，在一個拐彎處我一頭鑽進了路旁的墳地里，我躲在墓碑後面，能清楚的聽到腳步徘徊在附近的聲音，是那人在找我，我不敢露頭，就像死人般一動不動的趴在墳包上，也不知道是過了過久，待到我確定那聲音沒了後我才走了出去。
我左右張望，在確定沒人後我才回到了馬路上，只是沒走出兩步，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再次襲來，是那麼的真實，我甚至能感覺到來人就在我身後。
我猛的轉過頭去，我看到一個人就站在我身後，慘白的半張臉被濕發遮擋著，整個人看上去無比僵硬。
是公交車上的小乞丐，她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身後，著實嚇到了我。我問她為什麼要跟蹤我，她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捂著肚子，嘴裡吱吱嗚嗚了半天。
我這才知道原來小乞丐是個啞巴，她點頭又搖頭的我也看不明白是啥意思，但她此刻捂著肚子來找我，我大概猜出來了，小乞丐是餓壞了，在別人那要不到錢，覺得我這人心善，便特意跑來問我要錢。
我攤了攤手說，「我這也沒錢能給你啊。」
小乞丐不信我的話，伸手就來翻我的兜，就像是理所當然般。我身上確實沒錢，以為小乞丐翻不到錢後就會罷休，卻不想她扯住我胳膊張嘴就去咬，這可著實嚇了我一跳，我忙搶過胳膊避開了小乞丐，想著這小乞丐真是餓瘋了，人肉都要去吃。
沒咬到我胳膊，小乞丐樣子很是惱怒，但隨後又是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握著咕嚕嚕叫的肚子。
小乞丐表情一前一後反差之大令人不安，但在一細想，若非飢餓難耐，人又怎會生出吃人肉的想法。
我可憐小乞丐，便說，「錢我是真的沒有，要不你跟我回家，我家裡有吃的，我可以拿給你吃。」
在小乞丐點過頭後，我帶著小乞丐往我家走去。遠遠的就能看到兩顆大柳樹，那便是我家所在的鶴立村，說起鶴立村開始也只有我們一戶人家，如今的十幾戶那都是後遷來的。
我剛走到柳樹下，一個黑影便自村內沖了出來，是我們村的大黑狗，叫黑子，平時只會發懶，村裡進了偷雞的山狸子它都不管，真不明白這麼晚了它跑出來幹嘛。
只見黑子堵在了村口，沖著我就是一陣亂叫。這是之前不曾有過的，我認為他是狂犬病發作了，撿起塊石頭就扔了過去。黑子顯然是怕我了，悶吼著又跑回了村子，只是時不時的還能聽到村內傳出黑子的叫聲，那聲音很特別，有點像狼叫，是我頭次聽黑子這麼叫。
我看小乞丐樣子有些害怕，便說，「是我們村散養的野狗，平時膽小的很，不用怕。」
小乞丐是啞巴，回不了我的話，只能揉著肚子，大概意思就是很餓很想吃東西。
「別急，進了村就是我家了。」我指著村子說。
我帶著小乞丐很快就走到了我家門前，我家門前正趴著一隻鵝，在見到我後扑打著翅膀就跑了過來，它叫大白，我媽在沒生我的時候便開始養大白了，可以說大白是我第二個親人，記著我小時候溺水差點死掉，便是大白救了我。
老話說公鵝護家猛如虎，這話一點也不假。大白不認識小乞丐，伸長了脖子就向小乞丐啄去。這可給小乞丐嚇壞了，緊忙向我身後躲去。
「大白別胡鬧。」我大聲道，我這無異於對牛彈琴。大白脖子挺的老高，向小乞丐就啄了兩下。
大白護家，小乞丐進不了我家，我就對小乞丐說，「雨也停了，要不你就在外面等會，我進去拿些吃的，馬上就出來。」
在小乞丐點過頭後，我快步走進了我家院子，我家是典型的東西廂房，屋內的燈是關著的，也不知這麼晚了母親去了那裡。我在廚房翻到了兩穗熟玉米，帶著玉米我回到了院門外。然而，院外空蕩蕩的，小乞丐和大白都不見了。
我左右尋找，在不遠處的石柱下我看到了幾片剛掉落的鵝毛，上面還伴著血跡。這讓我生出種不好的預感，小乞丐餓的發瘋要吃人肉，該不會是將大白吃了吧。
我繞著村子開始找，只是找了許久都沒能找到小乞丐和大白，無意間我注意到村內的黑子不再叫了，回想起村口遇見黑子的一幕，黑子當時對著我狂叫，而我身後豈不是正站著小乞丐。在聯想到黑子不叫，這豈不是說小乞丐已經離開了村子，還是帶著大白離開的村子。
大白是我媽以外我的第二個親人，在我小時候救過我的命。我不敢想像大白被小乞丐吃掉的情形，我向著村口快速跑去希望能追上小乞丐。我開始後悔了起來，後悔自己多管閑事，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會險些被王朔掐死，更不會招惹上小乞丐。
當我跑到村口時，遠遠的見到一人正向村子走來，待到近了我看清是我媽，更讓我欣喜的是，我媽懷中正抱著大白。只是大白受傷了，翅膀上一片嫣紅，精神略顯的萎靡。
我關心道，「媽，大白沒事吧。」
母親搖了搖頭說，「被髒東西傷到了，不要緊的，只是這段時間不能再亂跑了。」
我不知道母親所指的髒東西是什麼，我跟著說道，「髒東西，是那小乞丐吧。」
在我說到小乞丐後，母親腳步一頓，吃驚道，「你看見她了？」
沒能理會到母親話里更深層的意思，我只是自責道，「這事說來都怪我，是我可憐那小乞丐才將她帶回村子的，不想她居然會對大白下毒手。」
母親沒有在說什麼，只是看向我的眼神明顯不同，那是十八年來都不曾有過的，直到後來我才明白，母親當時的眼神盡顯著焦慮和不安。
我同母親回到家中，我正在給大白包紮著傷口，本在生火做飯的母親兀然說道，「我這麼晚才回來，你就不好奇是為什麼么？」
我看了看錶，已經十一點多了，母親這麼晚回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因此村裡人多私下說母親婦德敗壞。我聽不慣流言蜚語也追問過，但我媽隻字不提。
我不知道母親為何今天會反來問我這個問題，但母親既然問了，我也就佯裝問道，「為什麼這麼晚啊！」
母親舒了口氣說，「我去招靈了，若說這個人生前你也認識，是你初中同學，叫王朔。」
我本以為母親會對我說實話，卻沒想到母親又一次的騙了我，甚至是拿鬼話來騙我。我不滿道，「你口中說的王朔我今晚在公交上遇見了。」
母親正炒菜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吃驚道，「什麼，王朔居然在公交車上，難怪我尋了這麼久都尋不到他。」
我大叫道，「夠了，收起你的鬼話，別在編下去了，我早已不是三歲小孩，過了那用鬼話哄騙的年代。」
母親放下抄勺，走到我身邊說，「你是我兒子，我只會為你好，我怎麼會去騙你。」
「既然不會騙我，那你告訴我，我爸他是誰，究竟是死是活，為什麼這十八年來你都沒提及過他。」我大叫道。
「你爸，你爸，他，他。」母親神情恍惚了起來。是啊，我小的時候就問過她，每次問都是這個樣子，那時候我就懷疑過，或許我根本就沒有爸。
「你不說是吧，那我來說，我就是村裡人口中說的野種，一個你都不知道我爸是誰的野種。」我吼道。
啪！
母親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臉上，那是十八年來都沒有過的事情，我甚至都沒想過會有母親打我的那天。
我委屈道，「好啊，你也學像外人那樣打我了。」
我抱著大白就向自己的房間跑去，卻不想大白掙扎著向我媽飛去。一瞬間我就像被拋棄了的野孩子，我衝進了自己的房間，狠狠的關上了門，不想在去理我媽。
沒過多久母親來到了房門前說，「橙子，你長大了，媽有些話不需要跟你再重複，但媽還是要跟你說，你是媽的親生兒子，媽怎麼會去騙你呢。你總問起你的父親，媽不說並不是想瞞著你，而是媽也不知道你父親究竟是生是死，媽能告訴你的只有他很愛你，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父親，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丈夫。」
母親站在門外，我躲在門裡。突然間我有種打開門抱住我媽的衝動，但我終究沒有那樣做。直到最後門外靜悄悄時，我打開門發現母親已經走了，空蕩的門外只留有一個菜盤，上面盛著母親新炒的菜。
第二天早上我出門上班，路過母親房門時我停了下來，我知道自己對母親大吼大叫很是不對，我想去同母親說句對不起，但我終究不是個矯情人。
清晨的村子空曠的很，總感覺是少了點什麼。我出了村子不久便等來了公交車，再次坐在公交車上，昨晚發生的事情像電影一樣在我腦子裡回放。我終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說王朔死了，若王朔真的死了，昨夜公交上我豈不是跟鬼打了一架，這種事情我光想想就覺得滑稽。
公交車很快便開到了明西園站，在明西園站下了很多人。這可同以往不一樣，在我記憶中明西園可是個少有人去的地方。
只見下車的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拿著冥紙。我想起來了，這明西園全名叫明西陵園，是一片墓地，眼下是清明節，下車的人都是去掃墓的。
突然，我想到王朔昨夜正是在明西園站下的車，那麼晚了王朔不可能是去掃墓的，只能是回家。
我在公交車快要啟動的時候跳下了車，我清楚的記著昨夜王朔是往東走的。那裡是明西陵園新開發的區域，近幾年的墓碑都會在那裡。
我一路向東走，越走越是心驚，生怕真找到王朔的墓碑，但我內心是矛盾的，同時也渴望找到王朔的墓碑，那樣就能證明母親並沒有騙我。
我一路找著走出好遠，最後我停在了一座墓碑前，上面楷書刻著幾個大字，其中正有王朔二字，再看墓碑上鑲著的黑白照片，於昨夜同我在公交上打架的王朔一般無二。
這一刻我終於相信了母親，我的母親並沒有騙我，她並非是村裡人私下傳的婦德敗壞，她是個賢良淑德的好母親。母親昨夜真的是去招靈的，只是沒有招到這王朔的靈魂。
我向著來時路奔去，我想要快點見到母親，問問母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做的事情為什麼會同靈魂有關。我還要對母親說出那句久違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錯怪她了。
我一路飛奔到家，進了家門我直接衝進了母親的房間，我叫道，「媽，我回來了，對不起，都是我錯怪你了，媽，你在那呢，你快出來啊。」
我大聲的呼喊，繞著屋子找了一圈都沒能找到母親，最後我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封信，是母親寫給我的信。
江城，我親愛的兒子，你如今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和主見，身邊不再需要母親了，我想我是時候該離開你了。最後母親想你記著一句話，人這一生，成長的道路艱難險阻，母親只希望你能堅定執著的走下去。
我緊緊抓著信，渾身像被雷擊了似的失去力氣。母親就這樣毫無徵兆的走了，我無法去接受這個事實，我還沒對母親說上那句對不起，我還沒徵得母親的原諒。我深深的懊悔昨夜對母親的衝撞，若不是因為我，母親就不會離開。
我在屋子裡痛苦的自責。兀然，院外傳來叫喊聲，我回了回神，透過窗子向外看去，院外站著村內的於寡婦，正不斷向院內張望著。
於寡婦三十不到，素日里來打扮的花枝招展，村間風言風語的說她是耐不住寂寞。我不知道於寡婦這個檔口來幹嘛，便走出房間去向她詢問。
於寡婦樣子很是焦急，避開了我的問話說，「橙子，你媽呢，快叫你媽出來，我找她有急事。」
我嘆了口氣說，「我媽不在，走了。」
「走了，那你知道你媽啥時回來么？」
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會很久吧，也可能不回來了。」
「啥，不回來了，橙子你可別騙姐啊。」於寡婦驚聲道。
「我騙你幹嘛，我媽是留了信走的，沒說去那裡，也沒說啥時回來。」我說。
母親去向不明，我也無暇去理會於寡婦，便打發著於寡婦走。誰知，於寡婦一反常態，緊緊的抓住了我說，「橙子，你媽走了，這事只能你幫我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我被錢寡婦抓著脫不開身，便應付說，「嫂子，啥事啊，我這能力有限，也不見得就能幫上你啥。」
於寡婦也不回答我，硬拉著我便向她家走去，樣子很是急迫。
一路被拽著走我好不難受，我掙開了於寡婦，不滿道，「嫂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要說不明白我可不去的。」
見我是鐵了心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於寡婦四下看了看後小聲道，「是你於哥的事。」
文/《薩滿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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