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經濟要崩潰？安倍三支箭何時射出？
安倍晉三2012年上任時的目標明確：用三支箭拯救日本經濟。前兩支箭說射就射，取得了讓政界、商界和民眾都「滿意」的結果，安倍政府民眾支持率最高時曾超65%。但如今已經過去快四年了，前兩支箭的「效果」已經開始衰退，安倍的第三支箭遲遲沒有射出。除了第三支箭可能會招致日本財團直接反對，並在短期內撼動日本經濟和社會結構外，第三支箭還需等待「時機」，來實現整個自民黨和安倍個人的理想。
新官上任三支箭
安倍晉三在2012年聖誕節第二天，在獲得眾議院400票中328票的壓倒性多數支持後，被國會正式選任為日本首相。安倍在就任時對自身使命彷彿相當明確：「我將實行大膽的貨幣政策、靈活的財政政策、以及鼓勵私人投資的經濟增長戰略。」即所謂的安倍經濟學的三支箭。
第一支是寬鬆的貨幣政策，旨在實現2%的長期通脹目標；第二支是靈活的財政政策，旨在短期內刺激經濟，長期內實現財政盈餘；第三支是經濟增長戰略和結構性改革，旨在刺激私營部門投資，實現經濟長期增長。
前兩支箭安倍射得得心應手
安倍首先順利逼走了堅持日本央行獨立性的前行長白川方明，換上了「言聽計從」的黑田東彥。黑田在上任後第一次召開央行貨幣政策會議時，就宣布了激進的貨幣寬鬆政策。在短短6個月間，美元對日元從 1：77跳漲到了1：101.8，日經225指數更是狂飆70%。2014年10月，黑田又宣布繼續擴大日本QE。
安倍第二支箭的前半段是刺激經濟。期初總額10.3萬億日元，將用於基礎設施建設、對小微企業的扶植和刺激投資，目標是實現2%的經濟增長。同時還增加了軍費開支，減少了海外援助。
安倍第二支箭的後半段是實現財政盈餘。在2014年4月將消費稅從5%提高到8%。但為了避免提稅過度衝擊經濟，安倍又追加了5萬億日元財政刺激。但2014年第二三季度日本經濟還是陷入衰退，導致安倍不得不將消費稅繼續提高到10%的計劃從2015年10月延期到2017年4月。但安倍政府仍堅持稱，將在2020年實現財政盈餘。
第三支箭的本質
前兩隻箭定義清晰，目標明確，就是QE、降息、增加財政支出和實現財政盈餘，第三支箭具體是什麼，就顯得相對模糊。目前市場普遍認為的是，第三支箭主要解決的是日本勞動生產率長期停滯不前的問題。因為在一個人口持續萎縮的發達國家，要實現長期經濟增長的唯一途徑就是提升勞動生產率。
勞動生產率主要受三個要素影響：1. 物質資本投入 2. 科技進步 3. 人力資源。
從日本具體的情況來看，要提升其勞動生產率，只有第三項有較大提升空間，物資資本投入和科技進步日本已經做到了「極致」，提升空間已經不大。
1. 物資資本投入
一國的物質資本（physical capital）投入水平，可用就業人口的人均資本存量來衡量。根據OECD公布的數據，2011年日本就業人口人均資本存量在所有30多個成員國中，位列第一，平均每人32萬美元，比美國高出45%，是德國水平的近一倍。因物質資本投入的回報呈邊際遞減效應，與其它主要發達國家比較可以看出，在目前的科技條件下，日本在物質資本投入方面已經幾無提升空間。
2. 科技進步
首先，日本科技發展水平公認為處在世界前列，因此無法像發展中國家一樣，採用現存技術迅速提高勞動生產率，日本只能憑創新科研才能推動其科技進步。另外，在科研投入方面，日本一直處在世界前列，常年科研投入佔GDP 3%以上，一直領先美國和德國；最後，一項重要的新技術從研究到成熟，再從成熟到應用一般需要15-25年時間。顯然，日本在科技進步方面短期內能做的事情不多。
3. 人力資源
長期而言，提升人力資源的根本途徑是教育，但日本高等教育入學率已近80%，教育質量遙遙領先於OECD平均水平。在人力資源方面短期內能做的只有「優化」現有結構，這也是市場和媒體期待第三支箭重點改革日本勞動力市場的根本原因。
日本高等教育入學率（%）
日本教育質量與OECD國家及美國對比
二元勞動力市場
但日本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是整個日本社會和經濟的基石。表面上，日本勞動力市場是一個二元結構，分為「會社人」和非會社人。會社人一般一畢業就進入一家大公司，享受終身僱傭制，薪水福利隨著年齡增長穩步提升；非會社人一般是勞動派遣制員工或零工，收入福利低下，基本沒有晉陞和變成會社人的希望。兩類人的收入差距懸殊，在大學一畢業（20-24歲), 會社人收入就是非會社人的2倍多；到了中年（40-55歲），會社人收入達到頂峰，是非會社人收入的近5倍。
會社人和非會社人間的收入差距懸殊（單位：千日元）
勞動力市場的改革方向是打破目前的二元結構。一方面公司可以自由解僱那些「性價比」不高的終身制員工，在縮減用工成本的同時，僱傭更符合企業目前需求的人才，繼而提升僱員整體的平均勞動生產率；另一方面，廢除會社人的特權，實現「同工同酬」，從而提升整個勞動力市場的流動性和運作效率。因此，廢除二元結構可以達到提高人力資源配置效率，提升勞動生產率的效果。
但事實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這麼簡單。終身僱傭制實際是日本戰後崛起所依靠的重要社會契約，在目前整個日本運行體制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因為它是日本財團統治中的重要「粘合劑」。
據不完全統計，日本6大財團控制了全國60-80%的總資產、銷售額和進出口總量。戰後的日本六大財團的組織方式是聯盟制，即各企業在法律上、經濟上維持獨立，但企業間業務呈環狀交叉持股關係，相互合作，人員互派，追求共同利益。財團成員彼此在情報、採購、製造、研發、營銷和財務等功能上分工協作。
如果要「廢除」勞動力市場二元制，將重創日本財團長期以來形成的「默契」合作方式，將財團內部及財團和財團間的關係從合作轉向競爭，削弱財團對日本的控制力。
從員工個人角度看，終身制僱傭讓員工更注重企業長期前景，而非個人私利。終身僱傭制讓個人和企業的利益融為一體，員工的待遇隨服務年限增長，不需要為晉陞勾心鬥角產生內耗。每個員工「以廠為家」的忠誠度和「視同事為親人」的信任度，是財團緊密協作共贏的微觀基礎。
從財團角度看，廢除終身制引入市場化用人體系，也弊大於利。因為雖然財團只僱傭了日本20%的勞動人口，但基本壟斷了全國最優秀的人才，一流人才一畢業就爭相進入終身僱傭制。雖然靈活的用人體系可以讓財團通過解僱低效高薪員工，節省一定成本，但同時也會讓高價值員工的身價水漲船高。本來穩定的核心人才隊伍可能被高薪挖走，這種「競爭性」人才機制也將動搖財團間本已存在的人員互派機制，動搖合作共贏基礎。
從外溢性角度看，廢除終身制的直接受益者將是與財團競爭的外企和新興企業，長期以往將動搖整個日本的經濟社會結構。一方面財團的核心人才可能外流，增強競爭對手實力，降低財團的經濟控制力；另一方面，一旦廢除終身制，被裁員的群體將集中在高收入中年男性，這可能將其支撐的整個家庭拖入貧困，造成長期社會問題。
會社人家庭收入構成
因此，第三支箭會觸犯財團的根本利益。而財團通常與政府關係良好，通常通過政治獻金和參選等方式，直接或間接介入政治。所以財團阻力也是第三支箭遲遲未能發射的重要原因之一。
前兩支箭成效顯著
第三支箭不發的另一個原因，與前兩支箭成效顯著有關係。雖然表面上，前兩支箭並未實現經濟持續增長、通脹回升至2%和實現財政盈餘的官方目標，但實際上日本的政界、商界和民眾都從中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日本GDP增長情況（%）
政界
首先QE購買了大量政府國債，拉低了本來就不高的國債利率，再輔以負利率政策，直接將日本國債收益率拉入負值區間，政府進入了發債收息的「美妙境界」，在理論上也擴大了政府發行更多國債的能力。同時，積極的財政政策擴大了政府的財政預算，各級政府和部門變得「更有錢了」。
日本政府開支佔GDP比重（%）
商界
雖然前兩支箭在推動國內GDP指標上表現不佳，但QE初期促進的日元貶值給國內出口企業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另外鑒於日本海外凈資產約有3萬億美元，其GNP在2012年後獲得連年增長。
日本GNP增長情況（單位：十萬日元）
民眾
因QE最初推高了國債價格和股市，提高了日本政府養老金基金持有的相關資產的價值，讓退休的老年人「喜笑顏開」。另外，持有日本股票和國債的個人的資產也在增值。更重要的是，積極的財政政策讓政府有更多資源扶植弱勢群體，雖然人口在萎縮，但就業人數在穩步增長，最低工資也連年上漲。
日本勞動力市場僱傭人數（單位：千人）
日本最低工資增長情況（單位：日元/小時）
但眾所周知，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本身並不創造實際財富，如果不輔之以結構性改革，「藥效」會隨時間的推移衰退。
而且QE也不可能無限制的進行下去，目前80萬億日元/年的規模，已經佔全年GDP的16%，再繼續擴大已經相當困難。另外，QE已經讓市場上可購標的越來越少，按現有購債速度，三四年後日本QE將面臨無債可買的窘境。特別在日本這樣一個政府和私人負債合計已佔GDP 500%的國家，「債券池」的擴容空間也受到限制。而積極的財政政策需要政府負債提供支持，QE受限的彈藥庫讓財政政策的力度和持續性成疑。
日本政府債務與GDP比值（%）
日本私人部門債務佔GDP比重（%）
安倍在等什麼？
也就是說沒有第三支箭，前兩支箭的效果僅是「海市蜃樓」，早晚民眾會感受到現實的殘酷，要求安倍下台。留給安倍射出第三支箭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安倍到底在等什麼？
安倍實際上沒有在等，他在以第三支箭的名義，積極地收集政治資本，爭取更多的留任時間。
在上任僅兩年時間後，安倍就在2014年11月18日宣布解散眾議院，提前舉行大選（原定時間為2016年年底)。結果安倍繼續取得眾議院2/3多數席位，得以留任首相至2018年年底。此舉的意義在於，安倍趁前兩支箭效果尚在，民眾支持率尚高之際，避免了在2016年底被民眾掃地出門的命運，延長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回頭來看，安倍很有「遠見」，他彷彿非常清楚前兩支箭效果的暫時性。因前兩支箭效果漸失，安倍的民眾支持率直線下降，如果按原先時間進行大選，安倍時代和安倍經濟學可能不得不在2016年年底謝幕。
安培不斷下滑的民眾支持率
更多的時間用來做什麼？
在保證自己2018年年底前安全之後，安倍立即干出了「違反民意」的事情：在充分準備之後，不顧民眾反對，在2015年7月15日強行通過「安保法案」。自此日本自衛隊獲得了「主動出擊」的能力，可以隨時根據需要向海外派遣自衛隊，並向美軍等其他國家軍隊提供軍事支援。
今年7月10日，安倍聯合執政黨在參議院獲三分之二席位，自此「安倍軍團」控制了日本上下兩院，獲得了修改和平憲法的能力。美國強加在日本頭上的和平憲法，像如來佛的緊箍咒一樣，閹割了日本的戰爭能力。憲法修改後的日本將成為「可進行戰爭的正常國家」。
「安倍軍團」在眾議院和參議院席位均超2/3,已控制日本國會
安倍所在的自民黨自上世紀五十年代就以修憲為目標。在獲得參議院多數席位後，安倍已啟動修改憲法的討論，稱這是作為自民黨總裁的「職責所在」。但修憲需要在日本進行「全民公投」。安倍自己也承認：通過修憲草案需要「政治藝術」。至於政治藝術具體是指，擴大民生財政預算、甚至直接撒錢「收買」民意，還是通過「意外」外交事件激起民眾民族主義，亦或是直接操縱公投結果，安倍此次志在必得。
至於第三支箭，如果安倍修憲成功後，留在首相位置上還有時間的話，還是會射向結構性改革這一標靶。而彼時的日本經濟結構，軍工產業的「民間投資」將異軍突起，就業結構也可能發生重大變化，第三支箭無聲無息中已悄然射出。
日本軍工投資「嚴重滯後」
註：安倍晉三出生於顯赫的政治世家，不僅父親和祖父均曾在日本政府身居高位，母親安倍洋子更是三位首相、一個外相背後的女人。其中，外祖父岸信介不僅與安倍晉三一樣，曾兩度出任日本首相，而且還是東條英機內閣成員，二戰甲級戰犯，並在戰後出獄後成立了日本民主黨（如今安倍領導的自由民主黨前身）。
安倍一直把祖父視為榜樣，從小就懷有從政願望。他在作文中寫道:「我的夢想是做實業家兼政治家。」安倍晉三對於祖父輩有相當深厚的情感寄託，雖然出生於東京都，但他的「註冊居住地」仍為山口縣長門市，祖父出生的地方。
筆者提示：本人專註研究國際經濟形勢，投資更要順應趨勢。對股市也有自己的見解，對於股市有興趣的投資者，必是有緣人。筆者眾多財經撰稿人，叱吒金融投資市場，長期指導社會各界精英人士投資，實現財富最大利用。投資市場正如一葉茶香，書一氣一勢。心無岬角，內心篤定，方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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