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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衍:清談誤國泣鄉關

2016-07-03 糖小晚 時拾史事


因為清談所帶來的名聲、皇親國戚的身份,王衍一路仕途順暢,歷任北軍中候、中領軍、尚書令,還將自己的女兒王惠風嫁給了後來的愍懷太子司馬遹。

王衍:清談誤國泣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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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清談


司馬遹非賈后所出,幼時聰慧非常,深為晉武帝司馬炎所喜愛,以為有宣帝司馬懿之風。然而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司馬遹長大後只知道與宮人左右嬉戲玩耍。他喜歡令左右縱馬疾馳,將套馬的勒索砍斷,以宮人墮地為樂;一旦有人忤逆他,便親自捶擊毆打;他還在宮中設立菜市,「賣葵菜、藍子、雞、面之屬,而收其利」,種種惡習,不足一一道來。司馬遹不但不好學,還屢對師長不遜。中舍人杜錫好心規勸,司馬遹卻命人將針放在杜錫常坐的氈子中刺他,洗馬江統勸諫,他也不聽。與此同時,司馬遹與皇后賈南風的關係越發惡劣起來。之前納妃一事,司馬遹對賈后就有所不滿——賈后為自己的侄兒賈謐娶了司馬遹原本中意的王衍長女,令司馬遹十分不滿,與賈謐爭執連連。賈謐內心不忿,在賈后面前讒言告狀,說太子揚言「皇后萬歲後,吾當魚肉之」,又密謀廢后之事,不如先下手為強,廢掉太子,「更立慈順者以自防衛」,賈后採納了賈謐的意見,併到處宣揚太子的鄙行。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十二月,賈后決心廢掉太子,假稱晉惠帝司馬衷身體不適,命太子覲見。司馬遹不疑有他,徑直來到宮中。賈后命婢女陳舞逼飲司馬遹至大醉,又將黃門侍郎潘岳手寫的謀逆草書拿出來,令太子「依而寫之,其字半不成。既而補成之」,轉呈給晉惠帝司馬衷,並遍示諸公王。賈后本意是想賜死司馬遹,但因張華堅持而作罷,將其廢為庶人,送到了金鏞城中。這件事其實充滿了疑點,譬如呂思勉先生就曾在《兩晉南北朝史》中提出疑問:太子醉後不辨書草,謄寫是否真能半成?醉時手跡,與醒時迥異,王公百僚豈能不察?王公百僚中,真的無一人敢與之抗言?但無論此事的真相是什麼,太子被貶至金鏞城卻是不爭的事實。

而王衍在這個時候,卻做了一件令人不齒的事情。因為太子失勢,他害怕禍及自身,連忙表請離婚;而太子寫給王惠風,為自己辯解的書信也被王衍留下,並未公布出來。與自己父親的絕情相比,王惠風顯然更重情義,與太子一別後,她「號哭而歸,行路為之流涕」。不僅如此,等劉曜攻破洛陽將王惠風賜給自己的屬下時,王惠風也是拔刀自拒,聲稱自己是「太尉公女,皇太子妃,義不為逆胡所辱」,因而被害。此是後話,這個時候,我們不得不說王衍的運氣的確不錯。趙王司馬倫等人因不滿賈后攝政,廢黜太子,因此聯合起兵廢掉賈后,原本王衍被彈劾,「太子被誣得罪,衍不能守死善道,即求離婚。得太子手書,隱蔽不出」,有司奏請將其禁錮終身,惠帝也同意了。然而很快司馬倫當政,因為當初王衍給自己的孌寵孫秀品級,孫秀對其照顧有加,因而倖免於禍。只是王衍很看不上趙王倫的人品,便故技重施,裝瘋砍傷了自己的婢女,不再參與時政,保全了自身。等司馬倫被殺,齊王司馬冏入洛,以王衍為河南尹,不久又轉為尚書、中書令,可謂官運亨達。但王衍顯然與司馬冏也不對盤,在百官為之拜的時候,王衍卻十分自矜,「獨長揖焉」,後來又以病辭官。兩年後,也就是太安二年(公元303年),成都王司馬穎執政,以王衍為中軍師,累遷尚書僕射,領吏部,後拜尚書令、司空、司徒。大概是因為時局太亂,王衍雖然身處高位,但也不願依附於任何一個司馬藩王,反而想盡辦法謀求自保。

王衍:清談誤國泣鄉關



其實,看一看他對司馬倫與司馬冏的態度,也無一不是在謀求自保。趙王倫人品鄙陋,執政後大肆封賞,以至於官帽上的貂毛都要用狗尾來續,被人譏諷為狗尾續貂;而齊王冏輔政後則是大興土木,沉溺酒色,選舉不均,令四海失望,這兩個人,顯然都不會有什麼出路,因此鄙陋趙王倫的人品也罷,對齊王冏不恭敬也罷,不過是王衍打算抽離政事的一種手段罷了。而王衍之所以能在司馬穎執政的時候保持沉默,很大程度上應該是因為長沙王司馬乂輔佐執政,政治相對較清明的緣故。不過不久以後,司馬乂被河間王司馬顒的手下張方烤死,司馬諸王所剩無幾,只剩下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與東海王司馬越三足鼎立了。光熙元年(公元306年),司馬越擊潰司馬穎、司馬顒並殺之,迎惠帝司馬衷回洛陽,八王之亂才算告一段落,而此時的中原,卻也已經大傷元氣,不僅士人凋零幾半,百姓死傷無數,更有胡人入朝,虎視眈眈,意欲一併西晉。在這樣的情況下,王衍認為中原喪亂,所能仰仗的只有司馬越了,便推薦了自己的弟弟王澄位荊州刺史,族弟王敦為青州刺史,以輔佐司馬越。《晉書》中記載,是王衍對自己的兩個弟弟說,「荊州有江、漢之固,青州有負海之險,卿二人在外,而吾留此,足以為三窟矣」,這也是狡兔三窟的由來,深為時人所鄙。單截這一段話,的確會讓人覺得王衍全為自己家族考慮,毫無護國之心,也無怪後來南宋詞人陳亮有「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懷遠,也學英雄涕」的諷刺。然而孫盛《晉陽秋》中卻有著不一樣的記載。其中寫道,王衍對自己的弟弟們說,「今王室將卑,故使弟等居齊楚之地,外可以建霸業,內足以匡帝室,所望於二弟也」,可見王衍所謀,乃是進圖霸業,退守社稷的兩全之策。說他不為自己家族打算,那是不可能的,但若完全沒有考慮晉家天下,也並不確切。而我更傾向於後者。因為當洛陽危逼,外寇頻頻來犯以至於人情恐慌的時候,王衍將自己的牛車賣掉,表示與洛陽共存亡,以安眾心。他說自己要留在洛陽,就的確留在了洛陽,雖然此時,已於事無補了。

王衍:清談誤國泣鄉關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已經無法號令諸州郡軍事的司馬越憂懼而死,眾人推舉王衍為元帥,但此時的王衍卻又害怕起來,借口說自己其實並沒有做官的慾望,只是因為時間推移才做到了這樣的位置,以自己的才幹,不足以勝任現在的困境。眾人沒有辦法,只得以襄陽王司馬范為大將軍,統帥全局。司馬范帶著眾人準備回東海安葬司馬越,不料半途在苦縣寧平城被石勒抓住。王衍乃是清談名士,石勒自然聽說過他的名聲,因此便讓他過來相見,詢問晉家舊事。王衍為之所陳,雖然言談之中一一為自己開脫,但石勒還是很高興,「與語移日」。《晉書》中記載,兩人言談甚歡,大概談得太歡了,王衍便對石勒說自己「少不豫事,欲求自免,因勸勒稱尊號」,石勒聽了大怒,呵斥他說:「你從少壯時就入仕登朝,名揚四海,身居重任,現在卻說自己從少年時就不參與政事!破壞天下,正是你的罪過」,因此起了殺心。然而他與王衍交談多時,覺得他也算個人才,殺掉恐怕有些可惜,便詢問自己的屬下孔萇說:「我行遍天下,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該不該讓他活下去呢?」而孔萇的回答卻是很可玩味的:「彼晉之三公,必不為我儘力,又何足貴乎」!因此石勒才決定殺了王衍。這件事值得玩味的地方在於,王衍激怒石勒的真正原因,並不是他為求自保而勸石勒稱帝,甚至王衍是否真的說過這句話,還有待商榷;他激怒石勒,是因為借口說自己「少不豫事」,不肯為石勒所用。因此石勒才會詢問孔萇的意見,留還是不留?而孔萇的回答也很乾脆,留下來,他也不會為我所用,如此這般,何必再留?石勒這才決定殺了王衍。然而他畢竟對王衍有些讚賞,因此打算給他留個全屍——使人夜排牆填殺之,時年五十六。《晉書》中記載,王衍將死,對身邊的人說:「我們雖然不如古人,但如果不崇尚浮虛,齊心合力以匡正天下,大概也不會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了」。這顯然也是唐人修晉史時為了滿足李世民的政治意圖時加上去的話。石勒是中國史上唯一一個奴隸皇帝,不知書,十分務實,在與他交談的過程中,如果王衍只與他講一些清談玄學,不能對時事做出精確的評論,並加以總結概述的話,石勒又何至於對他如此推崇,「與語移日」?可見王衍並非真的全然醉心於清談玄學,他對於時事,有著極精準的把握,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和王祥一樣,在經歷了西晉這樣多的動亂以後,還能安穩地活著,若不是遇到了石勒,他大概還能活得更好,更長,雖然他在政治上是為人所鄙陋的牆頭草,沒有任何原則和節操。


但若因此將「清談誤國」這四個字加諸在王衍的身上,無疑也是不公平的。清談玄學本來就是當時的主流,王衍不過是緊跟時代的步伐,不斷地選擇最好的宿主,為自己及自己的家族謀求最大的利益罷了。誰規定說動亂面前,一定要死節,一定要忠誠呢?我很喜歡蘇轍對他的評價——王衍之為人,容貌語言,固有以欺世而盜名者,然不忮不求,與物浮沉。不忮不求,與物浮沉,原本是不錯的,只是王衍左右逢源得太過,到底還是害了自己,一如俗語所言,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王衍雖然是西晉一位重要的人物,但關於他的史料,卻出奇地少,並且很多地方顯得十分模糊。那個如瑤林瓊樹的少年,在繼承了自己父親大筆財產後,因為親故借貸不予追討,以至於家資罄盡,只好搬到洛陽西邊的田園中去居住的事,也再沒有人提起了。那些曾有的過往,泰半都被湮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即便想要翻找查閱,所看到的也只是滿地劫灰。所以那個被王戎評價為「風塵外物」的王衍,於我們大多數人而言,的確也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政治立場,保家之心甚於護國之意,唯好清談以誤國,致使西晉亡亂的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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