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也是剁手黨：摯愛印石吃土也要買
齊白石在網上的段子極多，多半是埋汰他並不窮逼而勝似窮逼。黃永玉寫齊白石，說李可染帶他去見老頭兒，老頭兒拿了一碟生了蟲的點心，幾顆掛了蛛絲的花生招待，並且文中還要添上一筆：這是老例，對誰也這樣。
這話倒是沒錯，有關齊白石請客的黑料車載斗量，也不多這一件。張大千、徐悲鴻這樣的人物，也免不了受到他「發霉點心」的洗禮。
齊白石與黃永玉
也有人寫過翻案文章，給他的摳門多方面的洗地。其實齊白石生在窮家，按照現在的話說，窮到要吃土的家庭環境。
說齊白石家窮，窮到什麼地步？沒有米下鍋，他奶奶馬氏餓著肚子把自己的口糧給他吃。齊白石大一點後，就得給人去放牛。沒錢讀書，只能把書掛在牛角上，放完牛幹完活再看書，沒事兒就在牛背上自習。齊白石的印譜中，有「吾幼掛書牛角」一方印，說的就是這件往事。
因為他小小年紀就要天天這樣「半工半讀」，祖母還特意給他掛了一個鈴鐺在身，只要聽到鈴聲，就知道他回家了，給他做熱乎飯吃。齊白石因此對祖母的感情很深，晚年曾刻一方「佩鈴人」，就是從此中來的。
齊白石牧牛圖
齊白石從小就餓肚子，身體也不怎麼樣。不過當時的人對搞對象的事都比較看重——家裡雖然窮得吃土，但還是給他找了個童養媳，這就是他的原配夫人陳春君。但是齊白石家太窮了，陳春君到他家之後，其實是一起幹活餓肚子。後來辦了手續，新婚時期也照舊沒有蜜月可度，還是只能靠喝水騙飽肚子。
要想求這個「窮」字對齊白石造成的心理陰影面積，大概足能鋪滿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所以只要仔細想想，一個干粗活的木匠一路披荊斬棘，硬是逆襲成了國民級的文化男神，袁世凱的親信來要看他現場篆刻，他翹著腳理都不理，抗日期間日本人找上門，他就裝病裝死，就是不肯給日本人畫畫，大是大非上沒有一處不妥的地方，摳點兒而已，根本也不算什麼大事。
雖然日子過得摳門，但齊白石在篆刻上邊花錢卻從來沒手軟過。一方「三百石印富翁」，刻得十分志得意滿，一整個就是心花朵朵開的節奏。
齊白石的粉絲啟功曾經對這個「三百石印富翁」的說法，感到有點遺憾。他認為「田多為富，印多為貴」，覺得有官才有印，兼任幾個官的人印章多也正常，因此「三百石印」應該是「貴人」，而不是「富翁」。
啟功（1912—2005），著名書畫家、教育家
但粉絲對自己的偶像，有時候可能也不太了解。齊白石和文人交往挺多，把文人那種不愛做官的脾氣學得也淋漓盡致。從前有他的粉絲要替他捐個官，他堅決不肯，後來有人要聘他去學校任職，他也打死不去。因此「貴人」兩個字，對他來說是壓根就不適用。
齊白石的題款上也有「三百石印富翁」
「富翁」兩個字，對玩兒命攢印石的齊白石來說恰如其分。那個年代，如壽山石這樣的印材不但價格不菲，甚至在內陸地區連買都不容易買到。
齊白石自己寫回憶錄時，提起這些上檔次的印石說「像田黃等等，貴重得了不得」。 從此看來，攢滿了三百方好印石，完全可以自詡為富翁。況且齊白石有一陣是「揚州八怪之一」金冬心的腦殘粉，「三百石印富翁」純系從金「百二硯田富翁」之號化來。跟偶像格式不一樣，齊白石怎麼能答應呢？
金農（字壽門，號東心），清代著名書畫家
雖然印石貴到這個地步，但齊白石最初的想法還不是「刻」，而是「求」。有一回聽說有位篆刻家到他的家鄉來了，於是齊白石就帶了一方壽山石的印章去找篆刻家為自己刻印，以他的經濟狀況而言，這方印材想當然質地不會高級。
對方是個當時小有名氣的印人，大約是看不上齊白石是木匠，也可能是嫌他帶來的印石材質不夠名貴，一頓花式作死之後就不再搭理他的請求了。
齊白石《讀書圖》 立軸
齊白石屬於比較有脾氣的類型，跟他擺譜一點用也沒有。不刻？不刻拉倒，老子自己刻。所以後來這麼一位牛逼到能上天的篆刻大家，第一方印章刻的極其的奇葩——用一把修腳刀按照木匠雕花的手法，一點一點「削」出來的。
不管是在繪畫上還是在寫詩上，齊白石的一貫作風就是：你不服我，我就要練到你服。這個理念貫徹他的一生，在篆刻上也一點沒含糊。
打這塊壽山石起，齊白石就跟篆刻杠上了，簡直是用生命在練篆刻。他拼到什麼地步呢？一塊石頭刻了磨掉，磨完再刻。最後一整個房間里都是磨掉的石漿，據他老婆後來跟他孫子吐槽說，齊白石練篆刻的時候，房間里到處都是磨印的水，和著磨下的石粉就成了泥漿。想要和他見一面，從屋外到屋裡可能需要劃個船之類的。
仔細想想，這個畫面其實也是蠻驚悚的。
齊老篆刻中
練的時候雖然拼，但是因為太窮了，因此能用的也都是便宜的楚石，並且還是朋友送的。大概是有了最初「印材不夠用」的陰影，齊白石養成了囤印石的愛好。為了印石，有時候連命都能搭進去。
有一次他和朋友一起出門，路過一條水勢很急的溪流。鄉村的溪一般都是很簡陋的獨木橋，心理素質不好基本走不了。他的朋友就開玩笑說，誰能倒著走過去，我送他一塊印石。話剛說完，齊白石馬上就擼袖子上了橋，不但倒著走過去，還倒著走回來，非要拿到這塊印石不可。
成名之後才有機會刻這麼美的壽山石
另外一次，齊白石給別人上門作畫，結果發現對方家裡有好幾塊壽山石和青田石的印石。本來齊白石上門是給人畫像，要賺生活費的，結果一見印石就從收錢的瞬間變成剁手的，賺的錢又花到人家家裡，把這些印石全給買了回家。
齊白石為恩師胡沁園夫婦畫像 《沁園夫子五十歲小像》 1896年作 《沁園師母五十歲小像》 水墨設色紙本 1901年
齊白石不但買印石，還喜歡埋印石，他在老家的房子前後都買了自己埋的印。後來他過世，孫子齊佛來在老家的房子足足挖出四十多方刻好的印章。
因為特別愛「囤貨」，齊白石三十多歲前後就已經積攢了三百方印石。六十歲之後，攢的更多，並且據他自己回憶，當時有五分之一以上的印石都是「名品」。
齊白石的印石用的很快，學生來要做個現場教學啦，心裡有什麼小情緒啦，過個生日啦，基本什麼事兒都能刻一個，並且還刻的又快又好。
不過齊白石對這些寶貝兒們絕對是真愛，啟功曾經請他演示一次篆刻，齊白石拿出一塊壽山石印章，非常慎重的起刀落刀，對於來之不易的印石，齊白石是一點也不肯隨便的。
齊白石後來一生都與印石緣分甚深，因為一度以制印為生，他刻過「煮石」一印，意為以金石換三餐，鍋中煮的不是米，是那些刻成了的「石頭」。在他的畫賣不出去的歲月里，唯有來求篆刻的人依舊每天不斷，真正成為了他全家的「生命線」。
七十歲以後，齊白石潤例高到每字四元，而當時北京市的豬肉一塊錢都能買八斤，梁啟超當時的稿費也不過就千字二十塊而已。
從一個吃土少年到一代制印大家，別人消費不過是請客吃飯，齊白石的消費都花在改變人生上了。所以說，不要老嘲笑人家不肯花錢請客買點心，還不如一起靜靜心，買塊好石頭刻起來吧！
齊白石篆刻印面欣賞
（以上部分圖片來自於 2012年福建省民間藝術館「印象萬千」璽印特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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