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邊有一群讀者，為了一個小說家埋下的寶藏找了三十五年

文史 07-08

密爾沃基市帕克湖區，許多人認為這裡埋有其中一個「盔」。圖片來自 Wikimedia Commons

密爾沃基的某個地方藏有寶藏。準確地說，不只是在密爾沃基，在美國境內還有九個藏寶地，其中可能包括紐約、舊金山和蒙特利爾。雖說，所謂的「寶藏」不過是裝在玻璃櫃里的幾塊陶瓷片，但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你眼中的破爛玩意兒，在當年可是一炮而紅的營銷策略。

這些寶藏是在1981年由出版商拜倫·派斯（Byron Preiss）埋下的，當時這麼做是為了推廣他的新書《秘密》（The Secret）。這是一本奇幻小說，裡面有神秘的詩句和插圖，構造出了一系列謎團 —— 可別跟二十五年後別人出的另一本同名勵志書籍弄混了。

一旦謎題解開，讀者就能找到現實生活里真正埋下的一個陶瓷罐子，或者按書中的說法稱之為「盔」（casque），裡面會放著一把保險箱的鑰匙，而保險箱里藏有價值約1000美元的珍寶。

這場尋寶競賽的點子來自作家吉特·威廉姆斯（Kit Williams）在1979年出版的一本類似題材的書《假面》（Masquerade），當時威廉姆斯親自藏下一隻金兔子，只要讀者能根據書里的線索解出藏寶地點，就能把兔子帶回家。這一度掀起了讀者的淘金熱，直到1982年3月，新書《秘密》出版不到九十天的時候終被破解。不過，它開創了一種新的文學體裁，人們稱之為「足不出戶的尋寶遊戲」。

雖然《秘密》的銷量沒能超過《假面》，但仍有一批熱愛解密的讀者把這本書奉若神明。僅在出版後幾個月之內，先後就有700名讀者給派斯寫信，聲稱自己已經破解了藏寶的地址，然而無一不是鎩羽而歸。直到第二年，三個少年讀者才真正把謎題解開，在芝加哥的格蘭特公園（Grant Park）找到了「盔」。

「我們並不怎麼在乎誰找到了寶物，只是很想把謎題解開。」—— 布萊恩·辛恩（Brian Zinn）

此後，第二個謎題一直懸而未決，直到2004年，一位名叫布萊恩·辛恩的律師在克利夫蘭找到了下一個「盔」。當時，他根據一句同時提到蘇格拉底、品達（Pindar）和阿佩萊斯（Apelles）的詩追蹤到當地的文化公園，因為那兒的一座橋塔上刻有這三個名字。他挖了四個小時的洞，最終發現「盔」埋在公園邊界的一道牆附近。

直到今天，克利夫蘭的這個「盔」是已知最後一個真正被解開的謎題。「根據他家人和朋友的說法，拜倫·派斯本以為所有謎題會在出版的時候就被解開。我想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那些詩句到底有多難。」作家和製片人詹姆斯·雷納（James Renner）如此評論，現在他正在創作一部關於此書的紀錄片。

派斯於2005年死於車禍，享年52歲，生前從未對外揭露剩下的「盔」到底藏在哪裡。他的出版社早已破產，被競爭對手收購。許多人認為那次收購是最後一次找到寶藏的機會，也就是說，現在剩下的可能只是一堆空殼。

但是35年過去了，忠實讀者的尋寶熱情依然不減。

海的那邊有一群讀者，為了一個小說家埋下的寶藏找了三十五年

約翰·麥克斯·皮旺卡（John 『Michaels』 Pivonka）是其中一位堅持尋找《秘密》寶藏的讀者。照片為作者拍攝

「我們並不怎麼在乎誰找到了寶物，只是很想把謎題解開，」辛恩向 VICE 透露，「所以我們會完全自由、完全免費地在網上提供自己的想法，讓每個人都能看到。」

約翰·麥克斯·皮旺卡住在密爾沃基，是一名音頻工程師，他在幾年前加入尋寶隊伍，後來成為論壇最活躍的用戶之一。

「我現在42歲了，」他告訴 VICE，「從39歲開始到現在，這一直都是我的生活重心。」

皮旺卡和密爾沃基地區的另一個尋寶者貝奇·格魯寧格（Betsy Grueninger）組隊，一起搜索當地可能的藏寶地點。每當接近破解真相時，他們就會去搜索密爾沃基歷史學會的圖片檔案。最後，他們甚至會租用探地雷達來掃描潛在的埋藏地點。

海的那邊有一群讀者，為了一個小說家埋下的寶藏找了三十五年

《秘密》一書插圖，被讀者視為是「盔」藏在密爾沃基的證據

他們不是無頭蒼蠅，的確有一些有力的論據能夠說明其中一個「盔」就藏在密爾沃基。人們仔細審閱書里的一幅插圖，發現它跟這座城市關係密切：一座高聳的建築物上有兩個尖塔，整個輪廓跟密爾沃基市政廳剛好能夠對上；插圖的前景是一個穿著披風的魔術師，他正在拋接一個磨盤（millstone）、一支拐杖（walking stick）和一把鑰匙（key），人們認為這是一個字畫謎，而謎底就是密爾沃基（Mil-wau-kee）。人們甚至認為，魔術師那不尋常的手勢是在模仿密爾沃基首任市長所羅門·朱諾（Solomon Juneau）的青銅雕像。

插圖下面是詩歌的第八節，讓讀者去「爬上92級階梯」。大部分研究者都認為，這指的是當地帕克湖區的「大階梯」（Grand Staircase），因為它也剛好有92級。

皮旺卡的隊伍還發現了一些令人眼花繚亂的證據，雖然是間接推測出來的，相對沒那麼顯眼，但能夠把這幅插圖和詩歌第八節的內容跟帕克湖聯繫在一起：魔術師的手勢勾勒出了湖區公園一條小道的地圖，他的披風上織著一棵有三個樹榦的桑樹。在格魯寧格的幫助下，皮旺卡自己設計了一個「盔」的複製品並埋了下去，為的是確定能不能用金屬探測器找出來。試驗的結果是肯定的，但是迄今為止，真正的「寶藏」依然未見天日。

海的那邊有一群讀者，為了一個小說家埋下的寶藏找了三十五年

格魯寧格和皮旺卡製作的「盔」複製品。照片為作者拍攝

其中一個問題在於時間。想到公園，我們會覺得那大概是個很安靜穩定的地方，但是自從派斯在當地埋下「盔」到今天，整片地區已經經歷了大量改建。小道已經改道了，峽谷重新開發了，雕像也修復了。當地生態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公園裡的榆樹遭受蟲害，氣候變化的早期效應使得當地不再適合某些物種的生存。詩歌第八節提到了「幼小的樺樹」，如果這指的真是一棵樹，如果它還在這世界上，現在也該長成大樹了。

其次，尋寶需要得到許可。皮旺卡稱，他在那顆桑樹下面挖了幾次，直到有一天公園員工制止了他，告訴他進入這塊地方需要得到許可。

直到今天，公園的管理處依然一肚子氣，就差公開炮轟那些尋寶的讀者了。工作人員擔心，尋寶的人會為了一己私利破壞公園。

「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埋在這裡，」就職於密爾沃基公園部的景觀設計師 —— 凱文·海利（Kevin Haley）在接受 VICE 的採訪中這麼說道。海利負責給尋寶的人發放准入證明，不過至今一份也沒有發出去過。

當然，這不是說海利就死了心要堵住那些前仆後繼的人。他其實更希望人們早日找出「盔」然後公之於世，這樣才能徹底終止未經許可開展挖掘的行為。他也非常樂意發放許可，只要有人能說服他自己真的找到了一塊靠譜的挖寶地。但是直到現在，跟海利接觸的人要求開展挖掘的地方簡直五花八門，這也讓凱文覺得，「盔」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了。

「我不太相信寶藏還在那裡。」海利認為，在過去35年里，歷經了這麼多翻新和修復的項目，「盔」可能早就被破壞或移走了。

其他人更加不看好，覺得這事兒討厭極了。「不過是讓一些人玩遊戲的小伎倆，」當地社區組織「帕克湖支持者」（Friends of Lake Park）的成員 —— 吉爾·華特斯（Gil Walters）在 VICE 的採訪中表示，「我可不想百來號人湧來這裡，拿著鏟子到處挖洞，為的只是找出一些名頭響亮卻沒什麼實際價值的玩意兒。」

「過去十年，我做過的所有事情里，沒有一件比這更能讓我興奮和投入。」—— 約翰·麥克斯·皮旺卡

雖然考察之旅充滿艱難險阻，找到剩下的十個「盔」也困難重重，尋寶的讀者中卻少有半途而廢的人。

「說真的，很多時候我都把東西扔到一邊，對自己說再也不要摻和了，」皮旺卡對 VICE 表示，「然後過了幾個星期，一個團隊成員說了一句，看，我們找到了這個，然後我就又手痒痒了。」

「我覺得其中的樂趣，至少在派斯看來，部分就在於他知道人們不得不暗中行動、到處挖洞，就像奪寶奇兵一樣，」辛恩說，「倒霉的是，現在的世界不一樣了。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捍衛自己，為什麼我們應該得到許可去干這事兒，因為連我也不確定這麼幹下去到底有沒有道理。」

至於那些藏起來的珍寶，人們本以為在派斯去世、公司啟動破產程序後就充公了，但是派斯的遺孀 —— 珊迪·門德爾森（Sandi Mendelson）對 VICE 表示，寶藏依然是她的財產，也會繼續留給第一個找到剩下的「盔」的讀者。

「要是誰真找到了，那就是你的了，」門德爾森說，「我完全沒動過那些玩意兒，所以它們都還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