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者長詩》：讓虛無成為可能的創作

諸如此類的細節與因果描寫，在小說中均有前後的呼應和交代，但是看不出任何精巧的設計，似乎人物就是如此生活呼吸，如此過完或挫敗或孤獨的長長一生，讓人淡淡心痛和哀傷。守衛者長詩之長，在於一生之長，堅守之長。守衛者之詩，在於可歌可頌的善良與純潔。

肖勤，女，1976年生。魯迅文學院第十二期高研班學員，中國作協會員，第十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得主。代表作有《暖》《霜晨月》《上善》《丹砂的味道》等，作品散見於《人民文學》《新華文摘》《小說月刊》《十月》《芳草》《中篇小說選刊》《小說月報》《山花》等。小說集《丹砂》入選2010年度二十一世紀文學之星叢書。小說《暖》獲《小說選刊》2010年度第二屆茅台杯小說年度獎、《金寶》獲《民族文學》2010年度小說大獎。有多部小說、詩歌入選各年度選本並譯為朝鮮、蒙古、哈薩克等文。

《守衛者長詩》這個名字，多多少少讓人有點奇怪，與肖勤以往的作品不同，這部小說風格突變，從寫實的鄉土、人物和情態，虛化成一個怪異的空間，它叫真如。

真如是一座小縣城，因為地形貌似一枚玉如意，得名真如。然後真如城卻是一個物慾橫流的城市，毫無高潔而言。

一個自認為自己是鳥的瘋子，和一個撿垃圾的小啞巴在真如縣城城郊一個荒蕪的沙島相依為命，陪伴他們的是島上一百多座沒有墓碑的墳。然而，有兩個人卻一直暗中關注著這兩個流浪者，一個是縣城中學的老門衛東門長安，一個卻居然是高高在上的常務副縣長徐月。

二十多年前，瑰麗壯觀的煙火表演導致了慘烈的踩踏事故，一百多名真如人死於非命，血肉模糊，而四處炸裂的煙火燒毀了教育局和公安局，也燒毀了全縣的戶籍和教育局的所有檔案。於是，一場冒名頂替的高考陰謀在悲情密布的真如縣悄然上映。

最後，煤老闆徐解放的兒子徐月拿著窮學生徐明月的通知書去上了大學，而蒙在鼓裡無家可歸的徐明月在崩潰中成了瘋子。

班主任東門長安發現了李代桃僵的秘密，但他無法揭穿這個陰謀，愧疚的東門長安只得承擔起照顧徐明月的責任，為了徐明月，東門長安拋舍愛情，丟卻事業尊嚴，堅守在真如，拚卻一生呵護徐明月。在他的守衛下，徐明月病癒，因為失憶，徐明月快樂而單純地當著一名小警察，幸福而執著著愛著老婆鮑麗娜。

二十多年後，當年冒充徐明月的徐月回到真如，一躍而成真如縣常務副縣長，事業的通達和順利使得徐月日益驕妄霸氣，認為自己的優異足以換取東門的原諒。東門對此嗤之以鼻：一日為賊，終生是賊。

陰謀的霸業者徐月到真如後，卻意外地陷入另一場陰謀——徐明月的老婆鮑麗娜成了他的情人，並意圖徹底擁有他。為此，她特意讓徐明月看到自己與徐月私通，再次逼瘋了徐明月。瘋掉的徐明月以為自己是一隻鳥，因為他終生都在渴望飛翔。

鮑麗娜想以逼瘋害死徐明月為共同秘密以牽制徐月，兩人的對話被一直與鳥相依為命且假裝耳聾的小啞巴知悉，最後，聰明的小啞巴將一隻可口可樂易拉罐放置在徐月的剎車片下。

車禍來臨前的徐月在惶恐中看到了小啞巴意味深長的笑容，一瞬間，徐月什麼都明白了，他改變不了也主宰不了真如，因為，無論他多麼強大，這個世界最終有像小啞巴和東門這樣純潔的人在守衛著，守衛著人性的善良、道德和良知。一生隱密地保護著徐月的東門長安，他守的不是校門，他守的是公道正義之門，而生活在命運底層的小啞巴，才是這個世界最接近生靈和土地的保護者。

小說以黃金時代、精靈、青銅時代、螞蟻魔咒、蓮花菩提等為暗喻，提示我們小說人物所必經的煎熬。這樣的表達方式在肖勤的眾多小說中均有體現，她對隱喻的運用駕輕就熟，卻各具特色，使得閱讀她小說的人充滿了不同的期待。同時，她藉助多種隱喻，使得某些離奇的敘事變成可能。

小說的發生地在真如縣城，它遠離都市，粗野膚淺，同時又因為豐富的煤礦資源而富得流油。生活在真如的縣城人並不具備「真像一枚如意」一樣的品性，他們狂熱地追求財富，過著物慾橫流的生活，鄙棄真誠、善良和純潔。真如城裡永遠瀰漫著濃烈的煤塵，這厚厚的煤塵像一場噩夢，罩在真如人頭上，真如人卻不自知。其實，與其說肖勤描寫的是一個縣城，不如說是描寫一個時代的側影，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期間，改革開放使中國大地充滿了生機與活力，許多新生事物的出現，對於長期生活在計劃經濟中、眼界未開的中國人來說，可以說是亮瞎了大家的眼。在那個時期，某些地區，人們對財富的盲目崇拜和對知識的鄙棄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萬元戶、投機商、皮包公司、笑貧不笑娼、造原子彈不如賣茶葉蛋……等等辭彙與段子，均來自於那個年代。

少年徐月痛恨那樣的真如，沒有理想、沒有信仰，他偷盜徐明月的身份，只為了離開真如。二十多年後，功能名就的他帶著玉石俱焚或向死而生的絕然回到真如，因為他想改變真如——這樣的描寫其實也暗喻了當今我們面臨著的時代困境與時代希望，二十多年過去，中國經濟從最初跌跌撞撞、小馬過河式的摸索，走到了今天，已經實現了步伐堅定、道路自信。而國人在反思，我們在多年追求經濟速度的同時，丟棄的諸多文化精神內核的東西未免太多。中國開始反省和拾起，文化建設重新提上新的日程，而這個拾起的過程是艱難的，我們經常把希望寄托在某一部分人身上，也有一部分人以為自己就是世界的神——與眾多「三拍幹部」相似，他們拍個腦袋就上項目、出了事拍著膝蓋說後悔，收拾不了爛攤子則拍拍屁股就走人。他們和徐月一樣狂妄自大。然而事實證明，只有純潔乾淨的心靈和手掌，才能拾起那個時代丟失的珍貴，也只有純潔善良的靈魂，才能成為這個時代永遠的守衛者。

肖勤的聰明之處，在於將一個時代的側影濃縮在一個小縣城裡，將一個時代一部分人的境遇濃縮在幾個特殊的人物身上，瘋子，啞巴，癌症晚期的東門長安，高高在上的常務副縣長，這樣的組合使得閱讀變得有趣和可持續，也使得題材背後所喻示的時代問題不必借嚴肅公正的文件模式來展現——文學作品的魅力正在於此，它是安慰劑，是失去後的希望、是冰涼中的溫暖、是貧乏中的精神食糧，可口，讓人樂於接受。

徐月回到真如後，遇到了同樣想改變真如的聰慧能幹的女縣委書記——我很喜歡小說中這個著墨不多的女縣委書記，她是上天派給徐月的救贖，她一眼看穿了徐月的「毒」，也提醒徐月：「這狼牙，最終會咬在你自己身上」。儘管徐月依然在走向毀滅，但女縣委書記出現的含義一方面反襯了徐月的狼性，另一方面也給了徐月這個反面人物一絲正面的關照，桀驁不馴的徐月對女縣委書記的敬畏，使得小說中徐月最終走向死亡時的悔悟成為可能。這樣的呼應，是小說得以活生生立起來的重要支撐。除此之外，東門長安之所以能夠堅守一生，也與妻子向陽光偏執的愛情有關，向陽光為了永遠佔有東門長安，四處散布東門長安是「太監」的戲言，並理直氣壯地宣揚「東門長安偏好給女學生講題，這樣不好」……導致東門長安從一名最優秀的高三補習班班主任一步步淪落，先是家長個個防備，後是人人不要，最後只得去中學門衛室當看門員。徐月的父親徐解放勸東門放棄真如，說——「你看你前些年那麼清清亮亮一個人，現在灰格巴秋的像他媽一個叫花子。東門長安淡然答，我不走。我都整個人掉糞坑裡了，我還走個草紙。」小說並沒有把東門寫成一個絕對高大上的人物，東門之所以堅守，與他的命運、與向陽光無不關係，這使人物真正活了起來，我們說，一個人的一生是若干細節拼接的，而一個人的命運是若干細節造就的。東門長安如此，小啞巴如此，徐月如此。

諸如此類的細節與因果描寫，在小說中均有前後的呼應和交代，但是看不出任何精巧的設計，似乎人物就是如此生活呼吸，如此過完或挫敗或孤獨的長長一生，讓人淡淡心痛和哀傷。守衛者長詩之長，在於一生之長，堅守之長。守衛者之詩，在於可歌可頌的善良與純潔。如此，整個布局，水到渠成，完美收官，甚至連小啞巴故意製造的車禍也在一種完美感被忽略，徐月到底死了沒有，沒有人想知道。

而成為鳥的徐明月，留下一個懸念，說他聽到有一塊剎車片，在地下唱歌。

故事以鳥的自述怪誕地開始，又以鳥的自述怪誕地結束。從一個瘋子的角度來看，他的任何承述都是成立的。

讓虛無成為可能，是這部小說最成功的地方，也是這部小說最具有吸引力的地方。

（作者系中國作協全委、《文藝報》總編輯）

※任恆泉：胸無成竹 則可恣意洒脫
※「胸有成竹」與「胸無成竹」！
※有貪心，無成就
※日本版《歡樂頌》 致貌似一事無成又獨一無二的我們
※太虛大師：徒持凡夫之知見以考據佛學，永無成佛之希望
※為什麼聰明的你，混得一事無成
※曾國藩：男人想成功，必須要六戒，否則一事無成！
※他成天想著學習和努力，為什麼最終一事無成？
※親愛的，你並不是一事無成
※王者榮耀都打不好，可以說是一事無成了
※秋風命理：終將「一事無成」的生肖
※她希望女兒成功，嚴密控制，女兒卻一事無成，成為性變態
※廢物女友專訪：學會尊重一事無成的自己 才能好好愛別人
※王陽明：一事無成的人，不是敗於懶，而是亡於它！
※從小就要聽話，長大才可以一事無成呀
※劉備如果沒了「仁義」，將一事無成？
※「九子皆才俊」卻並無成文家規 梁啟超是如何做到的？
※你一事無成的關鍵原因：沒有責任和擔當
※看書日簽丨智商不高、情商也不高的人，一事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