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錯綜複雜而又興盛活躍的地下人妖性產業

照片來自 WAA VIA STOCKSY

閃閃來到香港從事賣淫行業已經有3年了。3年來，每個月她斷斷續續工作14天。她27歲，是一名來自菲律賓的跨性別女性，也是這座城市永遠的旅客。在香港，灣仔、旺角的紅燈區性產業喧囂而繁華，而微信這樣的應用軟體促成了價值數十億的高樓大廈間那一樁樁密會。

對於閃閃這樣來自內地及亞洲其他國家的跨性別工作者而言，無論是從法律還是經濟方面的因素考慮，香港都擁有獨一無二的優勢，是工作地首選地點。旅客自助出入境檢查系統（Automated Passenger Clearance System），也叫電子通道（e-Channels）為這一切提供了便利 —— 這是專為居民和慣常旅客而設的一道機場閘門，不需要通過移民官就能直接入境。對閃閃來說，馬尼拉搭乘飛機大概只需要兩個小時，而她的簽證允許她停留14天，這14天，她往往會把日程排滿，以充分利用時間，不浪費一點兒光陰。她的客人有一半都是香港本地人，另一半則是白人移民。閃閃說，這些人的共同點是都對雙性戀有好奇心，通常四十來歲、離異，希望閃閃採取上位姿勢。

「客人就是想看一個女人長著雞巴，所以人妖才會有市場，」閃閃說道。（「人妖」這個詞在亞洲廣泛被用於形容有著女性外表的變性人、男同性戀或者有男性生殖器的第三性別人群）我們在一家香港當地的NGO 「午夜藍色（Midnight Blue）」見了面。這家機構為跨性別性工作者提供援助，比如提供安全套、潤滑劑、STD疾病檢查以及警方突襲警告等。「還有，你必須看上去像女人。」

的確，根據艾瑞克·辛·馬洪（Eric Sin Man-hon）——午夜藍色的一位支持者說，跨性別性工作者面臨沉重的壓力，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原因是如果同時有胸部有陰莖，她們的收費會更高。然而事實證明，要做到和客人所期望的那樣女性化對閃閃來說很艱難。黃體酮和雌性激素的作用幫助保持肌膚光滑，但是她說激素影響她陰莖勃起和獲得高潮的能力。同時，激素還使她昏昏欲睡，這對她工作期間每天至少要見5位客人的日程十分不利。最終的解決方案是，當她在香港工作時，只在周日打激素。閃閃說，這次出行她已經到了必須颳去嘴唇上方毛髮的地步了。

閃閃說，香港針對LGBT群體的污名化根深蒂固，而菲律賓則完全不同，跨性別女子廣受歡迎。她期待著當地一項反歧視法令能夠順利通過—— 其實籌備早在1998年就開始了——允許跨性別女人從事傳統意義上屬於男性的工作。閃閃似乎很適應高度資本化的香港，在這個身份標識是「一切向錢看」的城市，閃閃能夠從在菲律賓報酬不到10美元的工作中賺取幾百美元。

外出服務收費500美元左右，空閑時間在社交網站和應用軟體上也是馬不停蹄——就是以這種方式她供起了家中兩個孩子上大學。「我對家人坦白了人妖和性工作者的身份，」她說，「這是我們謀生的唯一方式。現在我們有一幢房子、一輛轎車，都是靠我寄回家的錢才能買得起的，想要什麼就能買什麼。」

閃閃說，她會繼續從事性工作直到30歲，到那時候，她計劃用積蓄回老家買一套公寓、做點小生意。由於不再需要男性生殖器來賺錢，到時她便能夠接受性別矯正手術了。

「如果我做了手術，我就不會再想做三陪了，我不想用陰道來完成工作。」 她告訴我說。

閃閃很幸運，工作中沒有遇到什麼問題。有幾次在馬來西亞，當她試圖站街時就碰上了麻煩。一群別的跨性別性工作者佔領了地盤、恐嚇她離開，在那以後，她轉向線上三陪，從中找到了安慰：再也不會受到來自任何人的人身攻擊、再也不會被迫和高檔客人一起嗑藥。但是對許多香港的跨性別性工作者來說，危險是真實的，而且近在身邊。

今年早些時候，我認識了薩安維，另一個在灣仔北部商業區從事性工作的跨性別女人。在南亞老家，她從死亡的魔爪中僥倖逃出：在一處度假村工作時，她曾被一群試圖傷害她的男人追逐。那時候她還沒有隆胸、也沒有進行激素治療。由於薩安維曾因為賣淫獲利而遭到香港警方逮捕，不符合 「因為在原國家受到虐待、殘忍或不尋常的懲罰或迫害的難民尋求庇護資格的制度要求」 ，所以聯合國根據香港相關管理條例拒絕了她的第一次庇護請求。

之後，她深陷甲安菲他明上癮。目前，她依靠政府每月給避難者230美元津貼勉強度日，一邊等待著第二次虐待庇護請求的結果。在等待聯合國援助期間，香港並不允許她掙錢，因此她不得不轉向性工作來維持激素治療。截止本文發稿，據午夜藍色的一位支持者說，自從我們第一次見到薩安維直到現在，她的情況並沒有好轉。

香港九龍區的燈紅酒綠 照片來自Wikimedia Commons

對其他跨性別性工作來說，未來同樣不容樂觀。據香港一位卓有聲望的人權律師所言，跨性別性工作者一旦被捕，通常會被送往戒備森嚴的精神病監獄——小欖監獄。犯人根據身份文件上所顯示的性別被分配到一個單元，因此即使是完全變性的跨性別女人仍有可能進入男子監牢。

午夜藍色說，2013到2015年之間，他們收到了37項來自關押在小欖監獄的跨性別女性性工作者的投訴，包括剃頭、分發男性制服、迫使她們和男人公用澡堂等等。我交談的那位要求匿名的人權律師，就正在處理這樣一樁關於一個年輕跨性別女性的案子：她受到官員的嚴重性侵，荷爾蒙也被停用，以至於在關押期間長出了喉結。

然而，對一些香港的跨性別性工作者來說，儘管危險，但仍不至於讓她們放棄這個金飯碗。一個化名「小白狐」的香港本地人，不久前剛剛出版了一本中文書，講述了她19位顧客的故事和慾望，書名叫做《I Am a Shemale Escort》（我是人妖三陪）

「我的客人喜歡在下面，」在廈門花園（香港的一處巨型住宅區）底層一家粵式速食餐廳里，小白狐告訴我說。「他們喜歡被人妖上——做夢都想。」

小白狐解釋說，她不打激素是因為激素會消減她的性慾、使生殖器變小；她的乳房很小，臉部肌膚粗糙。小白狐拿出她的 iPhone，翻看照片，向我展示她最喜歡的客人。「他們中有些人年輕又充滿活力，」她說。小白狐首先展示給我的是一個警察的自拍，然後是一個在更衣室里自拍的白人肌肉男。她說，此人是個私人教練。

與閃閃不同，小白狐一點都不想放棄性工作者的職業。她說，這份工作幫助她更好地實現自己的性需求。「有一回，我和一個客戶的性愛愉悅到堪稱完美，於是一個月後我發信息給他，問他想不想來一次免費的性愛。」她說。

但是，在香港作為一個跨性別性工作者，她背負著沉重的污名。與閃閃不同，她沒有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給家人。見家人的時候，她穿著男人的衣服。她認為家人或許只是 「懷疑她是個男同性戀」。小白狐說，香港的變性人數量不多，因此他們也必須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生活。她將污名歸咎於信仰——香港天主教和新教信徒數量眾多：

「由於基督教的緣故，香港變得愈發保守，」小白狐說道。「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對LGBT群體另眼相看。內地的情況就又不一樣了——他們壓根不了解LGBT群體。」

無論這番關於香港保守主義的言論是否屬實，很顯然小白狐始終在追尋著她的自由。她現在的生活相比過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說在香港靠性工作短短2天時間就能賺2500美元，而過去在學校里教中國歷史時，要一個月才能賺到這麼多。同時，她也很滿意變性人的身份：小白狐並不想做性別矯正手術。

「我有男性生殖器，我也將一直留著它，」她說。「成為女孩會帶來巨大的痛苦。要是哪天后悔了，就沒有辦法再讓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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