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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電台 正午

有時他們會想,如果火星電台晚十五年就好了。這十五年間,中國音樂市場變化巨大,曾經令他們處於另類位置的電子音樂,如今已非常普及,在普通聽眾中也擁有廣泛的接受程度。如果晚十五年,他們經歷過的那些崎嶇,可能就會不一樣。

火星電台 正午


火星電台


文 張瑩瑩



黃少峰喜歡待在這兒,一個十來平米的小房間,四面牆壁和天花板上,幾何形的白色木頭框定了裡面深灰色的、包裹著隔音材料的織物,讓它隔絕了世貿天階一帶繁華的人聲。房間中央是個滿是按鈕的調音台,上面豎著一台蘋果顯示器,在無人操作時,彩色觸角一般的屏保開始扭動。里側兩堵牆邊上,電子琴、振蕩器、放大器、消音器層層摞著,話筒和遮音板豎在角落。其他的物件都是黑色的,地板,轉椅,晃動的小桌,還有一張雙人沙發。大概因為在上面肆意躺坐的時間太久,沙發皮面鬆弛,人一動就發出粘滯的聲響。

這是2016年,黃少峰38歲,但他臉上總帶著的那一點不耐煩、似乎隨時可以沉墜又隨時可以狂歡的表情,讓人覺得他頂多三十齣頭。他喜歡穿黑T恤黑仔褲和黑色的帆布鞋,右側的頭髮留長,在耳朵上剪成一道斜線,時不時他甩動頭髮,斜線就變成一道弧。他往小桌上放了一份盒飯,或者是宜家出產的帶蓋玻璃瓶,裝了半瓶巧克力豆,時而抓起一把,拋進嘴裡。門背後的地上,放著差不多十隻乳白色大蜡燭,點燃過,參差著。旁邊,一架立式鋼琴上放著裝裱好的金色畫框,框里灑金紙上,寫著「精氣神」三字。字旁邊放著他的書,一本《泰戈爾詩集》,一本《宋詞三百首》。半年前,他接受了一位歌手的邀約,為她寫一首五聲調式的歌。因為活兒太多,也因為拖延症,他剛剛開始寫,他站在調音台和沙發的縫隙里,朗誦了幾首詞,從中尋求符合他需要的字眼和節奏。


有時,這個小房間的所有者,曾宇,暫時離開他一撥接一撥的會議,拉開門走進來。曾宇37歲,有一張善意的圓臉,頭髮在脖子一圈彎著小卷。他穿著藍色T恤,黑色仔褲,白色帆布鞋。門是白色的,十幾厘米厚,分量沉重,當它輕緩地滑入門框,鎖舌發出微弱而清脆的一聲「咔噠」,像是城堡關上大門,從此世界安靜下來。黃少峰和曾宇開始工作,用琴、效果器和頭腦,製作他們的聲音。


黃少峰和曾宇,構成了一個名叫「火星電台」的製作人組合。他們合作多年,分工明確:有時,曾宇先玩出一個動機或者一段旋律,交給黃少峰延伸出詞曲;有時,黃少峰寫出詞曲,曾宇再編曲,賦予那首歌一個完整的外衣。


你可能沒聽說過他們的名字,但你肯定聽過他們製作的歌:周迅的兩張專輯《夏天》和《偶遇》,陳奕迅《米閃》專輯中的半張「米」,還有陳建斌、王學兵、郁可唯等等推出的單曲。他們是內地最早嘗試電子元素的製作人之一,他們屬於流行音樂的範疇,但他們製作的歌,又總有一點跟最大眾的流行樂不一樣。他們也唱歌,發過幾首單曲,至今也沒有大紅大紫。在一些光鮮的場合,他們向別人自我介紹,「我們是火星電台」,對方往往會先禮貌性地「哦」一聲,然後狐疑地問:「什麼?你們是哪個電台的?」


黃少峰和曾宇都是北京海淀的,他們在大學裡認識,一憶舊,發現小時候肯定曾擦肩而過。


從小,曾宇就見慣了來家裡學鋼琴的小孩愁苦不堪的臉。他自己沒學鋼琴,小學升初中,在同學們熱衷小虎隊時,他通過媽媽正在苦練的、剛剛從日本傳到中國來的雅馬哈雙排鍵電子琴,聽到了日本人改編過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歐美流行歌。他看到母親兩隻手在雙排鍵上敲出旋律,踩著腳踏發出貝斯的音效,加上自動伴奏,他頭一次發現,多重的軌跡組合成音樂,豐富、動聽。


初中,曾宇開始學彈吉他,一位門路廣的同學賣給他一盤Motley Crue樂隊的打口磁帶,通過那些打口帶,他的腦子成了歐美流行歌的曲庫,而同學們談論和模仿的都還是崔健、唐朝。沒有人交流,他轉而和機器玩。高一那年,他有了第一台DOS系統的電腦,花1500元奢侈地配了音效卡,連上電子琴,用Cake Walk(音樂製作軟體)做音樂。高中畢業,他報考北京電影學院錄音系,錄音系跟音樂沾邊,又是一門手藝,他覺得以後能有飯吃。


黃少峰比曾宇大一歲,早一年進入電影學院錄音系,他不想上「正常的」大學,選擇了離家近、又是藝術院校的北影。還在高中時,他就沒打算做一個上班的人。當時校園民謠正在風行,坐在黃少峰前面的女孩模仿高曉松寫了一篇散文詩,直接借用了「溫情」和「彪悍」的字眼。她給黃少峰看,黃少峰迴到家把它譜上曲,第二天把女孩叫到家裡,彈唱給她聽。聽完,女孩哭得亂七八糟,她告訴黃少峰:「你一定要寫歌、唱歌,這是你應該走的路!」


黃少峰高中畢業會考時,導演張揚正在為電影《愛情麻辣燙》選角,把北影廠旁邊的中學走了一圈,第一個就去了黃少峰所在的北醫附中。在學校會客室,黃少峰和其他幾個同學一起,給留著大長頭髮的張揚演了一段小品。幾天後,製片主任給他家打電話,讓他去試鏡。在化工大廈的一間辦公室,黃少峰接到一張紙,他只需要念出上面的字,但只要鏡頭一對著他,他就瘋狂流汗、喘氣。美術師趙海說,這小孩別死在這兒——「你走廊待會兒吧」。

在走廊上,他四處打量,看到斜對面的小辦公室牆上掛著唐朝樂隊的大海報,桌上有台錄音機,旁邊一堆帶子,後來他才知道那是《中國火》的母帶。魔岩已經離開內地,餘下一些事務性工作,由牛佳瑋打理,他正在打電話跟人談第二天的演出,請老五劉義君彈吉他。黃少峰走進那間小辦公室,牛佳瑋掛了電話,回頭看著他,「小孩,你幹嘛的?」


「我來試鏡」,黃少峰說,他指著那錄音機,又指指海報,「我喜歡這個。」


「喜歡這個挺好啊。」


告別了張揚,黃少峰認識了牛佳瑋。從電影到音樂,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他認為這是一個隱喻,「註定走上音樂道路。」


黃少峰和同班同學決定組個樂隊,那是1997年下半年,他剛進入北影不久。他和同班的李碩,還有一位來自上海的、喜歡模仿The Cranberries唱腔的女孩形成了最初的陣容。商量名字時,女孩說,叫Jingle吧。黃少峰說,啥?他從沒聽過這個詞兒。李碩反應快,「那不就是薑汁嗎?」


大二時,薑汁樂隊決定錄製黃少峰創作的首支歌曲《半個》,有人給他們介紹了大一剛入學的彈吉他的李燕飛。在系裡錄音棚錄音時,和李燕飛同班的曾宇跑去玩,認識了黃少峰。


之後,幾經變動,樂隊名字改成「緩衝」。在撥號上網的時代,「緩衝」顯得特別時髦。他們走英式搖滾路線,李燕飛加入了一些Blues,又添了點美國氣味,這讓「緩衝」跟當時同是走英倫搖滾路線的果味VC、便利商店不太一樣。他們的第一次演出,在一個叫NASA的夜店,和沙子等當時社會上已經成熟的樂隊同台,他們是唯一的大學生樂隊,連鼓都沒有,也贏得了一些喝彩。而後,他們常在老豪運、忙蜂、嚎叫、CD咖啡和萊茵河聲場演出,在混跡海淀的搖滾樂圈子裡小有名氣。


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北京,富裕起來的人們需要娛樂,酒吧文化開始興起,給非專業出身的歌手提供了機會。黃少峰和緩衝成員們接活唱歌,輕鬆地掙錢。黃少峰大一時在北航門口的「幸運鳥酒吧」當歌手,一周唱三個晚上,從《痛並快樂著》唱到《來自我心》再唱到《南海姑娘》,一晚上150元,這是當時一個普通大學生一個月的生活費。成立「緩衝」後,他們又接了白紙坊橋東邊一家新開業酒店的活兒:站在大堂中央的舞台上,對著台下唯一的觀眾,即那位發活兒給他們的大堂經理,唱《加州旅館》,唱披頭士,唱滾石。一周三次,一次一人200,從此,他們出門都打車。


到黃少峰大三那年,他的一些同學已經開始在娛樂圈成名,身高超過190厘米的馬海濤當了模特,社會上好多野關係。當時長虹橋旁邊、中國文聯的老樓一層,新開了個叫「輝煌AGOGO」的夜總會,打算搞「模特之夜」,經理是馬海濤的朋友,給他發了個活,走一場秀,5000塊,但不能光走,得表演個節目。


北影食堂里,馬海濤找到黃少峰,「少峰!走一道!」


在緩衝樂隊,黃少峰和曾宇的關係最好。他倆一塊兒給馬海濤的《夜色》彈吉他。T台盡頭有一圓檯子,他們坐在檯子邊,腿耷拉下來,抱著電箱琴,給唱得荒腔走板的馬海濤伴奏。表演完了,他們分了300塊錢。


剛進北影時,黃少峰報名參加軍訓後的聯歡晚會,審節目的是剛剛從電影學院研究生畢業、留校當老師的黃磊。在黃磊的單身宿舍里,黃少峰抱著吉他,給他唱了自己在高中時和那位女同學合作的歌。三天後,他又被黃磊叫到了宿舍。黃少峰看到黃磊和高曉松正在聊天,「這個叫朴樹的你們簽了嗎?」「改個名字,馬上就簽。歌都準備齊了,特棒。」


「緩衝」成立之後,高曉松把樂隊介紹給了宋柯。那是2000年,世界三大唱片公司之一華納唱片與宋柯創建的麥田音樂製作公司合作,成立華納麥田,以進入內地市場,宋柯是其中國公司的製作總監。在北影附近的黃亭子50號酒吧,緩衝和宋柯坐下來談了一會兒。


那時,緩衝已有21首完整作品,包括黃少峰寫的4首。他們都認為搖滾樂最酷,流行樂傻逼,但他們的經歷和生活,決定了他們創作不出充滿憤怒與吶喊的搖滾樂,他們不激烈,有點飄,挺不一樣。他們是什麼呢?後來風靡的「小清新」還沒有出現,一個曖昧的詞「非主流」,貼在他們身上。但在黃少峰的心目中,「蒼蠅」的豐江舟,「舌頭」的吳吞,才是「非主流」。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把自己歸類。


他們聽到宋柯說,緩衝將是華納進入中國後簽約的第一支樂隊。


每個人都活在振奮中。簽了公司!還是華納!他們相信,有人管他們了,接下來,他們會按部就班地排練,發行專輯,四處演出,經濟和生活都得到保障,除了創作,他們再也不需要為任何事操心。音樂道路一片坦途。


但所期待的都沒有發生。「什麼都沒有」,黃少峰說,他拿起小桌上的錄音筆,對著收音口,「你一定要把這句話寫上」,他看著我,「什麼都沒有。」

火星電台 正午




2001年11月18日是黃少峰的生日。收到宋柯「有事速來」的傳呼時,他正在家睡覺。在宋柯的辦公室,他接到一張紙,上面是首歌詞,名叫《看海》。宋柯讓他改改,又提議他和曾宇寫的歌自己別唱了。「我給你們找了個特別好的出口,一個叫周迅的演員來唱。」在黃少峰的描述中,宋柯是個擅長謀劃、極具說服力的人,「我想好了,你們從製作干起,從幕後干起,有一天聲名鵲起,走向幕前!」


黃少峰將信將疑。與華納簽約之後,樂隊很快錄好了DEMO,滿心期望發行,但華納不再有任何動作。


多年之後,他們聽說,簽完緩衝,宋柯去武漢看了達達樂隊的演出,決定主推達達。一次聚會,黃少峰到時宋柯剛走,席上的朋友告訴他,剛剛宋柯喝大了,一直說要向緩衝道歉。一個朋友向他分析,當時,幾家唱片公司已經有了自己各具風格的樂隊,只有「緩衝」還在外面飄著,宋柯簽下緩衝,也許只是不希望它被其他競爭公司簽走。這些,樂隊從未向宋柯求證過。


那段時間,樂隊去找過宋柯幾次,最後都被宋柯說服。宋柯的理由是,「你們這形象,高矮胖瘦全都有,怎麼推啊?」在漫長的、沒有指望的等待里,樂隊的心氣兒漸漸散了。2001年底,排練停止,他們默認,樂隊散夥了。


黃少峰和曾宇的友誼持續下來,在曾宇雙榆樹的小房間里,他們開始一塊兒做音樂。黃少峰寫了一首《忽然》,曾宇用電子琴模仿口琴的音色來配樂,聲音一出就透著洋氣。宋柯喜歡,把這首歌收入葉蓓的專輯《雙魚》里。這是他們倆合作賣出的第一首歌。


他們開始顯露出在控制生活上能力的不同。2001年,曾宇大四,在麒麟童錄音棚實習,當錄音師助理,一小時50塊,幾乎不再為錢發愁;已經畢業的黃少峰無處可去,只能天天在家睡覺,和父親爭吵。


一個朋友介紹黃少峰到「偉酷」網站的音樂頻道上班,沒工資,包打車,包午飯。黃少峰去幹了一個月,任務是每三天寫一篇不少於1000字的專輯評論。寫慣短小的歌詞,一千字讓他搜腸刮肚。他介紹了法國Air樂隊的首張專輯《Moon Safari》,他寫道,「這個午後的太陽曬得我有點暈,這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在月亮上行走……」都要離職了,他才知道,電腦顯示屏右下角那個一直閃動的小信封,是公司的內部郵件,每天發送,告知去哪兒領午餐票。免費午餐,他一次也沒吃上。


在緩衝樂隊最後一場演出上,黃少峰認識了兩個外國人,其中一個讚美他「一看就是Rockstar的料子」,而後把他介紹到了當時北京最好的錄音棚YYYD當助理。有一天,設備不靈了,需要鑽進設備和地面之間半米高的夾縫裡檢查線路。那兒疏於打掃,散發出一股臭味,黃少峰不想鑽,師傅就自己鑽進去,他坐在外面椅子上等著。這一幕正巧被老闆看到。他立刻被開除了。


黃少峰山窮水盡,感到全世界都和他有仇。那時,他接到了宋柯的傳呼。


當時,周迅已經演過電影《蘇州河》和電視劇《大明宮詞》,獲得金鷹獎最受歡迎女演員獎,與趙薇、章子怡、徐靜蕾一起,被媒體並稱「四小花旦」。趙薇演過《還珠格格》之後很快推出了《小燕子——飛躍時空的精靈》和《愛情大魔咒》兩張專輯。那個時候,「演而優則唱」似乎是一種時髦。


黃少峰改了《看海》的歌詞,曾宇用電腦重新編曲,周迅聽了DEMO,很快進棚試唱。宋柯決定,讓曾宇和黃少峰擔任周迅第一張專輯《夏天》的製作人。


在此之前,他們曾在老狼專輯《晴朗》中做幕後,《晴朗》的製作人是黃小茂,跟著他,曾宇和黃少峰知道音樂製作人應該做些什麼。用電影打比方,音樂製作人像電影中導演、製片人和監製的組合,安排所有元素,從預算開始,包括風格,樂手,編曲,直到後期宣發。


「緩衝」已經消散,宋柯有意讓黃少峰和曾宇以新的名字出現,也證明他們作為製作人這個新身份的開始。「一邊還在當助理,另一邊已經是製作人了。」曾宇回憶那段時間,說,「就覺得要調整身份,成為坐在後面、指導錄音師幹活的人了。挺酷的。」他們差點叫「狂歡的猴子」,後來黃少峰想了想,火星電台吧,RadioMars,來自他當時熱愛的RadioHead。這名字好像跟地球拉開了一點距離,因而可以恣肆、夢幻,同時不被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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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迅揣著兩瓶香檳,去見了曾宇和黃少峰,她怕自己不知道該對這兩個陌生人說什麼。很快這顧慮就消散了,他們喝著酒聊著天,發現都喜歡暈的、飄的音樂,認證彼此是一類人。周迅還和黃少峰結拜成姐弟。


他們在一塊兒,也都是暈的、飄的。第一首錄《翅膀》,在北京最貴的錄音棚YYYD,請來各個樂團的首席來錄弦樂。周迅配著錄好的弦樂唱了一遍,說,調不對。黃少峰想到那些花銷、那些折騰,簡直想死。周迅走過來,用她一貫慢悠悠的語調,「弟,沒事兒,我出錢。」後來,華納出錢,又請人錄了一遍,周迅再次試唱,完了問黃少峰,「之前那個調你沒刪吧?我覺得還是那個調舒服。」


YYYD在農展館內,綠草如茵,門外是一個湖,他們在湖邊溜達,或者在棚里做遊戲,關上燈,周迅演特別有錢的製作人,所有人都要來討好她。黃少峰也是玩起來沒頭的人,只有曾宇又笑又急地在旁邊,「差不多了,錄兩句吧。」


曾宇在麒麟童實習時,師傅是陳彤,正在為歌手谷峰製作專輯《見字如面》,這張專輯的編曲既流行又有點電子風,通過陳彤,曾宇知道了什麼樣的律動能讓編曲「火」起來,什麼樣的音色能夠給人觸動。做《夏天》時,他認定,前奏一響就得讓人覺得不一樣。他告訴吉他手龍隆,怎麼不常規怎麼來,怎麼不像流行歌怎麼來。他思如泉湧,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因為周迅頻繁外出拍戲,錄音進展緩慢。大部分時間他們在等待。又是等待。有時,曾宇想,都給周迅做歌了,「要走起來了」,好像前方有個盼頭,時不時看見了,又總是摸不到它。


錄了半年,周迅到海南拍電視劇《海灘》,黃少峰和曾宇等不及了,他們和錄音師李軍一起去了三亞,住進了試營業才二十天的五星級「鳳凰大酒店」,一晚上200塊,油漆味嗆得鼻子發粘。他們發現,最初預定的錄音棚是一個人的家,根本不能用。在酒店房間,他們借來四個大床墊圍成一圈,李軍買來絲襪裹在羽毛球拍上當防風拍,周迅就在床墊裡頭、羽毛球拍旁邊唱。待了三周,他們錄完了《綠》、《篝火》、《從明天》,回到北京。


2003年4月,《夏天》發行。它入圍了很多獎項,不過獎最終幾乎都被朴樹的《生如夏花》拿走了。曾宇、黃少峰和周迅依舊耗在一塊兒,他們常常聚在現在藍色港灣附近的一家酒吧,那兒有一間四壁都裝飾著長毛毯子的房間,黃少峰稱它「毛房」。站在房間外的露台上,可以看到一汪水面。在一個雨天,周迅走到露台上,傷春悲秋,「人生就像一場偶遇……」她突然轉過頭來,「我們再做一張新唱片吧,就叫『偶遇』!」


《偶遇》的錄製過程像《夏天》的延續,三個人依然年輕、飄忽。那些年在黃少峰的記憶中一直是夏天。好多故事,翻來覆去地回憶、言說,變成了碎片,貼在了不同的、對或者錯的時間點上。


2005年,《偶遇》獲得音樂風雲榜最佳製作人獎。那天下午,曾宇開車去愚公移山旁邊的小球場找正踢得戀戀不捨的黃少峰。黃少峰沖了個澡,換了件乾淨T恤,他們匆匆去了會場。兩個人都梳著時髦的殺馬特髮型,T恤、工裝褲、球鞋,走上了紅毯。「遠處走來……」他們聽見音響里主持人高亢的聲音頓了一下,「兩位同學!他們就是——火星電台!」


周迅的兩張專輯之後,火星電台寫一首歌的價格從一萬五變成了三萬,一張專輯製作費用升到三十到五十萬。張亞東誇他們「牛逼」;正火的飛兒樂隊成員、台灣製作人陳建寧到北京演出,專門請人介紹認識他們。他們上通告,接受採訪,穿上小西裝跟周迅一塊去芭莎慈善夜,還去過位於大興的攝影棚錄節目。主持人說,你們不是能寫嗎?現場來一個!於是,曾宇彈琴,黃少峰唱,「陽光燦爛,我有一點煩惱,但今天來這兒挺快樂……」最後繞到這檔節目的名字上。演播室的燈光烤得人像虛了焦,他們努力表演出順理成章的感覺,心裡尷尬極了。


曾宇和黃少峰決定不再出席類似活動。他們剛嘗到一點成功的滋味,相信長久等待之後,他們的事業剛剛踏上正軌。他們渾然不知音樂免費下載的趨勢如同潮水,即將摧毀他們的關係,把他們打入下一次更長久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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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夏天,在電視上,張然看到一支MV,來自周迅的《夏天》專輯。他被歌里用的電子元素振奮了,「中國流行音樂已經做成這樣了!」


在音樂圈內,張然被稱為Mickey Zhang,如今,他是中國排名第一的DJ。他的派對大量採用電子樂,總能讓所有人High起來。不過,在2003年,電子音樂遠沒有現在那麼普遍,幾家玩電子音樂的Club只開了一年多就陸陸續續地關門,張然沒有穩定工作,靠接零星的派對維生。


傳統音樂的配器基本是四大件:吉他,貝斯,鼓,鍵盤,而《夏天》中有很多合成器的聲音,讓音樂變得更立體、抽象。張然說,當時的音樂界,「大神級」的張亞東和三寶已經開始在流行音樂中加入電子元素,但年輕的製作人很少去嘗試,火星電台可能是這一代製作人里最早的。普通人可能只會覺得《夏天》有點不一樣,但張然透過它,意識到音樂行業正在進步。


張然在屏幕上尋找製作人的署名,他想,能幫周迅這種大牌演員做歌,肯定是特別牛逼的製作人。然後,他看到了陌生的名字:火星電台。


幾個月後,他被一位在Channel V工作的朋友拉進一場在21世紀劇院舉行的頒獎禮。那英、孫楠、新褲子樂隊都去了,獲得最佳製作人的,正是他想要認識的火星電台。


周迅的兩張專輯火了之後,宋柯打算把火星電台作為歌手而非製作人,推上前台,正如他在2001年11月18日對黃少峰說的那樣。先發個EP吧,他們想,但錄完三首歌之後,他們再也沒有拿出新的作品。


曾宇感覺自己的頭腦像一條擰乾了的毛巾。2005年,他在東南五環外挨著京沈高速的地方買了個200平米的複式,他把陽台包起來,做成一個30多平米的錄音棚,在裡面鋪開了自己這些年從全世界各地添置的設備,準備大幹一場。他長久地坐在電腦前,等待靈感像做《夏天》時那樣涌動,但他腦中是一片空白。


2005年之後,受到網路免費下載的衝擊,音樂行業傾頹,因為不能從唱片銷售中獲得利潤,唱片公司對唱片的投入也在降低,一張唱片的製作費用從幾十萬元降到幾萬元,沒有人再看重音樂的品質,一些製作粗劣的網路歌曲開始流行,而這讓要價高昂的製作人顯得缺乏價值。有些唱片公司網羅一批「快手」,批量寫彩鈴,指望哪條火了,就能帶來唱片銷售完全不能企及的回報。傳統的音樂人像一池子魚,有人丟點食,「嘩」全游過去。為了掙錢,接活,很多人互相壓價,要麼比別人便宜,要麼去混唱片公司,搞關係。暫時解決收入問題,但對未來沒有把控。


曾宇覺得,火星電台作為歌手的道路總是很艱難。創作力旺盛的時候,公司不動;機會來了,創作又不行。繼續做製作人彷彿也是一條死路,2006年之後,他就再沒有接過整張專輯製作的活,即便是單曲,也都零零星星的。「唯一有把控的,就是你做一件事,不管好壞,你能控制它的方向。」他覺得不能再虛度人生。


2006年,曾宇創立飛行者唱片公司,他拉上一個朋友,找了倆能寫稿、能發稿的畢業生,再加上一個會計,就開始了。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黃少峰。


創立飛行者唱片公司,曾宇的初衷是「解決音樂人的問題」。他看到之前大型唱片公司佔領市場,講求大投入、大回報,小型樂隊勢必無法進入這個體系。他想做的公司是個「輕」的公司,樂手們不用混圈子,請吃飯,也能憑藉演出自我運轉下去。他簽了反光鏡、咖啡因、糖果槍,開始組織全國巡演,很快,他發現音樂工業缺乏統一的標準。如果他要巡演,只能給演出場地一個一個打電話,一點一點談所有的細節,但環節勾連不上的狀況仍然頻繁發生。曾經樂隊凌晨到了某個城市,發現主辦方根本沒有給他們訂房。他形容那段時間的感覺:每邁出一步,都擔心腳下的地板會晃動。


「我們這一代音樂人趕上了一個空。」曾宇說。「上一代人在唱片工業里,雖然有盜版,好歹是個體系;互聯網興起之初,舊體系已經崩塌,新體系尚未建立,音樂人看不到收入的可能。」出唱片沒人買,辦演出沒人看。曾宇在糖果槍樂隊當吉他手,那幾年,經常好幾個樂隊拼盤搞一場演出,下面看的基本都是樂隊家屬。他去見過一些做金融的人,這時代的真正成功者,他們反問他,「你們這音樂有什麼可玩的?有什麼可聽的?」


2006年的一天,黃少峰寫不出歌,打開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同一首歌》,周迅站在舞台上,在《看海》的間奏,她把話筒伸向觀眾,「《看海》好不好聽?」黑暗的人群涌動著,「好聽!」幾年前,他們一致認為《看海》是最難聽的,俗,流行歌。他突然崩潰了。他感到被背叛。一年後,黃少峰才知道,曾宇開了家唱片公司。之後他們陷入冷戰。除了春節發條簡訊,他們平時不再聯繫。也許因為尊嚴,他們沒有告訴對方自己在做什麼,一切都是猜測和默認。


那幾年,是黃少峰最低谷的時候。他和曾宇一樣,沒有了製作的活兒,也沒有了收入,同時,他又缺乏曾宇那樣控制生活的能力。每天,他坐在三里屯3.3後面那條小路上,他把它叫臟街。在一家叫Aperitivo的義大利餐廳前,一排冬青樹圍起來的地方,他天天坐在那兒,就好像在等待什麼,但什麼也沒來。他也約朋友,但每個人都有事要干,跟他待一會兒又走了。剩下他,「把臟街坐穿」。


2009年,黃少峰簽約了一家小公司,打算當歌手。由於2005年、2006年超女的火爆,由草根而明星的通道似乎變得快捷,很多小型文化公司成立,簽約年輕藝人,試圖用很少的錢搏一把。黃少峰簽約的這家公司是其中之一,兩個老闆全是音樂行業之外的人,除了不懂音樂,他們把一切都安排得很有條理,黃少峰出門要帶一男一女兩名助理,他們的作用就是把他和其他人隔開,在中間傳話。偶爾,公司借給他一點錢,讓他能夠支付房租或到外地旅行的機票。到為專輯選歌時,老闆之一過來,「不行,不行」,黃少峰寫的14首歌中,只有一首是老闆認為「行」的。


一年前,在愚公移山,張然由朋友介紹,正式認識了黃少峰。因為相似的興趣,他們很快成為好朋友。他們在酒吧,在各自的家裡,在任何地方,談論音樂。2011年,張然搬進了黃少峰位於蘋果社區的房子,他們成了室友,一起住了四年。每天上午,從床上爬起來,他們就轉移到客廳的沙發上,看書,看電影,吃外賣,有想法了就開始弄音樂。經常到了睡覺前,他們發現一天都沒刷牙洗臉。雖然都有女朋友,但絕大部分時間是他們倆在一起,談論人生、女人和金錢。他們都很窮,也都對未來茫然,酒精是一種安慰,也是更大的憂傷的催化劑。喝多了,黃少峰對張然說,「老張,哪一天我不在了,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


在茫然與頹廢里,黃少峰依然寫歌,張然看到他給認識的歌手或者唱片公司發DEMO,發十首過去,一首也沒賣出去。


有一天,在黃少峰的車裡,張然對他說,你認識這麼多的人,你有這麼多的資源,你為什麼不去推銷自己?張然覺得黃少峰心態高傲,「曾經是最佳製作人,是不是應該你來找我,而不是我去找你?但新鮮度是很短暫的,你必須不斷地出現在別人面前,人們才會認識你,了解你,才會去找你。」


但黃少峰已經不記得張然建議他要主動了,他印象中,自己曾把類似的建議送給張然。或許他們就是這樣互相勉勵支撐,像張然重複的,「只是時機問題,你必須有準備。不要著急,它肯定會來的。」


那時,他們都不知道,幾年後,黃少峰在這幾年寫的歌,會被陳奕迅看中,後來成了陳奕迅從原公司解約後的第一張專輯。他們只知道還是要做音樂,因為除了音樂別的什麼也做不了。然而自我確定是需要時間的,張然說,黃少峰身上混雜著極端的自卑與極端的自信,這兩種情緒複雜、交替,以極大的幅度,來來回回撕扯著他。

火星電台 正午



火星電台和Mickey Zhang(左起:曾宇、黃少峰、張然)。攝影:呂海強。



2011年夏天,演員王學兵第一次見到黃少峰。在此之前,他聽過周迅的兩張專輯,也知道火星電台。他正打算拍一部短片《堅定的錫兵》,劇本還沒有,他花了一個多小時,把故事給黃少峰說了一遍。黃少峰聽懂了,馬上,他問王學兵:「你有多少錢?」


王學兵老實地說,十萬。這是這部短片預算的五分之一。他需要十段音樂,還有一首主題歌。


黃少峰計算了一下,請樂手,租樂器,租錄音棚,十萬差不多夠了——如果不算他寫歌、演唱的錢。他說,「你把樂手的開銷結了就行,我就不要錢了」。


這句話讓王學兵感動了。王學兵從小是搖滾樂粉絲,1993年,還在中戲讀書時,他就和同學李亞鵬一起在老家新疆辦了場搖滾樂演出,唐朝、眼鏡蛇都去了。他喜歡唱歌,想過以音樂為生,但畢業後,他發現沒辦法靠音樂養活自己,就轉而去演戲。衣食無虞之後,他重新撿起了音樂這愛好,帶著一種和錢無關的熱情。他發現黃少峰同樣擁有這種熱情。


幾個月後,黃少峰把音樂做完了縮混,他甚至在縮混之後又用小喇叭全部聽了一遍,他知道短片上線後大部分人是用電腦在線觀看,他希望音質能夠兼顧好的音響和電腦小喇叭的需求。


張然說,認識王學兵後,黃少峰的狀態在慢慢變好。他需要工作,需要給自己創作找到出口,王學兵提供了這個通道。


當時黃少峰作為歌手又簽了一家小公司。他打算在愚公移山辦一場演出,有兩首歌是他和曾宇合作的。他邀請曾宇,來為這兩首歌彈吉他。曾宇同意了。他們一起排練。結束後,曾宇送黃少峰迴家。在車裡,曾宇說,「你現在寫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我們可以再在一塊做點事。」黃少峰說,「好啊!」


他們都記得那個時刻。分開五年,再度決定合作。他們知道,有些東西可以釋懷了。


2012年夏天,王學兵拉上黃少峰和一個會計,成立了「學好工作室」。「這是一種幸福的被包養的狀態,」黃少峰說,「碰上一個對你言聽計從的老闆,對你所有的創作都高度肯定的老闆,太好了。」黃少峰寫歌,王學兵唱,有時曾宇也加入進來做編曲。他們做了一些有趣但難以歸類的東西,譬如一首搖滾版的陝北民謠,《6到你家》,「老想胡來,老想弄得特別不一樣」。


2013年,陳奕迅的工作人員給黃少峰發來微信,說陳奕迅即將出新專輯,請他準備一些歌。黃少峰發了三五首過去,他以為陳想從他和曾宇的作品中挑出幾首。對方說,是請你們製作他的新專輯——一張完整的專輯。張然一直念叨的「時機」,終於來了。黃少峰給陳奕迅發去了20多首歌,陳選擇的,諸如《四季圈》,《娛樂天空》,都是黃少峰低落那幾年的作品。很快,黃少峰和曾宇接到邀請,作為陳奕迅新專輯的製作人,到香港去錄音。


那一年的11月9日,黃少峰和曾宇去了香港,用11天錄完了《米》。他們略去了關於概念、方向的溝通,「我們本來就夠酷,夠誠懇。」黃少峰說。陳奕迅本來想請火星電台做一張包含十首歌的完整專輯,他的工作人員勸他,不要冒險,而應在他喜歡的風格和市場接受的風格之間找到某種平衡。陳奕迅最終接受了這個建議,但他不願「平衡」成一張專輯,他做成了兩張短專輯,保持各自的完整。這讓黃少峰和曾宇非常感激。


2014年5月,《米閃》發行。這是火星電台兩個成員再度合作以來做的第一件事。 藉由陳奕迅,火星電台重新回到大眾視野。「讓很多人知道他們一直在做音樂」,張然說,「這個非常重要。你在低谷的時候,也沒有放棄音樂。」


「我們後來做的大部分事都是這樣的——」黃少峰比劃著,「做吧做吧,不行不行;做吧做吧,不行不行。突然,啊?天王是你們做的啊?趕緊給我也來一首!」和十幾年前的周迅類似,陳奕迅所代表的大眾流行音樂又要吸納音樂中先鋒的部分,促使自己往前走。

火星電台 正午




歌手黃雅莉以2005年「超級女聲」全國第六名的成績出道,之後她演過電影,做過主持人,在專輯中嘗試多種音樂風格。2014年夏天,她邀請黃少峰為她寫一首歌。她去了黃少峰的家,客廳有點亂,但乾淨,在沙發上,她扒拉出一塊地方坐下來。黃少峰不喜歡開空調,一個方方正正的落地扇吹來了風,兩個人喝著檸檬水,從傍晚六點談到深夜。黃雅莉說,黃少峰給了她一個特別安全的場,「讓你毫無防備,什麼都願意告訴他」。她將人與人的距離形容為套在一起的環,黃少峰是那種也許僅見過一面就能成為「一環朋友」的人。


後來黃少峰為一部電視劇寫主題歌,請黃雅莉試唱。片方不認可這首歌。知道消息後,他給黃雅莉發了個微信:「他們怎麼會覺得不好呢?」他的語氣像個不被理解、受了委屈的小孩,他簡直要哭出來了。後來他給女朋友打了個電話,真的哭了起來。女朋友告訴他:「沒事,他們不懂。你就是非常牛逼!」他立刻不哭了。


也是在那一年,飛行者有了新的合伙人,並開發了一系列互聯網音樂產品,更名為飛行者音樂科技有限公司。這引來了很多投資者的興趣。相對十年前的低落,音樂行業再度興盛起來。諸如《中國好聲音》、《我是歌手》這樣位居收視率前列的真人秀節目,讓歌手重新回到娛樂的中心。演出市場火爆。一些原本在幕後的音樂人,如李健、李榮浩,走到了台前。同時,網路發展讓聽眾獲得更廣泛的音樂信息,市場喜好開始分化,音樂人越來越難以判斷下一個爆點是什麼。曾宇認為,音樂可能是唯一一個規則還不明晰、但顯現出巨大市場潛能的行業。


2016年4月21日,我見到曾宇,他帶我穿過世貿天階前的馬路,等紅燈的時候,他說,有時他會想,如果火星電台晚出現十五年就好了。在這十五年間,中國音樂市場變化巨大,曾經令他們處於另類位置的電子音樂如今已經非常普及,在普通聽眾中也擁有廣泛的接受度。如果晚十五年,他們經歷過的那些崎嶇可能就會不一樣。


曾宇還說,火星電台需要碰到對的人。跟隨著行業的上揚,火星電台再度成為當紅的製作人。劉若英、張信哲、楊宗緯、楊乃文、李宇春等等不同風格的歌手,《十二公民》、《不速之客》等電影,還有《獵人》、《餘罪》等電視劇,都來向他們邀歌。還有許多慕名而來的邀約,因為趣味不同,被他們拒絕了。


最近,火星電台作為一個製作及藝人組合,正式簽到曾宇的飛行者唱片公司旗下。他們有了一個經紀人,還有了一個微信公眾號。他們為電影《陸垚知馬俐》和《微微一笑很傾城》製作的主題曲已經上線,接下來,他們打算髮布自己的單曲和專輯。不過,眾所周知,他們速度很慢,效率很低。


火星電台,和張然、王學兵一樣,都置身某個需要主流的行業中,卻都位於邊緣,難以歸類。他們每個人都反覆在說同一個詞兒:不一樣。「不一樣」到何種精確的比例,才能在這個時代里抵達成功?他們中的每個人似乎都思考過這個問題,並且不再尋求答案。他們剩下要做的事,就是等待命運。


所有圖片,除署名外,都由受訪者提供。專輯封面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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