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熊有點詩的味道
醒來的時候,恐龍仍在那裡。
——
AUGUSTO MONTERROSO
有時候朋友是這樣的:
他是正穿越沼澤的恐龍的側影,
你無法抓住那影像,
也無法呼叫或提醒他。
朋友是奇怪的:他們會消失。
他們非常奇怪:
有時候,多年以後,
他們再次出現,
大多數已經沒話可說,
有些還有話說,就說了。
……
——
ROBERTO BOLAO
【刺 鼠】
學名:Dasyprocta aguti
刺鼠是一種很難理解的動物。
它們總愛
緊緊簇擁在一起,是這樣緊,
以至於身上的刺
深深地扎進彼此的身體裡面。
別人認為這是取暖的需要。
直到一天被問到:
你們這樣不疼嗎。
刺鼠們愣了。
它們終於意識到為對方帶來的傷害。
每一隻刺鼠都非常羞愧,
就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所以今天刺鼠都單獨生活。
只有在某個醒來就會被忘記的夢裡,
有些刺鼠會喚起遙遠的回憶。
那時候它們一直以為
疼痛是溫暖的一部分。
【火山兔子】
學名:Romerolagus diazi
比一般兔子的耳朵圓一些。
火山兔子生活在火山。
火山兔子常常挖很深的洞。
一直挖到火山的心臟。
很少有人知道火山的心臟是冰涼的。
我只在動物園見過火山兔子。
地上有一叢一叢的枯草,
彼此間離,互不連接。
每一叢草里有一隻火山兔子。
時時都獨自呆著,
時時都和大家在一起。
我常常想起火山兔子。
【嬰河馬】
學名:hippopotamus infans
嬰河馬只生活在有盒子的地方。
一個盒子里可以住下
一頭或者更多的嬰河馬。
盒子多大,嬰河馬就長多大。
嬰河馬只在盒子里的時候有視力。
嬰河馬能看見黑暗的不同顏色。
和嬰河馬生活在一起的
通常是一些只在紙上大聲說笑的人。
有些人在膝蓋上
捧著嬰河馬的盒子可以坐上半天。
有時候突然會覺得
嬰河馬離自己很遠,
手指就把盒子扣得更緊了。
嬰河馬呼吸的聲音很難形容。
有一點兒象雪在融化,
象頭髮在手指上纏繞摩擦。
有嬰河馬的人彼此間容易相認。
不過他們中間的大多數沒有這樣的機會。
你說:盒子。
如果這個人聽了就笑了,
就眉毛一聳,就手指一顫,
就回過頭來,就撲上來熊抱,咬人,
就轉過頭去,就突然不做聲,
就牙齒咯咯響,就兔子一樣跑掉,
你就知道,這個人一定有,
有過自己的嬰河馬。
【籠馬】
學名:hippos jaole
籠馬是帶著籠子一起出生的馬。
剛出生的時候籠子還柔軟,
濕濕的貼在身上。
幼馬掙扎著站起來,
籠子先是蜷曲著,
然後慢慢執拗地堅立,
象蝴蝶的翅膀暗中伸展。
籠馬一生在自己的籠里。
死的時候籠子也枯萎。
籠馬熱愛奔跑。
那一夜你聽見不間斷的奇異聲響,
你知道那是籠馬
拖著自己的籠子自由奔跑。
【板凳虎】
學名:tigris bank
從前世界上沒有板凳,只有板凳虎。
板凳虎是想當板凳的虎。
它的花紋明亮堅硬。
當有人把它當作板凳坐上去的時候,
板凳虎就忘記了自己,並且感到幸福。
板凳虎有極大的耐心。
耐心失去的時候才把坐在上面的人吃掉。
板凳虎自己也會因羞愧而死。
板凳虎曾經數量眾多,
遍滿地面,終於還是滅絕。
幾乎所有的板凳虎都死於飢餓。
【照相虎】
學名:tigris fotus
照相虎是用來照相的虎。
是被拔了牙,剪了指甲,
釘在背景牆上的虎。
在美麗的公園裡,
人們可以很方便的和老虎照相。
照相虎是唯一不會滅絕的虎。
我是照相虎的天敵。
【梯子熊】
學名:urus scalaris
梯子熊就是生活在梯子上的熊。
離開了梯子就會變得衰弱。
每隻梯子熊都有自己的梯子。
熊長一點兒,
梯子也長一點兒。
有的梯子是藍顏色的,
有的梯子是毛茸茸的。
有的熊每天
不停的從梯子的這一頭到那一頭。
有的熊永遠在梯子的一級上,
看看這一頭,看看那一頭。
有時候兩架梯子相交,
兩隻熊也會相遇。
有時候
很高興的打招呼和熊抱(都在梯子上)。
有時候一隻熊看著另一隻熊,
心裡很困惑。
梯子熊的事先說這麼多,
我要回到我的梯子上。
【寫字熊】
學名:ursus scribens
寫字熊是有袋熊的一種。
每天在自己的袋子里寫字。
寫字熊愛寫字。
只在自己的袋子里寫字。
寫了也拿不出來。
誰也看不見,自己也看不見。
寫字熊越寫越起勁。
老虎把它吃掉以後想了想,
嗯,這隻熊有點詩的味道。
【訝藍熊】
學名:ursus lazurd-surprens
訝藍熊看見藍色就會呀的一聲昏倒
(所以又叫呀藍熊)
陷入周期不定的睡眠。
(所以又叫藍眠熊)。
看見藍眠熊以後做的夢會帶藍色,
有時候是藍頭髮,有時候是藍花草。
我們還知道:
有藍眠避役、藍眠藍鯨、藍眠長頸鹿。
【寂靜熊】
學名:ursus silentium
寂靜熊到哪裡哪裡就一片寂靜。
不知道為什麼,
你在一隻寂靜熊的旁邊,
就突然不想說話。
不出聲,靜靜地呆著。
所以寂靜熊想找個人說話是很難的。
寂靜熊和寂靜熊在一起也不說話。
都在想怎麼才能
把真正想說的話說出來。
還要想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這樣就來不及說話。
這就是為什麼
我們總看見寂靜熊在一起,
但很少聽到寂靜熊說話的聲音。
寂靜熊偶爾聽見自己的聲音
也會有一點兒
吃驚。
【氣球熊】
學名:ursus aer-globus
氣球熊就是想要氣球的熊。
不過就算有了氣球
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熊。
氣球熊在空氣里被風吹得飄來飄去,
仍然努力地尋找氣球。
【糟糕熊】
學名:ursus fatalis
糟糕熊真糟糕。
有一個人看見糟糕熊,糟糕!
叫了一聲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
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糟糕熊也不知道為什麼。
真糟糕。
【琥珀象】
學名:elefans achatis
琥珀象是生活在琥珀里的大象。
散步,思考,洗澡,睡覺:
琥珀象一生
都在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琥珀里度過。
有人看到也沒法把它撿走。
因為有大象生活的琥珀都非常沉重。
【磁鐵犀牛】
學名:rhinokeros magneticis
獅子老虎象。
磁鐵犀牛什麼也不怕。
磁鐵犀牛就害怕另一頭磁鐵犀牛。
剛遠遠看見,就匆匆跑開。
如果不小心,
磁鐵犀牛和磁鐵犀牛就會吸在一起!
永遠不能分開。
【塔熊】
學名:ursus turris
塔熊是生活在塔上的熊。
塔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來的。
不過塔熊知道自己怎麼下去。
塔熊從早到晚在塔頂,
造一隻船。
【原袋熊】
學名:ursus oriri
怕世界在外邊久了會損壞,
就收進自己的袋子里。
是世界的黑夜。
怕在裡面久了會喘不過氣來,
就從袋子里掏出來。是世界的白天。
聲音平淡,樣子也普通。
曾經遠遠的和你一同走在路燈的陰影里。
你從不知道它懷抱著整個世界。
?END?
《摶物》—— 摶,專心一意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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