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曾國藩到袁世凱缺信任缺支持缺錢缺兵的主帥

戰場經歷簡述

1853年初開始，曾國藩先是在長沙招兵，訓練，同時參與剿匪。因為和長沙綠營軍及一些地方官員有摩擦，秋天起他移到了衡州練兵，並開始打造水師船隊。

1854年2月25日曾國藩發布《討粵匪檄》，督湘軍水師5000、陸軍5000人，加上各種後勤人員比如工匠、船夫、挑夫、伙夫、隨從之類7000人，一共17000人，自衡州起程正式出征。

作為一支新軍，出師並不順利。4月7日，先是在湖南嶽州吃了一場敗仗，太平軍佔領了岳州。接著，4月28日，曾國藩自己帶領的五路水師從長沙城外的白沙洲出發進攻太平軍駐地靖港，慘敗，戰船損失三分之一。曾國藩非常絕望，跳江自盡，被幕僚救起。

部隊回到長沙調整，曾國藩寫好了遺書，買好了棺材，未來一片灰暗。長沙城內一些之前和曾國藩有矛盾的官員寫好了給咸豐皇帝的奏摺，準備彈劾曾國藩，請朝廷解散湘軍。

然而很快，好消息傳來。塔齊布、褚汝航、楊載福等率領的水陸兩軍在湘潭大勝太平軍，靖港的太平軍不戰自退。曾國藩度過了第一次危機。接下來是連戰連捷。

7月25日，湘軍收復三個月前失守的岳州，太平軍退到城陵磯。8月9日，湘軍水師在城陵磯被太平軍擊敗。但是2天後，塔齊布率領陸軍在城陵磯獲得大勝。太平軍隨後徹底退出湖南。

湘軍乘勝追擊，10月14日，湘軍收復武昌城，隨後，順江而下，準備收復九江。12月2日，湘軍水師在進入九江的咽喉重地田家鎮大捷，太平軍船隻被焚四千餘艘，被俘約五百餘艘。

然而，進入1855年後，情況急轉直下。1月29日，湘軍水師強攻湖口失敗，水師被太平軍一分為二截斷。一部分在長江，一部分在鄱陽湖內。湘軍大敗。2月11日晚，曾國藩險些被太平軍俘獲，第二次跳江自殺被幕僚救起。

1855，1856兩年是曾國藩人生中最困難的2年。

太平軍湖口勝利後，不斷往江西和湖北戰場增兵，分三路反攻武漢，1855年4月3日，太平軍第三次佔領武昌，重新控制湖北大片地方。湘軍一部分回到湖北戰場攻打武昌，一部分在江西整頓。

8月30日，陸軍統領塔齊布病故。幾天後，湘軍內湖水師在江西湖口又被太平軍擊敗，統領蕭捷三中炮陣亡。1856年4月12日，湘軍陸軍統領羅澤南在武漢受傷身亡。

至此，湖北、江西兩省大部分地區落入太平軍之手。湘軍出師以來最得力的兩位路軍統領塔齊布、羅澤南相繼去世。曾國藩被困在江西，身邊只有幾千剛從湖南招募來的新兵，幾乎陷入絕境。而同時，太平天國一直在往江西增兵，在北京的皇帝一次次的催促曾國藩抓緊進攻。

缺信任缺支持缺錢缺兵的主帥

看曾國藩從1853年開始練兵到1856年被困江西這段歷史，最大的一個感受，就是曾國藩全憑自己的意志在做一件其他人可能會覺得是「明知不可為」之事。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敵強我弱，而他又缺贏得勝利必不可少的信任支持，缺錢，缺兵。

敵強我弱

曾國藩開始組建湘軍的時候，太平天國已經從廣西衝出了幾萬朝廷正規軍的包圍圈，在湖南的戰場上節節勝利了。而後，湖北、江西、安徽、南京有朝廷正規軍隊重兵把守的長江沿岸軍事要地一一失守。朝廷正規軍面對太平軍此時完全可以用「不堪一擊」來形容。定都天京後，太平軍的兵力估計高達30萬。

而曾國藩這邊呢？開始練兵這一年曾國藩已經42歲了，雖說官至二品，但前半輩子基本都是在讀書，非但沒有帶過兵，連部門管理工作經驗都沒有過。而他屬下的主要將領，除了塔齊布是職業軍人外，多數也是沒有帶過兵的讀書人。比如後來的陸軍統領戰死沙場的羅澤南是個教書先生，水軍統領彭玉麟是個賬房先生。士兵就別說了，大多是剛放下鋤頭的農民。

如此明顯的敵強我弱，試問有幾個書獃子敢不自量力主動要求去打一場雞蛋碰石頭的戰？而更麻煩的是，皇上對曾國藩還並不信任。

缺皇帝信任

缺乏咸豐皇帝的信任。這是重點。

舉例來說吧。湘軍在衡陽大捷後，咸豐皇帝發來了聖旨：曾國藩靖港失敗有責，予以革職。塔齊布衡陽大捷有功，提升為湖南提督。看著有點搞笑吧。曾國藩本來是回家守孝的二品官員，有點類似於今天的「停薪留職」。現在可好，停薪留職的曾國藩從無到有創辦了軍隊，帶領一支從上到下全無戰爭經驗的軍隊吃了一場敗仗，淪為平民。這還不說，主帥成了平民，手下大將卻被提升為湖南提督了，二品大員。面對這樣莫大的侮辱，還需要「謝主隆恩」，畢竟沒有降罪下來，棺材和遺書都暫時用不上了。

接下來，城陵磯大捷，皇上來了賞賜。賜曾國藩三品頂戴。全國戰場到處都在吃敗仗，一支新建部隊的主帥連贏兩仗，把太平軍趕出了湖南省，賞賜三品。如果他啥也不幹，現在還是個二品呢。

緊接著，武昌大捷，把太平軍趕出了湖北。接連收復了兩個省，皇帝這下真高興了，馬上傳旨升曾國藩為湖北代理巡撫。過兩天，手下有個軍機大臣說了句：曾國藩一個停薪留職的二品，振臂一呼，就聚攏了一支萬人的軍隊，戰鬥力還這麼強，這真是好事嗎？負責全國軍事指揮的軍機大臣對連打勝仗的有功之臣陰陽怪氣，咸豐皇帝非但沒有指責，反倒是覺得很有道理：加封太快，以後謀反就方便了。於是，又下了一道聖旨，不能做湖北巡撫了，改任兵部侍郎。終於恢復到帶兵之前的級別，不容易啊。

再接下來，1855年，武昌又丟了，原來的湖北巡撫自然是要革職的。一道聖旨，任命了曾國藩的屬下胡林翼為湖北巡撫。屬下可以提升，就是不提升曾國藩。

咸豐皇帝這種莫名其妙的賞賜任命，說到底就是不信任曾國藩，先是不信任他能帶兵打好仗，贏了可能不是他的功勞，而是自己的滿族同胞塔齊布有能力。後來，是不信任曾國藩能一直忠心耿耿，這麼有能力的人，萬一謀反了可怎麼辦？寧願提拔他屬下的官也不能給他陞官，免得助他氣焰。

要是普通人，能繼續安心帶兵打仗嗎？（大家有人遇到過這麼奇葩的領導嗎？）

缺人缺錢

接下來說缺人。湘軍出征時是1萬7000人馬，後來打了幾場勝仗，添了一些人馬，進入江西的時候，也不到3萬。皇帝不停給曾國藩下聖旨：不要休息，一鼓作氣，拿下九江，拿下安慶，打到天京，消滅長毛反賊。問題是，太平軍可是有30萬以上的兵力呢。一介書生統領的3萬新兵就有能如此神勇？其實，曾國藩也知道缺兵。但是，能怎麼辦呢？增兵是要錢的。現在這點軍隊，都是好不容易籌錢辦起來的，還時常欠餉。曾有人分析說，如果在1855年給曾國藩五六萬人馬，也許真的能很快打到天京，結束這場內亂。但是，沒有錢，這只是個空想而已。

說說為什麼缺錢。打仗是很花錢的：士兵要發餉，要吃喝，打了勝仗要發獎勵，傷了要錢治，死了要給家人撫恤金；武器不管是冷兵器的刀箭，還是原始的土槍土炮，都要不斷花錢補充。但是錢從哪裡來呢？朝廷撥款給打不贏仗的八旗、綠營，就是不給能打勝仗的湘軍，因為它不是政府體系的正規軍。籌錢的主要辦法，一是湖南政府補貼一點，畢竟是子弟兵。二是鼓動各方人士捐款。三是派人到有錢的大戶人家逼捐，比如找左宗棠的親家陶家逼捐。還不夠怎麼辦？就賣官創收。這個皇帝是同意了的。衡州出征的時候，曾國藩隨身帶來4000張朝廷給的空白委任制，專門用於賣官創收。但隨著戰爭的繼續，這些錢馬上就不夠用了，特別是困在江西的2年，不用說增兵，就是維持現有兵力的錢，都不夠了。

曾國藩留下了很多日記，書信。對於江西2年的痛苦有很多記錄。其中最大的痛苦，大概就是到處求爺爺告奶奶低聲下氣地找人要錢。皇帝倒是發了聖旨讓江西、陝西巡撫出14萬兩銀子做軍餉。但是兩位巡撫各種推脫就是不給錢。可能是真沒錢，也可能是不想給。地方政府不但不給錢，還處處為難，比如說曾國藩發出的賣官委任制到了他們那裡被宣布無效，讓想買官的人不敢找曾國藩買。同時，還有人不停給皇帝打小報告，皇帝甚至會讚賞打小報告的人，因為，前面講了，清政府的制度設計，就是讓官員互相監督互相牽制，謹防謀反。而曾國藩無名無分，既不能提拔誰，也不能處罰誰，各路官員對他完全是有恃無恐。

缺皇帝支持

其實千難萬難，歸根結底就是皇帝的支持不夠。如果皇帝真心想支持這只能打勝仗的軍隊，辦法是很多的。雖說當時清政府確實也不富裕，但是支援這麼一支軍隊的錢還是有的，據統計八旗軍一年的軍費開始高達1500萬兩銀子以上。而湘軍呢？在最開始的這幾年，年均開銷不到100萬。

咸豐皇帝不支持曾國藩，有幾個原因。一是曾國藩是個漢人，怕他以後翅膀硬了謀反。二是據說曾國藩在做京官的時候總是上一些咸豐不喜歡的奏摺，讓咸豐對他一直很反感。三是清朝皇帝自乾隆開始都很保守。對於祖宗規矩，現有制度，從不願更改。即便是1840年鴉片戰爭大敗，除了簽了個《南京條約》外，清政府都沒有任何改革制度發憤圖強的跡象，一切照舊。現在，戰爭階段，雖說特事特辦支持一支能打勝仗的軍隊很容易，但是這就進行政策調整，做一些制度改革。而這些，咸豐想都沒有想過。（後面我們會看到英法聯軍把他趕出北京燒了他的圓明園，他都沒有想過變革。）

關於大清皇帝的保守，後面我們還會經常更明顯的看到。當然，皇帝有個地方不保守：一次次的給曾國藩下旨，要求他抓緊進攻。不管是在湘軍尚未成型船隻尚未造好的衡州練兵期間，剛拿下武昌曾國藩希望調整休息的時候，還是低眾我寡曾國藩被困江西缺兵少糧的時候，皇帝的要求都是：進攻，而且不能失敗。如果不按照皇上的要求進攻又沒有足夠的理由，皇上就要懷疑他的大臣是否真的對大清一片忠心毫無二心了。

看這段歷史，越看越能感受到大清當局的管理無能，越看越能感受到曾國藩的不容易。面對敵強我弱的戰爭格局，勝利了沒啥獎勵不說，失敗了隨時可能丟官甚至棺材都要準備好；想擴軍沒錢，到了要給士兵發餉的時候手上空空。本是一個頗為清高的書生，為了這個本來不是自己分內的差事，常年面臨戰場壓力不說，還要面對官場同僚的明槍暗箭面對領導的多疑，更要為了錢的事情不顧尊嚴到處低聲下氣求爺爺告奶奶。試問，有幾人能做到？

其實大概也是因為這麼多的困難，當年咸豐皇帝給40多個處於「停薪留職」狀態的返鄉大臣發了興辦團練的通知，只有一個曾國藩真正認認真真轟轟烈烈練出了一支湘軍。

為什麼曾國藩能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堅持下來？原因很多，但是根本的原因，一是因為曾國藩個性的堅韌不拔，二是因為他的對手是太平天國。雖然有過兩次自殺，但是悲觀絕望情緒過後，一想到絕不能讓太平天國奪得天下，他就能動力十足堅持下去了。如果是面對一支其他的農民起義，也許情況就不一樣了。為什麼呢？我們下次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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