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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最美的情話,不過一句「來家裡吃飯吧!」

世間最美的情話,不過一句「來家裡吃飯吧!」



張愛玲說:從前相府老太太看《儒林外史》,就看個吃。

三十年來,我的審美水平和相府老太太保持高度一致,看什麼都看個吃。


比起寶黛愛情,我其實更關心芳官嚷著「油膩膩的誰吃」的那碟胭脂鵝脯究竟是什麼味道;林衝風雪山神廟令人唏噓英雄末路,但我念念不忘的,是之前荷葉包著的二斤熟牛肉,是油鹵還是醬香;大名鼎鼎的「潘金蓮大鬧葡萄架」我也翻過,有功夫研究什麼是勉鈴,還不如試試宋慧蓮一根柴火燒豬頭肉的可行性呢!


奇怪的是,如果失去了那些蕩氣迴腸的故事,美食本身的趣味便又減了幾分,孤零零的少了滋味。


食物是必須與人在一起的。

因為承載的是記憶。


之前寫《山河小歲月》的時候,與老先生們做訪談。去時總是下午,待他們午睡醒來,在書房裡歪著和我說話。天漸漸黑下來,我沉浸在他們的老故事裡,他們也沉浸在自己的過往歲月里。


說得最多的仍舊是吃。


啟功先生認為最好喝的飲料是雪碧,喝完一杯要用水涮涮,「不能浪費」。周有光先生則覺得,可樂雞翅是人類跨世紀的一大發明,比任何佳肴都要美味。賀友直先生抱怨現在外面賣的油豆腐線粉有股奇怪的油耗氣,從前遊樂場的油豆腐線粉和鴨血粉絲湯都極美味,現在有錢也買不到了。甘紋軒老師給我講嚴鳳英和她哥哥甘律之的往事,講著講著,忽然繞到她們姑嫂偶然吃到的路邊鴨油燒餅:「是嫂嫂先發現的,一咬一嘴油,我到現在都記得,舌頭被燙了!」夏衍的孫女沈芸說,文革還沒有結束的時候,「二流堂」的那些「死不悔改的走資派們」已經開始偷偷活動,大人們興奮地聊什麼,沈芸已經不記得,她只記得那隻燉得酥爛滑糯的白汁蹄髈,那是她人生的第一隻蹄髈……


人與食物的關係,總是如此奇妙。明明前一秒還是愛恨情仇,後一秒倏然插入一碗昏黃燈光下的赤豆糖粥,就多了許多柔情。

於是,有了這本新書——《民國太太的廚房》。

世間最美的情話,不過一句「來家裡吃飯吧!」



太太的客廳固然是人來人往,聲影曼妙,但我總是更想進入太太的廚房,從一飯一蔬,一隻小小的牛角包,一碗加了辣油的小餛飩,去看那個令人著迷的時代。在這裡,食物是探尋民國歲月的一把鑰匙,有了他們,我們和那些閃光的名字之間,彷彿有了一座橋——


周作人的海淘包裹里居然有一大瓶清酒!「吃貨」朱自清真的是餓死的嗎?最愛下館子的魯迅君其實也可以吃幾毛錢的釀豆腐包飯。張愛玲晚年最懷念的香腸卷,現在還有可能復原嗎?吃了胡適家的雜燴湯,會不會從此對「河東獅吼」產生免疫……

可以說,《民國太太的廚房》是我過去兩年來的全部心情。


把這份心情變成這本書的,是一直在背後支持我的朋友們:為了恢復「王世襄吃蟹法」自費吃了 N 只螃蟹的胡其鳴先生;為我從紐約淘來楊步偉的英文菜譜書的好友 KIKI ;在加州為我複印張愛玲菜譜差點被偷掉錢包的 M;被我騷擾了很多次的本書設計師孫曉曦(他設計的《薄薄的故鄉》被評為「中國最美的書」)


……


為了讓大家更直觀的了解這些民國故事背後的甘味,這一次,我特別恢復了二十四道與那些故事相關的民國菜譜,在做這些或者家常或者已經失傳的菜肴的過程中,我深切體會到當年楊步偉寫菜譜時的困難(要吃掉那麼多不那麼美的菜品真是一件技術活)。希望能有機會和時間,和你們一起做飯。

世間最美的情話,不過一句「來家裡吃飯吧!」



然而最感謝的,還是你們,山河小歲月的粉絲們,這一年來,你們已經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沒有你們在後台的鼓勵,沒有你們在粉絲群里的加油和各種建議,我想,這本書大概還要拖拉上好久,也許永遠不能出來。


飯在桌上,菜已出鍋,酒亦溫妥,等你來。

世間最美的情話,不過一句「來家裡吃飯吧!」



張愛玲的美食地圖


1988 年,遠在洛杉磯的張愛玲已經和跳蚤進行了長達5 年的鬥爭,在這5 年裡,她不停地在各個汽車旅館中穿梭,為了躲避跳蚤,她穿一次性的拖鞋,連衣服都是一次性的,甚至不惜扔掉自己的寶貴文件。直到1988 年2 月,她見了朋友推薦的皮膚科醫生,然後,一切真相大白:「診出是皮膚特殊敏感。大概fleas(跳蚤)兩三年前就沒有了。」


情緒穩定之後,漸漸湧上心頭的是鄉愁。思鄉的典型表現,是想念家鄉的吃食。她最想念的,居然是香腸卷,「其實並沒有香腸,不過是一隻酥皮小筒塞肉」。


她去多倫多,在櫥窗里看到,一時衝動買了四隻,去報關的時候,把浸透油漬的紙袋子放在海關櫃檯上,報關員一臉的不願意,這是她在加拿大買的唯一的東西。不過回來吃了還是失望,因為「手藝比不上從前上海飛達咖啡館的名廚」。


飛達咖啡館開在靜安寺路西摩路(現在的南京西路陝西路)西南街角的平安大戲院裡面,據說那裡的咖啡杯子比別處大,最好賣的是栗子蛋糕。張愛玲小時候,父親經常帶她去那裡,「叫我自己挑揀,他自己總是買香腸卷」。後來父親毒打她,和她恩斷義絕,到了最後,在異鄉,她終究還是想念父親的,否則如何會買香腸卷,她那時分明已經不常吃那麼油重難消化的食物了。


飛達咖啡館當然已經關張了,現在那裡是一家「ZARA」,我回上海常路過此處,看店裡來來往往的人,常會生出莫名的恍惚,變與不變,有時候只是須臾之間。很難想像,這裡便是《色,戒》里最驚心動魄的一幕發生的場景:「從義利餅乾行過街到平安戲院,全市唯一一個清潔的二輪電影院,灰紅暗黃二色磚砌的門面,有一種針織粗花呢的溫暖感,整個建築圓圓的朝里凹,成為一鉤新月切過路角,門前十分寬敞,對面就是剛才那家凱司令咖啡館,然後西比利亞皮貨店,綠夫人時裝店……」


還好還有凱司令咖啡館,這給那些來憑弔「祖師奶奶」的「張迷」們留下一點念想,雖然這裡已經被侵佔得只剩下三樓的一半面積,倒更像小說里寫的,「裝有柚木護壁板,但小小的,沒幾張座」。在《色,戒》里,王佳芝轉來這裡等易先生。面前一杯咖啡已經冰涼,車還沒有來。「等最難熬」,「虛飄飄空撈撈的,簡直不知道身在何所」。


凱司令是3 個西廚在20 世紀30 年代以8 根金條合資開的。取名「凱司令」,是因為開店得到了某位軍閥的鼎力相助,創立者便以店名表示感謝。凱司令有名的是栗子蛋糕、芝士雞面和自製的曲奇餅乾,創立者中有一位叫凌阿毛的,是當時上海灘做蛋糕最出名的西餅師傅,原在德國總會做西廚。凌阿毛年紀大了,由他兒子接班,1949 年後公私合營,他兒子任私方經理,後來在「文化大革命」中自殺。所以,現在的栗子蛋糕的味道,和那時已無法相比了。張愛玲和女朋友炎櫻常來凱司令喝下午茶,雖然關係好,卻每次都是AA制,這是她們之間的約定,連坐黃包車,也是如此。


靜安寺是張愛玲出沒最多的地段,所以如今常常可見依據各種版本道聽途說而來的張迷,最明顯便是赫德路(今常德路)上的常德公寓,那裡的居民已經不堪其擾,在門口掛起了「免戰牌」:私人住宅,謝絕參觀。我的一個小姐妹,從台灣遠道而來,非要去常德公寓朝聖。沒辦法,只好帶她去拜訪住在那裡的一位老藝術家,只為了最後能上7 樓去看一眼張愛玲住過的公寓,當然是吃了閉門羹。此等待遇,胡蘭成也曾受過。我眼睜睜看女伴在那裡神叨叨寫紙條—也是學胡蘭成,肚中早已飢腸轆轆,便又增添了許多不耐煩。出得門外,她又要去吃起士林,當然還是為了張愛玲。


每天凌晨,住在常德公寓(愛丁堡公寓)的張愛玲,都會被隔壁起士林烘面的香味所喚醒:「在上海我們家隔壁就是戰時天津新搬來的起士林咖啡館,每天黎明制麵包,拉起嗅覺的警報,一股噴香的浩然之氣破空而來……」起士林是天津的品牌,張愛玲小時候曾經在天津生活,20 世紀40 年代末,起士林到上海開設了分店,總是懷念古老家族過去榮光的張愛玲變成了起士林的常客。她最愛的是一種方角德國麵包,外皮厚脆,中心微濕,是「普通麵包中的極品,與美國加了防腐劑的軟綿綿的枕頭麵包不可同日而語」。張愛玲的姑姑甚至覺得這麵包可以不塗黃油,白嘴吃。這家店的原址在南京西路銅仁路口,現在已被中欣大廈所取代,張愛玲的遺迹,終究是不復再尋了。


同樣遺憾的還有老大昌,當然不是現在已經連鎖經營的「新老大昌」,而是之前位於兆豐公園(現中山公園)對面的老字號:「離學校不遠有一家俄國麵包店老大昌,各色小麵包中有一種特別小些,半球形,上面略有點酥皮,底下鑲著一隻半寸寬的十字托子,這十字大概面和得比較硬,裡面摻了點乳酪,微咸,與不大甜的麵包同吃微妙可口。」這裡的學校指的是她短暫就讀過的聖約翰大學。她對於這種俄式麵包的迷戀程度令人覺得不可思議,有回在香港,一條僻靜小街上忽然發現一家「老大昌」,她狂喜地翻找,只發現寥寥幾隻兩頭尖的麵包或者扁圓的俄國黑麵包。她買了一隻俄國黑麵包,回家發現黑麵包硬得像石頭,費了好大勁切開,迎接她的是裡面一根棕紅色的長髮。後來在美國,又聽到「熱十字小麵包」的名字,她再次買下,見到的卻是粗糙的小圓麵包,上面用白糖畫了個細小的十字,嘗過當然是失望,「即使初出爐也不是香餑餑」。


說起點心,張愛玲當然是內行,周瘦鵑去看望她,一下子被下午茶的陣容驚呆,「茶是牛酪紅茶,點心是甜咸俱備的西點,十分精美,連茶杯與碟箸也都是十分精美的」。胡蘭成也說她「每天必吃點心,她調養自己像只紅嘴綠鸚哥」。她對於點心的熱愛,實在超過了主食。說到中餐,張愛玲便算不上是行家,去舅舅家吃飯,記得的只有一道炒莧菜,「烏油油紫紅夾墨綠絲的莧菜,裡面一顆顆肥白的蒜瓣染成淺粉紅」。她甚至有些偏食,比如吃面,哪怕是杭州樓外樓的螃蟹面,也還是「吃掉澆頭,把湯潷幹了就放下筷子,自己也覺得有點造孽」。


她筆下的主人公吃得也隨意。《怨女》里「銀娣火起來自己下廚房,教女傭炒菜,省油,用一隻毛筆蘸著油在鍋里劃幾道」是典型的「上海人做人家」風範。《十八春》里寫世鈞到曼楨家,「顧太太臨時添了一樣皮蛋炒雞蛋,又派孩子去買了些熏魚醬肉,把這幾樣菜都擁擠地放在世鈞的一方」。熏魚倒是張愛玲的最愛,她小時候跟私塾先生念書,把《孟子》里的「大王事獯鬻」記成「大王嗜熏魚」,可見愛死了這一味。可是皮蛋炒雞蛋,這也許便是張愛玲的臨時起意了吧,這樣充滿創意但實踐性差的菜,在張愛玲的作品裡還有不少,比如《小艾》里的「洋山芋切絲炒黃豆芽」。


這顯然是因為她沒有做飯的經驗,即使是胡蘭成,也從來沒有吃到過張愛玲親手做的飯菜,所以遇見會做飯的范秀美,就一頭栽進去。在張愛玲去世後,她晚年時唯一交往的朋友林式同去給張愛玲收拾遺物,發現她並不用通常的碗筷,「廚房裡堆了許多紙碗紙碟及塑膠刀叉,吃剩的電視餐,連盒帶刀叉統統塞進紙袋裡丟掉,有些買來的金屬刀叉也逃不了被丟的命運。她不常煮東西吃,鍋子都很乾凈,不怎麼用,還留下些全新的。用得最多的算是那小烤箱了,又破又臟。她也喝濃咖啡、茶,有咖啡壺。」廚房裡唯一剩下的是一鍋草藥,名叫Senna Pods,是從墨西哥進口的,據說是為了醫眼病。林式同去開冰箱,冰箱里「也有一大桶冰淇淋,最顯眼的,莫過於那四五大包ENSURE 營養煉奶了」。那種營養奶昔我曾經在紐約的超市裡見到過,如獲至寶一般買了,卻不好喝,有種奇怪的厚重感,堵在喉嚨里下不去,據說也不應該多喝,因為添加劑很多。但張愛玲靠這個補充營養,還曾因此喝壞過肚子。


在異鄉的張愛玲著魔似的尋找著在上海時的吃食,1991 年,她讀了汪曾祺寫的小說《八千歲》,忽然恍然大悟戰時吃的「炒」爐餅,其實是草爐餅,那種「干敷敷地吃不出什麼來」的草爐餅,也引起她那麼多的感慨。她甚至在超市裡買華人做的蔥油餅,這是她從前和姑姑最喜歡吃的早飯。撿垃圾的女記者翻到張愛玲的垃圾里有「幾隻印了店招的紙袋子。有一種劉記蔥油餅標明了使用蔬菜油加蔥花(素油),橙色油漬透的紙片,用黑鋼筆治水寫了蔥油餅,一塊九毛五,是老鄉的招呼,兩張餅盛在一隻淺黃保麗龍托盤,她現在一定已經強迫自己戒食綠豆糯糍,南棗核桃糕……改吃一點兒蔥油餅,極端的柔艷更形柔艷,在最後一點吃的自由上,極勉力與自己的牙齒妥協,真正的委曲求全」。


值得想念的還有豆漿,這個習性,張愛玲一直沒有忘掉,後來居然還成了一個念想。香港歸來後的張愛玲,在其所發表的第一篇小說《沉香屑· 第一爐香》裡頭,就借著那葛薇龍要回上海的鬧騰宣洩了一回:「牆上釘著的美女月份牌,在美女的臂上,母親用鉛筆濃濃的加上了裁縫,薦頭行,豆腐漿,舅母,三阿姨的電話號碼……她把手揪著床單,只想回去,回去,回去……」豆漿不像牛奶,有牛奶房可以提供常年訂、挨日送的服務,張愛玲和姑姑就讓開電梯的司機去住所近處買:「托他買豆腐漿,交給他一隻舊的牛奶瓶。陸續買了兩個禮拜,他很簡單地報告道:『瓶沒有了。』是砸了還是失竊了,也不得而知。再隔了些時,他拿了一隻小一號的牛奶瓶裝了豆腐漿來,我們問道:『咦?瓶又有了?』他答道:『有了。』新的瓶是賠給我們的呢還是借給我們的,也不得而知。」


到了最後,她還和自己在《童言無忌》里寫的一樣:「我和老年人一樣,喜歡吃甜的爛的。一切脆薄爽口的,如腌菜、醬蘿蔔、蛤蟆酥,都不喜歡,瓜子也不會嗑,細緻些的菜如魚蝦完全不會吃。」蛤蟆酥是張愛玲的母親喜歡的吃食,「我母親從前有親戚帶蛤蟆酥給她,總是非常高興。那是一種半空心的脆餅,微甜,差不多有巴掌大,狀近肥短的梯形,上面芝麻撒在苔綠底子上,綠陰陰的正是一隻青蛙的印象派畫像」。


這樣的蛤蟆酥,我曾經在蘇州著名的文魁齋買過一塊,拆開來看了許久,上面確實綠瑩瑩的一片,原來是海苔粉末。哎!我就是不甘心,復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仍不似她文字里的那隻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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