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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始終是一個人的事

流浪始終是一個人的事



圖片發自簡書App

Part 1

木魚說,那年他特別慘,大學一畢業就什麼都沒了,站在魚溪街頭,看來往的人潮如流,穿透了他整個單薄的青春,所有的時光都是荒涼的,寸草不生。如果是電影里的鏡頭,那就是偃旗息鼓後的一地狼藉,在血紅的夕照里余煙未滅。


公務員考試一塌糊塗,成績出來那天,他已經西裝革履奔赴在驕陽似火的八月中旬面試了。穿半袖的人們坐在公交車站旁的大柳樹下乘涼,他像一隻失去方向的驢,被一根叫命運的繩子拴住了脖子,在魚溪林立的水泥森林裡滿頭大汗轉圈。而工作,就是那隻掛在他鼻子前面的胡蘿蔔。


木魚說,傍晚拖著疲憊的腳步回租在學校後門的房子時橫穿校園,看見人工湖邊上約會的學弟學妹恨不得一腳一個踹到湖裡去。人工湖太淺,淹不死人,我知道我只是恨鐵不成鋼,想踹死那年無所事事的自己。

木魚還說,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恍恍惚惚數著腳下的空酒瓶,一個,兩個,三個……五個,九個,在寢室樓後面的草坪上橫七豎八。整棟樓散出幽暗的光亮圍著他奔騰呼喊,他躺下去的時候,看見寢室樓轉到了青灰色的天空里不見了,墨綠色的空酒瓶寒光一閃,他就閉上了眼睛。


Part 2


八月底,木魚搭乘一輛火車,趁著夜色逃出了魚溪。火車碾壓著鐵軌穿破夜色,夾道遠山上的燈火忽隱忽現,涼氣從車窗的玻璃上一絲一絲滲進來。木魚看著靠在車座打呼嚕的中年人,啤酒桶一樣的肚子一起一伏,感覺自己奔赴了一場未知的宿命。


天微亮的時候,火車到站。木魚拉著黑色的行李箱,跟隨別人的腳步跳下了火車,出了車站才知道南陽大雨。火車站門口的阿姨操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大聲喊叫,傘哎傘哎,十五塊錢一把。木魚看看天色,估計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於是擠過去買了一把傘,走出了火車站外的大玻璃頂。


拉著皮箱打著傘,一腳深一腳淺,木魚的平板鞋就這樣踩在了南陽的土地上。

出門在外,第一件事就是省錢。木魚找到一家小賓館住了下來,和《人在囧途》里徐錚和王寶強找到的那家可以平分秋色,唯一不同的就是有Wifi,這讓木魚很是欣慰。


住下來之後,木魚先是裹著潮濕的被子美美睡了一覺。


一覺睡醒,整個房子里灌滿了帶著顆粒的黑,視覺範圍內噪點密集。木魚打開窗戶,塵土嗖嗖而下四下飛揚。窗外是工業文明拔地而起的冷漠,來往的車輛給遠處狹長的高架橋塗滿了高傲的金黃,濃稠的像一團化不開的金屬液體。


木魚獃獃看了很久,回過神來,從兜里掏出一支煙,坐在塌陷的臟沙發里,第一次如此認真的思考自己的未來。木魚說,說起來真是可笑啊,當我第一次想認真思考自己的人生時,才發現自己連個屁都想不出來。


既然什麼都想不到,那就上網找工作吧。木魚拿出自己厚重的聯想筆記本電腦,通了電源,照著寫在收據上的密碼連上了Wifi,開始瀏覽網站上的招聘信息。

隔壁房間里電視劇的聲音從牆壁里擴出來,在寂靜的午夜數倍放大,木魚忍無可忍,敲了敲隔壁的門,半天探出一顆腦袋。木魚說,麻煩你看電視聲音開小點兒好么?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了?


神經病,老子看老子的電視,你睡你的覺,井水不犯河水,你嚷嚷個鎚子。說完哐一聲摔上了門,留木魚一個人對著門板我了一聲,說不出別的話來,思來想去,小不忍則亂大謀,最後悻悻回了房間,用被子捂了頭一夜沒睡好。


Part 3


彈盡糧絕的時候,木魚拉著皮箱在南陽寬大的馬油路邊上不停地走,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裡,他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難過。

木魚說,我那時候就想著,要是真找不到工作,我就去蘇州進工廠做一名流水線工人。我沒想過要回魚溪,從來沒想要回魚溪,那個空蕩蕩的城市裡,那個狹小的容不下我的地方。


我一直不明白,木魚為什麼說魚溪是狹小的容不下他的城,我也從來沒有問起過他。我知道每個人都有權利埋藏自己的秘密,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有義務不去揭開別人的傷疤一樣。


就在通往南陽西站的地鐵上,木魚拉著皮箱接到了面試通過的電話。木魚說,當時那種興奮,只有兩句古詩可以表達。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這樣,木魚留在了南陽,在一家影視公司開始上班。


真正的生活就這樣毫無徵兆開始了,木魚說,我沒有什麼感覺。如果說,真的有感覺,那就是你喝了一口水,下一個很自然的動作就是咽進肚子里。就這樣,木魚就把一切都咽進肚子里,開始了新的生活。


木魚說,那時候每次吃飯都要過馬路,然後是一個廣場,廣場邊上有許多樹。秋天已經到了,樹葉開始萎凋,開始的時候是偶爾瞥見,後來走著走著黃葉就飛到肩上來,再後來,風一吹,嘩啦啦,腳底下一溜黃葉像水一樣跑過去。他望著南陽少見的大風藍天空,只盼著一場雪來。


木魚說,那時候經常做夢。夢裡好多人,氣候也還帶著被窩裡的溫度,神神叨叨像是奔赴一場荒誕的盛宴。夢醒了,就剩你一個,盯著灰白的天花板,耳畔還是夢裡的聲音,恍然而落寞。


太陽還沒有升上天,我們就在夢裡走散了。許多年以後,我回過頭,看見那些走過的路上貼滿了五顏六色卻已泛黃的標籤;那些說過的話遇見的人,在路面上濕成水;那些生命中曾以為不可或缺的部分就模糊成一團沒有焦點的光。


Part 4


遇見水妖,是後來的事。


那天,木魚從120路公交上跳下來,去自然博物館看史前猛獁象的化石,轉到地下一層水族館的時候,撞到水妖。


水妖說你瞎啊,走路不長眼睛的?木魚摸著腦門上撞疼的地方,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一抬頭就愣住了。


木魚說,後來水妖唱給他最多的歌就是《原來你也在這裡》。


水妖是木魚的高中同學。高三那年,水妖轉校來複讀,坐在木魚後面,開始的時候,誰也不搭理誰,後來,開始講話,再後來就開始換著放哨看小說,下晚自習了跑到操場去學郭四娘小說里的主人公45度仰望星空。


高中的時候,學校後面還有一座山,美其名曰南山。據說南山曾是戰國時候某個小戎國的都城所在,經歷了兩千多年風雨,那些城郭圍牆早已不見了,只是下過一段秋雨之後,山上總能出現一些陶器和坍塌的墓坑。


木魚喜歡搜集舊物的興趣大概是那時候被激起的吧。


每次雨停了,他都要背著書包一個人爬到山上去撿東西。撿到過刀幣,布幣,還有鏟幣,還有一些灰頭土臉的陶罐和銹地面目全非的刀劍。


木魚把撿到的東西背回家,一件一件擺在桌子上,想像著這些歷經歲月的物器背後那些滄桑的故事。第二周再回家的時候,桌子上的東西一件都沒了,木魚風風火火打電話問母親,母親輕描淡寫,扔了。木魚急了,扔到哪兒去了?母親說,你爸說這些東西擺在家裡不吉利,怕有晦氣,全扔到河裡去了。


木魚扔掉電話,騎著車就往河邊趕。到了河邊才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河面那麼寬,河岸那麼長,父親究竟是在哪兒把那些東西扔進河裡的?扔進了河中心還是河邊上?


木魚當然什麼東西也沒撿到,最後一賭氣騎車去了學校。


學校里空蕩蕩的沒幾個人,周末了,老師和學生都回家了。木魚把車停在教室後面,鎖在車棚里又背著空癟癟的書包上了南山。


Part 5


初秋的魚溪,到處還是生機盎然,深綠色的樹葉在斜陽餘輝里靜穆無言。山上靜悄悄的,時不時傳出一兩聲鳥叫,太陽一點一點沉到山下面去了。


木魚手裡抄了一截乾枯的樹枝,不為防身也不為拄杖,實在是手裡沒個東西閑的不知如何擺放。走到半山腰的時候,草叢裡突然飛出一對錦雞,雄的像一道華麗的閃電,衝破漸攏四暮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線不見了。


木魚正專心下山,受到驚嚇,下意識舉起了手中的樹枝。遠處突然傳來咯咯咯的笑聲,只笑得站在暮色里的木魚心驚肉跳,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關於南山的種種恐怖傳說。


誰?木魚說那時候已經學完哲學,被唯物論洗過了腦,所以定了一下神,心裡就不怕了。


至於嘛,一個大男生還拿根棍子下山,真是可笑。一沒錢,二沒色,你怕什麼呀?草叢裡緩緩站起一個人來,木魚已經聽出了她是誰,扔掉手裡的樹枝,睥睨了水妖一下,怕?呵呵,那也比你蹲在人家祖墳上上廁所強。水妖氣得花枝亂顫,蹭一下就蹦到了木魚面前,誰在人家祖墳上上廁所了?好歹我也是有道德的好青年,看看你,賊眉鼠眼鬼鬼祟祟還背個包,到底是刨誰家祖墳去了也不好說啊。


木魚說,要是殺人不犯法,那晚早就一腳把水妖踹下山了。可是根據他後來所述以及對水妖的進一步了解,我覺得他其實是不敢動手,因為水妖是跆拳道黑帶六段,腿法不知比他高明多少倍。


後來的故事是,木魚這廝不知道給水妖灌了什麼迷魂湯,水妖居然准許木魚以後可以把撿到的那些東西拿到她家裡去。木魚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難道不怕嗎?水妖瞪他一眼,怕什麼?你啊,呵,就你這樣的,一口氣撂翻十五六個不費勁兒。鬼啊,木魚故意壓低嗓子說,說完自己脊背上就涼風颼颼,不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哼,水妖一掀鼻子,告訴你,木魚,老娘什麼都不怕,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至於那些小鬼,讓它來就好了,照樣剝皮抽筋扔到油鍋里炸成麻辣燙。


木魚被水妖的慷慨陳詞一激,膽氣也隨著上來了,隨即弱弱地問了一句,姑奶奶,麻辣燙不是炸出來的吧?


水妖的家其實是水妖租來的一間房子,水妖是復讀生,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住。木魚說第一次去水妖家的時候就震驚了,房子里乾淨的不像是練跆拳道的整出來的。打哪兒以後,木魚在山上撿到東西,就裝在書包里背到水妖家裡去,那些古舊的物件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共同財產。


Part 6


木魚說,那天在自然博物館和水妖撞了個滿懷後,南陽突然變的有人情味兒了。長在路邊的草都不再是凄凄野草了,黃色的落葉看起來像地毯一樣柔軟,南陽的人仔細看其實長得也蠻友善。總之,他終於知道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他還有一位熟人,更何況他們曾經那麼要好。


互加了微信之後,水妖經常和木魚語音,偶爾還要視頻一會兒,用水妖自己的話來說,是代表南陽人民檢查木魚同志有木有長得很寒磣,不然走出去在大街上得挨冷箭。木魚倒也樂得讓她看,順帶損她一頓,得了吧,我是走在大街上都是為南陽增光添彩,有利於促進社會和諧的那種,你快看看自己那副尊容吧,長得跟泥人張捏出來的一樣,QJ犯看到你遠遠就溜了。


水妖心情好的時候會和他貧半個小時,心情不好就接通視頻臭罵他一頓,然後掛斷視頻,自個兒躲在被窩裡哭得稀里嘩啦,跟全世界欠她一個男朋友似的。


有一段時間,水妖不再發一個字過來,木魚連著發了幾次,也不見回復,後來覺得有點尷尬,索性也不發了。一個月後,就在木魚的生活又漸漸回歸白開水般平淡的時候,水妖突然打來電話,她說,木魚,我請你喝酒。


木魚說,那時候他沒有料到後來生活會變成那樣子,不然死活都是不會去的。就算是去,也要有點準備。但是已經發生的事,誰也沒有能力去挽回,就像我昨晚突然問自己一樣,如果這一生可以重來會怎樣?後來我告訴自己,重來又能怎樣?錯過的照樣錯過,迷茫的照樣迷茫,該睡懶覺照樣睡懶覺,刷牙依然做不到每晚堅持,喜歡吃哪家餐館的飯菜還是一口氣吃到吐……


還不是該怎樣照樣怎樣。


Part 7


那晚水妖喝了很多,木魚搖搖晃晃像拖死豬一樣拖著水妖走出了酒吧。


告,告訴我,你,家,家在,在,在在在哪裡?木魚硬著舌頭問水妖。


已經是深秋了,涼風突然從巷子口穿花而過,奔騰著吹透了水妖瘦弱的身子,水妖一張口,喝進去的啤酒混著花生米噴涌而出,全部兜在了木魚新買的單肩包里,一點也沒浪費。


木魚癟著嘴無比嫌棄而心疼,我的包啊,水妖,我的包,新,新,新的啊,昨天,昨天,剛,剛,剛買的包,包啊,你得賠,賠賠我啊。


水妖硬著舌頭說,賠,賠你,不就是一破,破破包嘛。


破包?兩,兩,兩百,百百百塊啊,大,大大大哥。


大,大哥?水妖伸出軟軟的手臂,掃了一下木魚,你以為,嗝,你,你,你混,混社會的古,古古惑仔,仔啊?他媽長得跟山雞似的,哪兒有陳,陳,浩南帥啊。


木魚生氣了,扔掉搭在脖子上的水妖的胳膊,那你,去去去,找,找陳浩南去吧。我,我,我先,先他媽走了。說著搖搖晃晃就要走了。


水妖突然趴在地上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罵一邊乾嘔,長長的頭髮凌亂地從背上垂下來,在路燈的映照下,是一副悲傷的畫面。


木魚不敢走了,他聽見水妖說,你走了就沒人管我了。他知道自己沒喝多,只是有點上頭而已。


後來,木魚就把水妖送回了家。


水妖摟著木魚的脖子,渾身酒氣,你不要走,你走了就沒人管我了。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木魚留下了,沒有走。


第二天木魚睜開眼睛的時候,南陽的陽光均勻的塗抹在他的被子上,木魚揉了揉太陽穴,突然掀開被子,太陽就均勻地塗抹在了他赤裸的身體上。木魚狠狠拍了一把自己的額頭,罵了一句髒話。


房間里寧靜的像一段舊時光一樣,他熟悉的氣味在房間里緩慢的游弋,桌上擺著一杯牛奶和紙條,是水妖留的,等我回來。


木魚突然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一切似乎都這麼突兀,可是又這麼自然,水到渠成一樣的自然。他甚至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是不是真的,迷迷糊糊將醒之前他在夢裡還一直在魚溪的街頭苦苦尋找一個人。


夢太模糊,他甚至記不起自己尋找的人是誰。


Part 8


三天後,木魚回到公司,老總黑著臉,你還知道回來?扣半個月工資,要不是看你剛畢業,早就叫你滾蛋了。


木魚沒有說話,默默回到辦公桌前,辦公桌上的魚缸里空空的,他養的小烏龜Night 不見了。那是他來上班後第一個周末去花鳥市場時買到的,他說,那段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他以前看書,總覺得舉目無親其實挺好,可是那段時間他才深刻理解了這四個背後所隱藏的巨大的孤獨。


Night給他的支撐其實是巨大的,他每天都要把心裡的話講給它聽,有時候辦公室剩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把Night從魚缸里拿出來,看它在辦公桌上扭著屁股無所畏懼爬向辦公桌沿。他從來都不捨得它摔下去,他像對一個孩子一樣對它,每天喂它,每天為它換去魚缸里的水,每天下班都小心翼翼蓋上魚缸口,留一條縫隙出來,怕它晚上偷偷爬走,更怕捂得太嚴實憋著它。


可是現在Night 不見了。


我的Night 呢?木魚站起來問,誰見我的Night 了?有人打趣問,你的龜兒子嗎?辦公室哄一下全笑了。


不要笑,誰見我的Night 了?那是木魚第一次在辦公室大聲講話,臉漲得赤紅。


我扔掉了。總經理在辦公桌後面打個懶懶的哈欠,你兒子死了。


辦公室鴉雀無聲。


我走的時候它還好好的,怎麼會死呢?木魚懷疑是總經理故意扔掉他的Night ,因為他走的前兩天當眾頂撞了總經理,而公司的每個人都知道這個四川男人小肚雞腸。


那你懷疑是我害死它嘍?你們這些應屆畢業生吶……


去你大爺的!木魚桌上的空魚缸已經直直射向總經理,總經理連忙站起身來,魚缸砸到了他的胸口,然後掉在地面上碎成了渣子。


老子不幹了!在總經理吼出滾字之前,木魚搶先一步喊出了這句話。


就這樣,木魚失去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


水妖說,收拾一下搬過來吧,先住我這兒,工作慢慢找,不急。


Part 9


水妖比木魚早工作一年,憑藉出眾的能力從一批新人中脫穎而出,已經是企劃部經理,月薪8k,納完稅交完五險一金還有7k多。木魚知道她手頭有點積蓄,不急著讓自己找工作,可是作為一個男生,總花一個姑娘的錢讓他很丟范兒,隔三差五總要找點小事兒和水妖吵一架,用激烈犀利的言辭戰勝水妖是他找回丟失的面子的最簡單粗暴有力的方法。


木魚知道這樣不對,可是他也沒辦法,面試的時候,歷史學學位證往出一拿,面試官眼神就變得曖昧起來,這個學歷史的啊?歷史博大精深啊,你這專業我沒聽說過啊。木魚連忙說,方向比較靠近考古。面試官臉色一沉,靠近考古啊,我們這兒沒墳給你挖呀。這樣吧,你先回家等消息,要是被錄用了,我們會電話通知你。每次都是石沉大海,木魚突然有了初來南陽時那種巨大的挫敗感。


水妖因為工作緣故,經常要出差,最遠的時候到過青海,每次回家都是倒頭就睡,頭髮油了也懶得洗,木魚幫她脫衣服,皺著眉頭說,臭烘烘的,趕緊洗洗吧。水妖說一聲知道了,蓋上被子就睡著了。


有一天水妖回來的特別晚,木魚湊過去抱著她,水妖,我們多久沒做了?水妖說忙嘛,我每天累的半死,回家還要做飯給你吃,你看看你,就不知道收拾收拾,房子里都亂成豬窩了,你還躺得下去,我也真是服了你了。碗也不洗,鍋也不涮,你看看你,一個大老爺們,整天就知道抽煙,搞得房間里像被煙熏過一樣,喏,看看看看,襪子,你的臭襪子,說了多少天了還不洗,都長霉了……


木魚轉過身,看著窗外,點了一支煙,默默吸著。


還吸還吸,說了多少遍了,要吸滾出去外面吸,吸死算了!水妖邊嘮叨邊整理亂鬨哄的房子。


木魚本來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心裡就煩,被水妖這麼絮絮叨叨敗了興,想抽支煙緩解下情緒,誰知道水妖窮追不捨,肚子里突然竄出一股無名之火,把嘴裡的煙狠狠扔在地上。這會兒趕我走了?誰他媽喝醉了像死豬一樣趴在馬路上像劉備一樣哭著喊著你不要走,你走了就沒人管我了?誰他媽說你搬過來吧,搭夥過日子的?這會兒趕我走?好,走就走。


木魚摔門走出了水妖的家。街上冷冷清清,已經快冬天了,橘黃色的路燈在夜裡看起來無比孤獨,孤獨的燈光暈染了四周的樹,這些僵硬的樹一棵接一棵站成孤獨的牆。水泥的森林是孤獨的,駛過的車有孤獨閃亮的金屬外殼,柏油路是孤獨的,天橋是孤獨的,沒有星星月亮的夜空也是孤獨的。


Part 10


後來,我還是回到了水妖的家。木魚哈哈一笑,並不是因為我無處可去無處可棲,只是因為她來找我了。她拉著我的胳膊搖晃,她說,魚,你跟我回去吧。我是水妖啊,你要和我在南陽鬥來鬥去的生活才有趣嘛,不然日子就變成一潭死水了。


也就是那晚,我突然空前感覺到她的敷衍。木魚說,我是一個特敏感的人,我通過細節就可以洞察水妖的一切心理,說實話,她在我面前是透明的,我一眼就可以望穿她。那時候,我已經不想再在感情里折騰,只要湊合著能過下去就好。


就這樣安靜共處了兩個月。兩個月後,爭吵再一次無可避免地發生了。


那天水妖不舒服,在床上翻來滾去,額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她實在是不能再動一下了,於是對著門外虛弱地喊,木魚,幫我沖杯紅糖水。


好大一會兒,木魚才吭哧吭哧開門進來,他從冰箱里拿出紅糖,取了兩匙放進杯子里,試了試,水壺裡沒有水,就添滿了水,然後又出門去了。水沸了,水妖又喊,木魚,幫我沖杯紅糖水。木魚像上次一樣,隔了好大一會兒才進門,沖好水端過去放在水妖手邊。


水妖抓著木魚的手,臉色蒼白,她說,我快死了,木魚,我覺得自己要死了。木魚沒說話,掏出一支煙來,點燃了,深深吸了一口。


水妖一把打掉木魚嘴裡的煙,出手太快,尖銳的指甲在木魚臉上划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木魚甩開水妖抓著自己的手,進了衛生間。水妖聽見衛生間的水嘩啦啦流了很長時間。


水妖,我要走了。木魚從衛生間出來以後,無比平靜。水妖看見殷紅的鮮血源源不斷滲出來,沿著劃痕流進木魚的嘴角。


木魚說,謝謝你,謝謝你收留我這麼久,這幾個月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我們其實是兩條平行線,不該相交的,相交了那些我們很早就知道的定律就要受到挑戰了。你還記得嗎?小學數學老師講過,平行線永遠不能相交,即使無限延長。


水妖躺在床上沒有說話,眼淚一滴一滴從眼角滑出來穿進鬢角,嚅喏了很久嘴唇,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她感覺到血從下體湧出來,不斷地往外涌,自己的生命開始慢慢抽空。


Part 11


木魚說,他拉開門的時候,突然想起第一次吵架時水妖說過的話,她說,你要和我在南陽鬥來鬥去的生活才有趣嘛,不然日子就變成一潭死水了。冬天的寒風打在臉上,他明白了,既然日子是水,怎麼會容木魚和水妖相安無事生活在同一塊水域呢?


木魚搭乘一輛火車連夜又逃出了南陽,去了杭州。木魚很難過,他說他昏昏沉沉望著車外的黑夜,不知道第一縷紫色的朝霞什麼時候才能撕裂這樣的黑暗,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麼每一次都要長途跋涉翻山越嶺的狼狽逃離。


天若無雨,地上無傘


思念西湖邊,楊柳岸,雪堆煙


他說看到斷橋的時候他就失望了,原來白素貞和許仙的故事也不過如此,大概所有的愛情都被文人騷客披上了華麗的霓衣羽裳,透過孔隙看到的都是現實生活瑣事的蒼白肌膚。


木魚沒有傘,杭州下雨了。冬天的雨,滴滴答答落在木魚的頭上肩上,木魚突然忍不住哭出聲來,他記起還在南陽的時候,水妖說喜歡的歌手是張懸和周雲蓬,總有一天也要到處流浪,看不同的風景,身體和靈魂同時漂在路上。他們還約定一起去大涼山支教一年,然後去理塘找倉央嘉措轉世的故事,再然後是墨脫。木魚還記得那晚水妖枕著他的胸口說,等我們走累了,老了,走不動了,就一起去鍾南山,動手搭一間茅屋。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背著背著,水妖就在他胸口咯咯咯笑起來。


木魚掏出兜里的手機,撥通了水妖的電話,已經是空號了。


水妖,我在西湖邊上,我們約好要去的第一站。我不知道你拿掉的孩子是誰的,就像你每次出差回來我不知道你行李箱里剩下的安全套是和誰用的一樣。我終於有勇氣離開你了,我終於要開始我的流浪了。


不再見,水妖。木魚把手機扔進了西湖裡,他說,流浪始終是一個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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