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教師為弘道放棄前程卻深得校長支持 記白雲深處人家網站創建十一周年記
白雲深處人家，這個網站，幾乎所有愛好道學、道教的人都從該網站下載過資料。免費共享十一年，這個網站背後有著怎樣的故事？
文/蔣門馬
白雲深處人家網站，創建於2005年8月15日星期一，純屬個人公益網站，致力於中華傳統道家道教文化的弘揚和傳播，至今已成為全球最大的道家道教專業的數字圖書館。網站上的所有數字圖書，免費共享，提供最方便的下載。
一 、網站的創建因緣
我1970年1月出生於浙江省鄞縣的一個農民家庭，1993年畢業於浙江大學外語學院英語教育本科專業，供職於寧波廣播電視大學，1995年因讀劉一明真人的《道書十二種》而明白自己的人生道路該怎麼走，1998年評上高校英語講師後，就完全放棄英語專業研究和職稱晉陞，教學工作之餘，謝絕人事交往，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丹經道書。因為對閱讀的圖書質量不滿意，就開始自己整理點校。
因為要廣泛閱讀，深感道家道教圖書獲得不易。後來購得福建省石竹山道院製作發行的全套《道藏》電子版，真是喜出望外，此後又從「漏盡閣」網站（創辦者為湖南人白雲生，他是道家道教文化網路傳播的先驅）下載到《道藏》電子版。心想天下亦一定有跟我一樣需要這些圖書的人，於是利用自己管理「網上課堂」的便利條件，把《道藏》及幾十本道家道教圖書電子版上傳到學校伺服器上，然後對外公布下載鏈接。不到一個星期，學校老師們發現自己學校的網站竟然難以訪問，速度很慢。相關工作人員一查，發現我管理的「網上課堂」竟然有與課程無關的內容，由於下載量過大，雖是10兆光纖，仍導致網路交通嚴重阻塞，就立即向校長彙報。夏永富校長把我叫去，跟我說：「我非常支持你在業餘時間從事傳統道家文化研究。你應該多寫論文，參加學術研討會。這些資料不應該放在網上課堂。你可以在學校伺服器上建立一個私人網站，給網站起一個名。你可以弘揚傳統道家文化，但應盡量避免涉及宗教內容。」
白玉蟾真人《自贊》：「千古蓬頭赤腳，一生伏氣餐霞。笑指武夷山下，白雲深處吾家。」
我改動一字，為網站取名「白雲深處人家」。幾天後，「白雲深處人家」個人網站在寧波廣播電視大學外語系網站上開通，當時網站資料不足3GB。這是2005年5月間的事。
因為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網站，可以為道家文化愛好者提供電子圖書的下載，我就開始注意收集道家道教類電子圖書，到8月15日，我把網站定位為傳統道家道教文化專業資料的下載，以免費共享和方便下載為根本目的，同時上傳了《藏外道書》等電子圖書。因為此前我是被動地開通網站，從這一天開始就轉變為主動地建設網站，就以此為網站正式創建的日子。
二、網站的生存發展
因為我可以隨時上傳資料到伺服器上，而我搜集資料又勤快，容量很快超過4GB。但學校分配給每個系部的伺服器空間有限，我不能再增加容量，否則會影響外語系的正常工作，而學校暫時沒有對伺服器進行升級擴建的計劃，我只好向外尋求幫助。於是我在網站上公告，尋求免費空間。安陽的白陽子、香港的薛家弢、台灣的黃紫頌諸道友，先後響應，連同寧波主站，於是就有了持續三年的四個下載站並存的盛況。這一時期，事實上的主站是安陽站，因為資料最齊全，港台的網站都是從安陽站下載後再上傳到自己的伺服器上。我還記得有人願意提供免費空間，讓我把網站資料刻錄成光碟寄給他，結果我寄出資料後，就從此音訊皆無。幸好這樣的人我只遇到一個。
2009年上半年寧波站關閉，香港站和台灣站亦先後不能訪問，安陽站亦終止運行，網站發展進入最低谷。這時我求助於「中華佛典寶庫「網站的創辦者杭州劉京民先生，他慨然允諾提供免費空間，這樣網站才得以持續存在。
然而網站伺服器維護、網站資料更新，亦不是一帆風順，有時遇到一些困難。網站甚至還遭到黑客的惡意攻擊，有一年連續遭到四次攻擊，最嚴重的一次是整個硬碟資料被全部清空。不管路途如何，網站還是走過來了。
三、網站的圖書來源
網站上的道家道教專業電子圖書，絕大多數搜集自網路，從國內外各種網站、網上論壇下載得來。有些網站的資料容易下載，直接就是pdf格式，有的是圖象格式，大多轉製為pdf或djvu格式。有些網站資料非常難以下載，我就學習研究下載技術，對於自己沒法下載到的圖書，只好出錢請人下載來給我。最麻煩的是從網上論壇下載資料，因為論壇設置有下載等級，還需要用虛擬貨幣購買圖書，而這些都需要付出勞動和時間才能逐漸獲得，非常不容易。
中華續道藏
龔鵬程、陳廖安主編的《中華續道藏》來源於國學數典論壇，全部下載需要很多虛擬貨幣，但我沒有那麼多，記得當時是直接向提供該套圖書的網友請求免費提供，沒想到他很爽快地答應，並通過網盤傳遞給我，而我今天卻查不到歷史記錄，印象中他叫魯西北。但像他這樣的人畢竟是極少數，更多的是對我的請求不理不睬，一切還得靠自己。
愛如生論壇有一個《莊子》的南宋刻本，原版收藏於國家圖書館，全書556頁，每頁複印費75元，最多只能複印三分之一。因為我沒有下載的許可權，只能對著這本書發獃，心中酸痛，但根本無能為力。過了一段時間，北京的宋吉科先生髮電子郵件給我，提供了這本電子書，希望我上傳到網站供免費下載。我記得當時對著這本電子書，看著完全陌生的「宋吉科」三字，淚水直流。
《老子集成》的編纂人員跟我說：「劉一明有《道德經要義》和《道德經會義》兩本書，我們懷疑是同一本書。」我告訴他，的確是兩本書，我的網站上就提供有下載。劉一明的這兩本書以及《棲雲筆記》等，是甘肅省榆中縣的孫永樂先生歷盡多年艱辛才獲得的，由內蒙古的胡曉剛先生上門拜訪孫老先生，然後由他轉寄給我，我掃描製作成電子書後傳到網站上。但《棲雲筆記》未及掃描，與網站上提供的版本略有不同（詳見滕樹軍《悟元匯宗》）。現在這些書和我收藏的大部分圖書都捐獻給了江蘇省茅山乾元觀。
英文版的《道教百科全書》（The Encyclopedia Of Taoism），我從網上得到的內容有殘缺，該書的主編美國斯坦福大學的Fabrizio Pregadio教授看到後，竟然把完整的原書電子版通過電子郵件寄給了我。
網站沒有組建團隊，雖有一些網友幫助提供資料，尤其是汪登偉道長和成都的謝添先生一直幫助我，但仍是勢單力薄，舉步維艱。
現代出版的圖書都有版權，網站上收錄了不少。《道藏精華》沒有收錄，因為自由出版社的蕭大可社長特別叮囑過。至今記憶猶新的是沈善增先生的電子郵件，說自己的圖書未經許可就被放在網站上，要向我追究法律責任，真把我嚇了一大跳。再往下看，才知這是他先抑後揚的一個玩笑，他竟然還把自己尚未聯繫出版的《還吾老子》書稿文本讓我傳到網站上共享！
有一位出版社的編輯跟我說：「我們出版社的一些圖書，雖然不應該放在您網站上，但我們自己就是您網站的受益者，而且您的又是公益網站，不營利，因此我們亦就眼開眼閉。至於電子書放在網站上所起的正面宣傳作用，和反面的只看電子書而不再購書，這兩種效果，我們沒有對比評估過，但總體感覺銷量正常。」
四、網站的資金來源
網站從創辦至今，我沒有主動向任何個人或組織或單位申請過資助，都是用我自己的收入來支付網站的開支。我整理點校的圖書，書稿費極少，十年合同期只有五千元稿費，有的合同約定有版稅，但事實上拿不到或很少。我沒有在業餘時間去賺外快。而我在單位不做專業課題研究，不晉陞職稱，在高校就是連混都混不下去。但非常幸運的是，校學術委員會梁旭東主任一直支持我：「我們是大學。大學之大，不在校園的大小，在她的包容，有容乃大。大學就是要允許教師不務正業，允許教師的才能有多方面的發展。」
因為各方面開銷大，我的收入其實難以維持網站的開支。記得最困難的一年，眼看快到網站付費的時候，但拿不出錢，心中焦急，我媽媽看出了端倪，盤問我後，拿出自己的積蓄，解決了燃眉之急。在我最困難的時期，汪登偉道長促成四川省都江堰市二王廟道觀和鄒理慧主持連續四年每年捐款一萬二千元給網站。台灣的蔡聰哲先生把出版社給他的七套圖書樣書全部捐獻給網站，以5.5折銷售所得維持網站的開支（至今未售完）。瑞安的徐仁靜女士捐助七千五百元、北京的楊朗天先生捐助二千元，還有四位不知名的網友各捐助一二百元。以上是網站的全部捐款。
有些網友雖然沒有捐款，但非常關心網站的資金運轉，建議我在網站上放一些廣告，有的甚至建議我對一些珍本孤本圖書收費，如「知網」只提供論文摘要，需要付費購買才能得到全文電子版，網站因此有資金支持，遵循市場規律運營，就能良性發展。我感謝他們的好意，但沒有採納他們的建議，因為在我的心中，保持網站的純潔和公益，不忘自己的初心，比什麼都重要。我妻子亦說：「這種事絕對不可以做。我們再困難，房子車子買不起，但省吃儉用總還是能攢得下網站的費用。如果您做網站是為了賺錢，我就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嫁錯人了。」
除了工作和家庭生活之外，我把全部時間投入到網站建設和道家道教經典的整理點校。因為我對金錢不在意，又不注意記錄網站歷史，除了網站託管費是固定支出之外，還有購買圖書、掃描儀、電子設備，向人購買電子書，從圖書館複印資料等等非固定支出，從來沒有統計過一年到底支出多少費用。
五、網站的未來發展
自去年年底以來，我的眼睛開始老化，身體明顯不如從前，不再適合對著電腦長時間工作，因此考慮把網站交給合適的人管理。8月上旬在「2016中國（溫州）新媒體和道教文化發展高峰論壇」上，我公布了這個決定，建議道教界接手白雲深處人家網站，要不然我將關閉網站。
中國道教協會道教文化研究所負責人尹志華博士擔憂道教界接手後可能會有圖書版權糾紛，上海道教學院副教務長王馳博士擔心他人接手後可能會改變網站創辦的初衷，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曾傳輝研究員鼓勵我把網站維持下去，中國道教協會副會長桐柏宮主持張高澄博士希望我繼續管理網站，第二天就讓桐柏宮給網站捐款二萬元。
看來網站的持續存在是眾望所歸。至於將來如何進一步發展，且待機緣。
2016年8月15日星期一
附 錄
《南華真經副墨》這部書稿的整理者是浙江的蔣門馬先生。人如其名，蔣先生是個很有個性的人。他是浙江大學外語系畢業，在寧波電視大學教英語。但他醉心於道教文化，且造詣頗深，曾在其他出版社出版過古籍整理著作。他還主持了一個名叫「白雲深處人家」的網站，旨在為研究者和愛好者提供大量的道教文獻，在海內外道教學界極富盛名。經過審稿，我們發現，蔣先生不僅精通道教文獻，而且嫻於音韻訓詁，書稿質量達到了我們的要求。蔣先生按照我們的要求，對體例等問題做了修改打磨，實現了與我們的合作。再往後，我們有了第二次合作，他幫我們整理清代黃元吉的《道德經注釋》。
——中華書局朱立峰《「道教典籍選刊」成長記|精品之路》（《古籍整理出版情況簡報》2016年第2期總第540期）
（本文由騰訊道學整理髮布，文/蔣門馬，轉載自「老子道學研究會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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